边站成一排欣赏田园风光,景天看一看她身边的蒲瑞安。那本子是他写的,诗意画眼是他题的,她不过是借他的光。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别人的才华总归变不成自己的。早知道有今日之事,还不如把唐诗宋词背三百首在肚子里。
蒲瑞安本来只是看着眼前橙红的落日和紫色的晚霞,还有青瓦白墙的农舍,远处绿油油的麦田,近处蓝莹莹的水田。察觉到景天的注视,他收回眼光看向她,镜片后面的眼睛深不可测。
景天看着他说:“漠漠水田飞白鹭,依依墟里生炊烟。正好对应这个景色。”
蒲瑞安笑一笑。这一联不是他本子里的,甚至不是诗里现成的句子,但被她这么改一下,真正是恰好。上一联出自“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下一联出自“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但被她这么加字一对,倒像是天生的了。
张德飞他们都说用得这么妙这么贴切。打开携带的机器,拍照的拍照,摄像的摄像,一只眼闭着一只眼贴着相机和摄影机取景框,没有第三只眼来看这两个人打哑谜。他们站着拍摄,景天和蒲瑞安自己走自己的,把三人扔在了后面。
景天带点挑衅的意味看着蒲端安说:“蒲老师,这一句我很小就会,记得是看《红楼梦》时看到的,香菱学诗那一段。‘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蒲瑞安点头说:“你早就出师了,以后别再叫我老师。我也不能再做你的老师。本子上的诗用得死,不如你现在改得妙。”他话里故意避开了本子是谁写的这个主语,他知道这个女孩的骄傲。
景天却不理,仍然说:“即然我已经出师了,那就是说通过了结业考试。那蒲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的年假应该休完了吧?”
她这么毫不客气地赶人走,就算蒲瑞安再有修养再克制,也有点生气。但看到她倔强的眼神,还是平息了一下,才说:“明天就走。希望这两天的大雨没有毁坏路基。”
“如果铁道被冲毁,本地新闻会报,这里的火车也不会有了。你听,火车来了。”景天指一指路道口亮起了蓝灯和当当当的警报声。
蒲瑞安说:“那就好,原来景小姐还有当侦探的潜质。”他又开始叫她景小姐,像是同意了景天的意思,大家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最好永不交集。
两个人站在隔离栏干前等火车过去,升起栏干时,张德飞他们正好到了,景天面色一转,又言笑嫣嫣地和他们有说有笑起来。
老镇便在新镇的后面,隔着一条河。因这两天的大雨,汗水暴涨不少,雨水又挟带了大量的泥沙从山上流下来,这河就有点浊浪滚滚的样子。估计到秋冬枯水季节时,这河会是清澈透碧的。
河上有一座水泥桥,桥头有乡民在卖桔子,景天说我要买,在桔子担前蹲下来挑桔子。张德飞几个往镇里走,蒲瑞安留下陪她,等她挑好,摊主称了,他掏出钱夹来要付账。景天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把零钱,笑嘻嘻地说:“这么大张的钱人家找不开。”把他的手挡回去,自己付了钱,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好意阻开。
蒲瑞安把钱夹收好,“这个镇子有点意思,屋墙的下半截都是用河里现成的大块鹅卵石和泥土砌成的,而院子的围墙则是鹅卵石到顶,上头种仙人掌。这样充分利用现成资源的造房子方式很有意思,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也拍几张老镇的照片回去,做成图册很好看。”
要讲修养老道,景天想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那也是,人家比我多吃十多年的饭呢。我这么不客气,人家不动气就是不动气,换了是她自己,不知发了几场火了。“这个好办,到时我把他们拍好的照片多印一套出来送给蒲老师好了。蒲老师对我的帮助,还真不是一套图册可以回报得了的。我有一个朋友在我们学校的出版社工作,和印刷厂有生意,这些相片,甚至可以印成明信片,或是案头的月历,笔记本的封面,到年底时当公司的礼品送给职工,比在礼品市场买的东西要精致有人情味得多了。”
“谢谢景小姐提供企业文化的文案给我做参考,我会考虑的。”蒲瑞安像是对她这个主意颇有兴趣。
景天笑一笑说:“不客气,我也就是一个想法,离真正实施还差得远得很。”转过话头问:“你们上次来过了,发现有什么可看的?还有那家饭店在哪里?周伯伯说一定要来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那我今天作东,请景小姐和小张小钱他们吃饭吧,明天我就走了,算是饯行。”蒲瑞安建议。
景天又笑,“蒲老师,饯行的话,不是应该我请你的吗?”
“谁请都一样,不过一起吃顿饭。我们去找他们吧。”蒲瑞安敷衍她的兴致变得缺缺,沿着窄小的巷子往镇中心走,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张德飞他们。
张德飞他们正对着一座大房子在拍摄,见了他们就说:“看到没有?这里有一个戏院,上次来我们没注意到。一般乡村或是古镇的戏台都在一个小广场上,戏台像个亭子,三面临空,一面靠墙。这里的戏院却是个真的戏院,戏台在室内,观众坐在屋子里看,雨雪天气也不怕。”
“这个戏院的建筑又是斗拱的穿木结构,但形制又是和戏院一样,有主席台有长排的座位,跟电影院差不多。”小钱说。“估计是看了城里的电影院后照样子修的,但造房子的工匠又是本地原来的工匠,所以出来这么个古今结合的戏院。”小赵说。
张德飞说:“这种建筑有个好处,哪怕是新建的,几年之后就和旁边的老房子一个颜色了,夹在当中,一点不碍眼,看上去和整个镇子浑然一体。看看外滩,一大片老建筑中间插了个新的玻璃幕墙的大楼,难看死了。”
“你们看这地下,是鹅卵石铺的,连三合土洋灰地都不用,真是传统到家了。”景天看一看门口贴的海报,“咦,今晚有戏演,弋阳腔《目莲救母》,晚上七点半开演。嗯,弋阳腔是四大古声腔之一,倒是值得一听。”
蒲瑞安说:“是,弋阳腔和余姚腔、昆山腔、海盐腔统称南戏四大腔,后来这些腔慢慢演变成了昆腔,后来又叫昆曲。弋阳腔确实值得听一听,要不我们吃了晚饭来这里听戏?”
两个人探讨起戏曲来,像一般的同事,听得其他人一头雾水,怎么看这两个人也不像恋人。这时听他说要吃饭听戏,那几个人自然说好,在镇子里东逛西逛了一阵,又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