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拍摄计划,等冲印的胶片,剪辑成美丽的片子。听上去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
景天在拍摄的间隙,除了揣摩脚本里的文字,就是临描蒲瑞安那些手绘的画图,画着画着有了兴趣,去连部通讯室要了上海家里的电话,让她妈妈给寄一册《芥子园画谱》来,说要开始学画了。
一个星期后,她要的《芥子园画谱》寄来了,一同寄来的还有画笔和纸、画架、橡皮、炭笔、铅笔刀。傅和晴对她要学画的态度,就像她还是个小学生一样,学什么给置什么装备,都是全套的。她想起她小时候,说一声要学电子琴,马上就给买了卡西欧,后来进了大学想学吉他,又给买了星辰。学英文打字,买了英雄。上手工课学的是刺绣,就买绣花棚和丝线还有素色厚缎。而这些所有的东西在她那三分钟热度后就都丢在了房间角落里,放着招灰。现在又是全套的绘画工具。对父母这种无条件的支持,以前她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来看,只让她汗颜。
她收到包裹,感动之下,马上去连部通讯室要了个长途电话回去,跟傅和晴聊了好一阵的天,说她在这里很好,会好好学画画的,妈妈你不要担心。傅和晴在那头一惊一乍地说,景儿,怎么了,想家了?受刺激了?还是受伤了生病了?怎么突然抒起情来,吓死人了。听得景天笑了起来,说妈妈,想你了呗。傅和晴说,你猛一下子来个“外国人腔调”,我有点接受不来。景天哈哈大笑,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才收了线。
旁边帮她接线的通讯兵虽然一早接到了警告,不许跟刚来的女同志说话,但这个时候房间里没别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你刚才说的有一句我没听懂,但是怪好听的,是什么意思?”
这通讯兵非但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人家私人电话,听不懂还问,一点没觉得是侵犯了个人隐私,景天觉得好笑,回答他说:“是那句上海话吧?我跟我妈妈说我想你了,我妈妈就说我学外国人样子。外国人不是当面总说‘宝贝我爱你’的吗?”通讯兵“哦”一声,问:“那你教我好吗?”
景天笑着教了几遍,直到有几分像了才作罢。通讯兵又问:“有‘外国人腔调’,那有没有‘上海人腔调’?”景天觉得这个通讯兵很聪明,也就和他多聊两句,说:“没有‘上海人腔调’,我们只说‘腔调’,说‘这个人老有腔调’,指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那到底什么是‘腔调’?” 通讯兵颇有好学不倦的劲头。
景天继续好笑,“就好比你们连长,就很有‘腔调’,旁人学不来的。”比如周示楝,就很有上海滩“老克腊”的腔调,比如蒲瑞安,就很有上海滩“小开”的腔调。腔调这个词,不太好解释,可以理解成为风度或做派。周示楝很有风度,蒲瑞安很有做派。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是长期的环境的熏陶的结果。景天心想,蒲瑞安的风度真是极好,很有腔调。
“明白了,”通讯兵拧着眉毛沉思说:“就是威严。我们连长很有威严。你没见过我们营长团长,那更有‘腔调’了。”
景天先是觉得好笑,后来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便说:“不光是威严,应该是说这个人很有他的身份感。”
“身份感?”通讯兵又糊涂了。
“对呀,你总不能说我有威严。”景天跟他开起玩笑来,“但你可以说我有我的身份感,就像你们私底下说我不像个上海女人。”
通讯兵不好意思了,“我们说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有人会传。”景天笑,“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女人,怎么不像上海人了?”
“不知道,也许是不像电视和相声小品里的上海人?”通讯兵倒也诚实。
食堂角落里有一台电视机,休息的时候老有士兵在那里看电视,看的总是央视春晚历届的小品集锦,景天听他这么说,只好笑笑,跟他告辞。通讯兵追出来说:“你可千万不要报告我们连长,他不许我们跟你说话的。”
景天笑着回头答一声,“知道了。”
对于连长不准士兵跟她聊天的规定,景天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倒不认为连长多事。就像当年纵横四海时英国私掠船上不许有女士上去一样,全男班的地方有个女人在,肯定是妨碍人家的工作和情绪,她也很自觉的不和他们多接触,每天都是穿一身中性的衣服,格子衬衫粗布裤戴顶草帽。这草帽还是在镇子上买的当地农民戴着下地干活的草帽,不是上海街头流行的女士夏季凉帽,装饰得有绢花和飘带。
但就是这么小心在意,过了一阵,连长还是来找她谈话来了。
2 旅游团
原因十分简单,是那条最后她塞进背包的咔叽布A字裙惹了祸。白天她去工作的时候,穿的衬衫长裤,在太阳暴晒下做野外工作,少不得要出几身汗,每天回到连部,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她已经十分注意了,洗晒自己的衣服从来不晾在外面,而是在窗户上的栏干和床架子上拉了一根绳子,内衣袜子什么的就搭在绳子上,进来出来都拉上窗帘,这样太阳透过薄窗帘晒得到里面晾晒的衣物,外头又看不见,自以为十分安全。
每天他们都是洗好澡换了衣服,吃了晚饭出去溜达,经过铁路去镇上。天气热了,衣服裤子又都洗了,她就穿那条卡叽布的裙子。心想这已经是黄昏了,他们是下班时间,士兵是休息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可是穿了几天后,连长就单独找她说话,说景天同志,请注意影响,你的衣着和仪容仪表已经严重影响到士兵们的情绪,为了部队的精神面貌上的建设,请以后都不要再穿有损军容军纪的服装。
景天听了脸红得说不出话来。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他们来借住,吃人家住人家,那是人家的一片好客之意,而且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她听后马上表示改正,不争辩不解释,绝对服从。过了两天,连长送来了一条薄型的迷彩裤,大概也是觉得这位女同志吃得了苦挨得了热,可是衣服不干,总不能让人穿湿的,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小钱小赵小张他们可没有这许多的禁忌,一早和人家士兵打成了一片,晚上不出去散步的时候,就留在军营里打八十分,或是在人家的操场上吊单杠翻双杠,锻练身体。不久后就一致同意,住在军营里,别有一翻风味。
军营里作息规律,饮食搭配合理,早上不过是馒头稀饭和小咸菜,中午晚上的菜式也普通,但来了之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