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洲的小木屋养一只她最喜欢的拉布拉多,秋天到了她可以去农家院儿里吃麻辣小龙虾……生命如同她一样美好,她当与这美好同在。
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她。她妈妈在小心翼翼的喂她喝粥,她露着孩子般得笑……孩子般的笑……
我的世界又开始旋转。那一刻我是开心的,也许年年孩子般得笑,是留在我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最美好的记忆。
三个月后我出院了。又整整修养了半年,闲的快要发疯。好在苏虹天天来陪我,她已经做上了大江集团的副总,女强人一个,每天晚上却一定要来我这里和我煮酒叙旧。我说你疯了?大千世界已经没有能打动你的男子了么?让你天天过来我这里?
她很神秘的说,“我受人之托。”
我问她是谁,她的眼神总会黯淡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可说。”
当我知道自己从五楼摔下来还能如此坚强的活着,我简直要跪拜老天爷对我的恩赐。他们告诉我说是萧非把我推了下去,我一直固执的不相信。
萧非进了监狱,我去看过他。他的下巴上长满了胡茬,青青的,看着有些沧桑。让我想起一个人,可又偏偏想不起究竟是谁。我是记得萧非的,但是记忆总是断断续续,连不成串。我记得在露天广场他画了我的画像,记得他说我长的像他的前女友,记得他帮我照顾晓燕,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苏虹说萧非是个变态,人面兽心,让我别去看他。我却时常想去城北的监狱,隔着厚厚的玻璃,盯着萧非的眼睛看。我们常常不说话。
萧非剃了光头,更显得眼睛大。眼窝子深陷。他总是低着头不看我。我示意他拿听筒和我说两句,他也只是默默的摇头。监狱和医院一样,亦是一个人间百态的地方。有人悔恨,有人看透人生,有人自暴自弃,也有萧非这样,迷离的眼神中,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想着什么。
我来监狱只是一个习惯。似乎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周围人总是善意的瞒着,而我又顽固的想知道。我想只有萧非愿意告诉我。可我一次次的来,他一次次的沉默。我最后一次从监狱走出来,天色已经晚了,远处的天是紫色的霞,柔柔的隐着,我嘘着眼睛,靠在监狱的围墙上,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想哭。我记得曾经有一个肩膀,总在我需要的时候贱巴巴的凑上来,而我肆意的一挥手,把他拦在一边。心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我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又在什么时候默默离开。
就这样,眼泪默默的就流了下来。流到嘴边,又咸又苦。
这大半年来我的伤好的已经差不多。医生危言耸听说我受了脑外伤,可能记忆和智力都会衰退。所幸的是,的确有些事情我想不起来,然而智商却像是更进一层楼。在家里歇着的时候,大本大本全英文的医书被我轻易的啃下来,我搂着苏虹的脖子惊呼——也许让我从五楼摔下来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啊,不仅让我满血复活还让我智商升级。太神奇了。
苏虹却总是叹息着摇头。有几次她看着我,欲言又止。先前我还会追问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到后来我也懒得问。
赵志在美国学业优秀,留在斯蒂芬教授的实验室继续做研究。他放弃了临床让我很是诧异了一番,尽管脑袋被摔坏了一部分,我还是清晰的记得他是多么想做一个优秀的外科大夫。我打电话问他为什么就放弃了,他说他是一个太冲动和情绪化的人,太不靠谱,做外科医生会草菅人命的。我还跟他争了半天,“你哪里不靠谱了。”他先是笑,后来电话突然静了下来,我也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隔着电话,沉默了许久,他说,“年年。”我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赶紧说,“你什么也别说。”
我们就这样挂掉了电话。我预感到他会说什么我不想听的话,甚至是不敢听的话。
我和妈抱怨,很多想记起来的事情拍破脑袋也想不出,妈安慰我说,“那是你的自我保护,让你忘记不快,活的轻松些。”我信,却也不信。
斯蒂芬教授一直和我有E-mail往来,过了这个冬天,我就会去他的研究所攻读博士学位。好舍不得z市,好像我一度很想离开这里。然而真要离开,却始终觉得我有个人没有等来,念念不舍。
离开z市之前我突然收到萧非寄来的一封信。信封上只有几个字:楚年年亲启。字如其人,他的字刚劲有力又不乏俊秀,和他的人倒真是颇为相似的。
这封信我等了很久,我坚信萧非会给我一个真相,一个我的故事,我忘却的故事。他没有让我失望。然而故事的结局,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接受的。
信封里有一枚戒指。我迟迟想不起的那个人仿似欠在了戒指的钻石里,在耀眼光芒钻进眼睛的那一刹那,一切便就呈现眼前了。
我也许从未忘记这枚戒指和在樱花之海送我戒指的那个人,他胳膊环抱住我,威胁着说我要敢摘下这戒指就让我好看。萧非在信里说这枚戒指是他在我晕倒的时候摘下的。我捏着铂金的环,那环里能倒映出我落魄的脸。
我只是一直都不敢去想那个人,才会把他埋藏在记忆深处吧。
我记起了坠楼那一刻眼前的一片樱花之海,和那个人特有的坏坏的微笑。我问苏虹,他现在在哪里。她抱着我哭的像个孩子。我没有再问下去,他在哪里已经不重要。我用细细的红绳子穿起戒指,挂在脖子上。尖端的钻石垂在胸口,走路晃悠的时候会微微刺痛心脏的位置。他一直在我心里,也算是不完满的永恒了。
我改签了去美国的飞机,这个季节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我要去日本。
尾声
那樱花是着了魔一般的开的。只十天的花期,疯了一样的,一片片,一团团,仿佛不呈现绚烂生命就不尽兴一样。
我想到了伟平和我的爱情,相较之这怒放的樱花,总有那么多的遗憾。我们的生命只相交那么短短的时间,而我从不敢爱,到想爱不能爱,再到如今,天人一方。我从地上抓了一把花瓣,捧在掌心,花香沁鼻。深吸一口气,再使劲的吹在手心,花瓣便飘散四方。
我抬头看天,天也是粉红粉白的。那些花瓣纷纷落下,竟勾勒了一张张伟平的脸。我伸手去抓,却一个也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