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戈,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忘记给黑木耳喂食了?它好像很饿的样子。”
“哦,我忘记了,不好意思,黑木耳,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她回过头来,看到黑木耳干瘪的肚子,忍不住敲自己的头,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呢?
“难道你就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跟他见面吗?”秋凉站在窗前,看着绵绵的细雨不断地落下来,但她的焦点是集中在外面的一个身影上。
秦戈继续作报告,可是好半会儿,依然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秋凉看看外面那个身影,再看看眼前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我也懒得管你们了,只是可怜了理查,再这么淋下去,肯定生病,唉,我不心疼那个男人,我只是心疼我们可怜的查查而已!”
秋凉叹着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秦戈咬着笔,看了一眼外面,心跟玻璃上的水痕一样,扭曲得不像样子。
“想去就去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秋凉好像忘记前一刻自己说了什么,又管起了“闲事”。
秦戈依然低头不语。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只是有时候我还真挺不喜欢你这种性格,婆婆妈妈的,你就不能干脆点吗?如果爱,就用心专一一点;要分手,也得去跟对方讲清楚,像这样躲着有什么意思?你一个人躲在你的世界里自怨自艾,那你知不知道对苏木良才是最不公平的?”
秋凉忍不住动了真气,她还是第一次对秦戈发脾气,“犯人犯了罪,尚且有申诉的机会,你这样算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对方就宣判对方死刑,对苏木良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我知道。”她苦笑,心里有些酸涩,眼神变得恍恍惚惚的。
“随你便,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就行了。”秋凉这次是真的不管了,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又丢下一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拿着所谓的过去来折磨自己,哪个人没过去,不能忘就开始新生活,人何必过得这么矫情?”
看着秋凉离去的背影,秦戈有点想抽自己的冲动,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像只刺猬一样,张扬着满身的刺,只要有人稍微靠近一点,她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刺过去。
这样的自己,她也讨厌。
过了半小时,雨似乎没有停的迹象,反而更加大了,她看了看外面,终于叹了口气,拿起两把伞走了出去。
理查看到秦戈走了过来,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兴奋地叫了两声。
苏木良马上抬起头来,望着前方,他知道是她过来了。
她终于愿意出来见他了!
自从那天失去她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天!对于他来说,即使是刚失去视力那头三个月,也没有这一个多星期那么难熬,他几乎不明白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了能马上见到她,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加班,喝酒请人处理“9·27”事件。工作的事情是处理好了,可是她还是没有踪影。
出去旅游对吧?行,只要她还会回来,那他就等,于是每天他都会亲自过来基地询问她的消息。昨天,秋凉终于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她前天就回来了!
他当时真是气极了,她回来了,那肯定知道他来过基地,可是她居然还是不见他,到底他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如此绝情地想断掉跟他的一切联系呢?!
秦戈走上前去,将另外一把伞递到他手中,“雨大了,回去吧。”
“为什么?”苏木良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她咬了咬下唇,决定不想再这么牵绊下去了,多耽搁一秒,就错给他多一秒的希望,她猛地拍开他的手,站的远远的,“你把我忘了吧。”
他脸色变了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心中刺痛的感觉越来越重,呼吸都显得有些难受,“我前男友回来找我了,我俩都无法忘记过去,所以……”
他沉默了好久才压住怒火,用压低了的声线说道:“所以你准备一句话也不说,然后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对吧?”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他终于被惹火了,往前进了一步,两人紧挨着,秦戈顿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很多,“你把我当什么了?当猴子耍吗?”
“我没有!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她的嗓音有了重重的鼻音。
“你现在是在提醒我自作多情吗?!”他的怒气愈加旺盛了,胸膛大力地起伏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手愈加用力,抓得她生疼。她咬咬牙继续说:“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为我所做的,我尝试过了,可是我已然无法忘记他。”
一股悲哀伴随着怒气升腾了起来,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依然比不过之前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所以那个男人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离开,回到那个男人那里,她甚至后悔当初答应他这个瞎子的求爱!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怔愣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彻底沉了下来:“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一种酸意直冲眼睛:“不是!由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他一个人,我很抱歉,可是……”
“够了!!”他粗暴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解释,眼眸浓黑异常,猛地甩开她的手,并将她递过来的伞狠狠地扔了出去,“走吧,想走就快点走,快给我走!”
看着他决绝而愤然离去的背影,她的心终于开始止不住地抽痛了起来,仿佛被玻璃碎片深深划过心底。
“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秋凉用伞遮住眼前如落汤鸡一样的秦戈。
秦戈眼珠子终于转了转,然后再也忍不住抱着秋凉哭了起来。
在她18岁以前,她都以为自己会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和一个相爱的人过一生,会有一对儿女,过着平常的小日子。
她真的以为会是这样,平凡没什么不好,可是一切都因为邵琛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她注定无法像个平常女人那样:被学校强制退学,同学们嘲笑鄙视的眼神如同冷箭,一根根射过来,让她鲜血直流。但是,心更痛——因为孩子竟然保不住!只差一个多月就可以出生了。
每一次,当她回想当日的情景,那可怕的曾经,她都禁不住瑟瑟发抖,眸中闪过无数纷杂纠缠的情绪:回忆、心痛、痛苦、恨意……身体一阵阵火烫又一阵阵冰凉。
这一段感情将她伤得体无完肤,让她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都不敢再碰感情这东西,她用厚厚的茧裹住了自己的心,她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知道他的出现。
一开始的时候,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直到那一天,忽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掌控。
或许她上辈子真的是作孽太多!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可是依然逃不过过去的魔爪,他跟邵琛竟然是好朋友,这叫她如何再面对他!
秦戈哭够了,由秋凉扶着一起进去,可是她们回到办公室,却发现黑木耳没有像平时一样兴奋地迎接她们。
直觉告诉她们出事了,她们匆忙赶进去,见到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黑木耳眼睛挂泪,呼吸急促,肚子一上一下地动着,听到她的叫唤,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勉强站起来后,朝着她摇摇晃晃地扭了过去,只是左右摇摆,脚好像使不上力气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摔倒。
她的第一感觉就是黑木耳有可能中毒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烦感情的事,所以多少有些忽略了黑木耳,后来回想起来,它似乎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大对劲了,排便有些异常,而且很少黏着她,感觉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是她太大意了!
秦戈马上打电话给逸鹏。
当晚逸鹏初步鉴定黑木耳可能是得了犬疫热。犬疫热是一种挺麻烦的病,在世界各地,死于这种病的狗比其他传染病都要多,这种病具有传染性,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犬本身的免疫系统不能发挥抵抗作用,病毒和细菌将极有可能将犬的整个身体摧垮。
听到这个鉴定她已经是担心得一夜未眠了,可没想到事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持续恶化,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黑木耳有可能不是得了犬疫热,而是极有可能感染了H3N8型流感病毒,也就是俗称的“狗流感”!
很快整个形势的发展超出了大家的意料,黑木耳被隔离开来,确认感染了H3N8型流感病毒,最麻烦的是这一流感似乎有大面积爆发的趋势,据报道,最近有很多狗病了,所以为了确保基地其他的犬不再感染这种病毒,大家都采取了很多措施。
接下来的工作便忙得不可开交。
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更加紧凑,每天长时间地训练,为了黑木耳的病东奔西走,照顾它,喂它吃药。基地的人说她忽然得了工作狂热症,只有她知道,她必须得这么使自己忙起来,否则一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就会胡思乱想,所以最好能忙到神经都疲惫了,达到一钻进被子里马上就睡着的境界,这样她才不会胡思乱想,心也就不会痛了。
自从那天他从基地愤怒地离去,他们俩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听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一瞬间,好像他完全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的。她以为从此他们便会如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也不会再有交集的一天,直到两个月后,她在基地看到了林宇。
林宇朝她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将一句话丢了过来:“你要逼死他吗?”
“他怎么了?”秦戈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是指谁,心好像被尖刀狠狠划了一下,一丝激动从原本沉静的黑眸中闪过。
“原来你还关心他?”林宇挑眉睨着她反问,迎着不远处的灯光,他的眸子凝成幽幻之色。
这样咄咄逼人的林宇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她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跟林宇还是不熟悉的,只见过几次面,不过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宇看她这个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点,他抱歉地看着她,“秦戈,你知道我不是想来责骂你,更不是来讨伐你,再怎么说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是作为木良的好友和他的主治医生,我实在无法看他继续这样下去。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她低头咬着唇不说话,身子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儿还是问回之前的问题:“告诉我他怎么了?”
林宇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放心,暂时死不了。”两眼看着她的反应,看她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马上又继续补充道:“只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久光顾了几次医院,还有前天劳累过度,血糖过低晕倒在办公室里,之后一直持续低烧,道今天才有些好转,但听他秘书说又去上班了。还有,他频频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去参加应酬,经常喝得烂醉,这对他的眼睛时隔致命的伤害,再这样下去,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他的话重重地撞击着她的心,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心里不受控制地涌起止不住的难过,他何必这么糟蹋自己呢?
“其实你还是很关心木良的,对吧?”林宇将她的话语和行为看在眼里,她根本就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对木良的关心,假如对一个人无心,又岂会是这种反应?
“你是他朋友,你劝劝他。”
“你以为以他的性格,他会听我的吗?秦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可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你帮不了我。”
“我曾经听木良说过,当然我不是有意探听你的过去。他说你有段忘不了的过去,我不知道你曾经遇见了什么事,受过什么伤害,可能很疼,很刻骨铭心,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这个世界心碎的人多了去,谁没有一两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且我听木良说,你说你要跟你的前男友复合,可是你那传说中的前男友呢?到底在哪里,两个月了,他怎么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是秋凉告诉你这些的吧?”她一点也不诧异林宇会知道她的情况,这段时间来,她跟苏木良的关系几乎是到了冰点,可是林宇和秋凉的关系却如那夏天的温度,不断地升温。
林宇点点头,提到秋凉的名字,他的眼睛折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秦戈看到,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可是心里泛起一股酸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着,“秋凉是个好女孩,你可要好好对她。”
她假装轻松地开玩笑道,可惜林宇不领情,“我们现在谈木良的问题。”
“还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都跟他说明白了。”秦戈苦笑。
自从那段感情之后,她就对爱情感到心灰意冷了,很没有自信,接着便是多年的刻意回避。可是在遇到他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后,她的确有想过给彼此一次机会,但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她不堪的过去,木良和邵琛是好友的事实,再加上他母亲的不支持,让她最终选择了退缩。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得不到祝福,以后只怕路会更难走,她不敢想象,也不想去尝试,她很害怕会再受到伤害,也怕会伤害到他。
“我不是不懂,所以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子过,即使是刚失明那段时间,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魂不守舍,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一下似的,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林宇偷偷观察她的表情,适当地加油添醋,只差编造出夜夜到酒吧买醉、茶饭不思、胡须不刮,甚至出现几天不换衣服等这些雷人的戏码。他说的是有点夸大的成分,苏木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他的自尊心很强,可是就是因为太要面子了,他才担心。应酬喝酒是真的,以前遇到这种场合,他是尽量不去,可是现在每场必到,而且次次喝得酩酊大醉,昨天被他押着去医院检查,各种指标又降低了,这样下去,要恢复视力恐怕是不可能了。进医院也是真的,不过不是晕倒,而是感冒发烧,低血糖晕倒这部分自然又是他夸大的,但这家伙的确是带病上班,典型的自虐!
对于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夸大这件事,林宇觉得自己做得非常正确,不夸大能看出她的真心吗?不夸大,能让她紧张吗?
据他漂亮的秘书小姐Linda说,他这两个月的脾气像吃了炸药一样,逮着人就骂,整个办公室笼罩在热带低气压中,日日挂十号风球,下属一个个有苦难言,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遭来一阵骂。
风一吹,楼上传来风铃的声音,非常清脆悦耳。两人沉默地对立站了好久,白色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去看看他,秦戈,无论是作为他好朋友,还是作为一名医生,我都求你去看看他,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知道,他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不只是复明无望那么简单,还有可能引发一些并发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突地一跳,接着眼中滑过一丝悲哀,异常苦涩地说:“我怕我做不到。”
“只要你有心,你爱他,有什么做不到?你现在只要跨出这一步,就可以改变你和他。当然,如果你不爱他,我就不强求你去看望他。我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吧。”
不等她说话,林宇转身就走了。
在挣扎了好几天后,她还是没能忍住。
她打的来到他公寓的外面才想起他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下班,一摸口袋,真想打晕自己,走得太急了,竟然将手机忘记在办公室了。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下午5点了,他的下班时间应该是在半个小时后,她想还是在这里等他回来吧,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事情去了办公室也不方便说。
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跟保安室的保安基本都混熟了,所以很容易就进去了,在小区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碎头发被风卷起,她漫无头绪地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街灯亮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还没有回来,不会又是加班吧?
她正想站起来,忽然一个黑影向她扑过来,她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扑倒了,她怔了一下,然后欣喜地叫了起来:“查查!”
“汪汪……”理查用舌头舔她的脸,她笑着躲闪,在一个转头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笑声立即停止,脸色霎时间就白了。她将理查推开站起来,却发现脚有些发麻,估计是刚才坐太久了。
她扶着理查站起来,跟他两个人对立站着,他的秘书小江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了。
才两个月的时间,他瘦了很多,比第一次看到时还要瘦,两颊深深地陷进去,眼睛显得很大、很空洞。
他如石化一般,一直盯着她这个方向,应该是知道她过来了,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
两人都没有说话,僵在那里,形成奇怪的气氛。只有理查浑然不知,还是很兴奋很高兴地黏在她身边,在她脚下蹭着,摇尾巴,倒地露肚子,然后绕着她转圈圈。
她过了好一会儿神色才恢复过来,牵着理查走上前去,将导盲鞍交到他手里去,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跟着颤了一下,他的手,指尖有些冰冷,跟平时不一样,以往他的手都是温热的。
“你好吗?”她轻声问道。
“不好。”他沉声回答道,声音听上去很低哑,“很不好!”
她愣了一下,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心堵堵的,在她看来即使是真的不好,一般都会礼貌性地客套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你哪里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道,老实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按时吃药了吗?还有按时吃饭了吗?”你看上去瘦了很多,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无可奉告!”
被他的话噎得停了好几分钟,她才找回声音,“晚上……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睡不着。”他忽然微扯嘴角,惨然一笑,“你想知道我怎么样了,对吧?好,我告诉你,四个字:生不如死!”
她的嗓子忽然变得有些干涩,喉咙干得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有些无措地将刘海捋到耳朵后面去,弯下身去摸了摸有些过度兴奋的理查,理查将头使劲地蹭她的手,表达着自己的喜悦,还是动物比较单纯,喜不喜欢完全写在脸上,而人类则复杂多了,明明是很渴望见到对方,可是见到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接下来是一大段沉默,她习惯性地咬着嘴唇,觉得有些难堪,或许她不应该答应过来的,过来了,远远看着就行了,她那天讲了那么绝,那么伤人的豪华,然后再来说一些叫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话,有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不是很可笑吗?
良久,他问道:“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她抬头,却看到他的手里已经点燃了一根烟,眸子如同深夜的幽谭,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情绪。
“也不怎么好。”她诚实地回答道。
闻言,他冷笑,刻薄道:“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此时应该跟你的前男友很甜蜜幸福才对,怎么了,吵架了?”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面对着我,你自然是提不起说话的兴趣。”他自嘲道,眼神依旧是冰冷的。
泰戈的背脊变得僵硬起来,“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苦苦相逼?”他自顾地笑了起来,“两个月不见,你倒变得牙尖嘴利,你倒是说说,你何时逼你来这?”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说说话吗?”她的喉咙梗得难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扔掉手中烟,他接着点燃另外一支。
他的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泰戈在心底叹气。
话再次中断,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两人僵持了起来,都没有说话,空中是令人窒息的静息和郁闷。
这样的沉默让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起来,或许分开了,就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算了,还是回去吧,“晚了,我回去了,你……”
本来是想叫他好好休息,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终于说完了这句话,她转身就要走了,可是苏木良却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心微微的痛,怎么就瘦的那么厉害?
“泰戈,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林宇说你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我就……”
“看我死了没有?”他的怒气又上来了,目光冰寒,“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暂时还死不了。”
泰戈只觉一颗心直沉沉地往下坠,最终苦笑道:“你明知我没有这样想,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真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泰戈是不想在两个个月不见后,一见面就争吵,可是这在苏木良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意思——她连争吵都不屑于跟他吵!
“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我的生死又与你何干呢?”
“你放开我。”她为什么要过来呢?!这真是个愚蠢的决定!
她使劲想将手抽出来,他不肯放,用很大的力气紧紧捏住她的手。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过那么大的力,她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可惜依然睁不开他,手被他紧紧攥着,一片濡湿。
“苏木良,你给我放手,公共场合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乌黑密长的睫毛低垂着,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指尖因为用力而变成失血的惨白,声音恍如从齿间磨出来的,“泰戈,在你心里,我一定像个小丑,对吧?明知道你心里放着另外一个男人,却还是坚持要等你,我知道你当初u接受我时,并不爱我,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坚持,你是因为感动,而不是因为爱……看到我生不如死的样子,你很得意是吧?”
她没有!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他怎么怎么可以将她想得如此恶劣呢?心中一阵疼痛,泰戈觉得胸口一阵酸涩,眼圈蓦地红了。
“是。”面对他刻意的羞辱,她心冷如灰。她不该来的,她以为他弄成这样是为了自己,看吧,她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闻言,他忽然加力,另一只手渐渐握成拳,指骨握得青白,手背上的筋脉突突直跳。
“苏木良,你放开我……”她的手被他捏得一阵疼痛,痛得她皱眉。
苏木良的脸近在眼前,猛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个圈,抵向他身后的树干,然后轻易地将她的手固定在胸前,低头,狠狠地吻下去。
泰戈吃痛地“啊”了声,他吻偏了,磕到她的脸,痛死人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她回过神来,刚想扭头,晚了,他再次吻过来,这次没有再吻错。
他的身影如阴影般压迫过来,脸上线条沉冷,他力道极大,又好像赌气般将她捏得生疼,她根本动弹不得。
招来意料之中的抵抗,他没有松手,而是不容抵抗地加深了这个吻,让她的抵抗无声地消失在唇齿之间。
他的唇那么柔软温暖,触感那么美好,令她渐渐有些迷失了……
“泰戈,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他稍微离开她的唇,温热的气息流淌在两个人之间,暧昧地滑过她的脸颊。
她立刻清醒,一把推开他,“不对,不想,我一点也不想你!”
苏木良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哀伤,“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是不是?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不然你不会来找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够坦诚一点……”
泰戈只觉得唇瓣一痛,这家伙竟然咬破了她的嘴唇,血腥的味道直冲鼻子,她惊讶得不知所措,只见他的眼里燃烧着怒意,还有浓浓的爱意,这样的神色让人刻骨铭心。
泰戈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她何尝想离开,只是不离开行吗?如果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他还能如此坚持吗?
“泰戈……你不要不说话……”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她说话,手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一份也不松开。
她已经忘记痛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泰戈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哀,眼睛有些酸涩的湿意,既然要伤,那就一次性伤到底吧,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让他恨自己,他反而会更愿意放手。
“你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你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微闭眼睛说道。
苏木良没有回答,等她说下去。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这样可以让你离开我的话。”凝眉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们看着他那张沉默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残忍的人,“我曾经爱过一个人,还有过他的孩子……”
“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在乎的是你的现在和未来!”
“是吗?如果你知道对方是谁的话,你就不会说这种话。”泰戈哑声道,眼角是掩不住的疲惫,累了,她真的是累了。
“他是谁?”他握着她手臂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邵辰,你的好朋友!”
“……”苏木良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时之间,她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就算是狂更暴雨,她都准备好接受,可他那么平静,几乎看不出他的愤怒,他的表情如同他的眼神像一汪死水,带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以对不起。”她推开一步,感觉全身上下都发凉。这一次,应该算是真正的说再见。
苏木良只是木然地站着,眼皮耷拉下来,人躲在阴影里,脸看上去一片黝黑,好久才哑声说:“泰戈,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空气仿佛被抽离了一般,周围寂静无声,远处是漆黑的夜色,无边无际……
到底她对他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被她伤害得那么深,连爱的勇气也没有了?
邵琛用一年的时间,换来她八年的等待,而她用半年的时间就耗尽了他的所有勇气!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原来她跟邵琛一样是个混蛋,或许她真的不配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或许他说得对,如果没有遇到她,或许他会活的更幸福一些。
她的嘴边浮出一个笑,那笑容苦得让人心里发涩,如同她的心一般,一片恍恍惚惚的麻痛,“或许你说对的,再见。”
不管他回答,泰戈转身就要离去。
闻言,苏木良心中猛地一痛,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眼底满是脆弱的痛苦,决绝而冷酷地说道:“此生,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好!此生不再相见!”说完这话,她的胸口一阵紧缩,好像喘不过气般,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转身,朝着彼此相反的方向离去,越走越远,就好像两条交集后的直线,只会越分越远,再也不可能交集了%
如果从一开始遇到的就是他,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害,或者,如果她当初再勇敢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命运就不会这么残酷。
她始终不够有勇气,也不够有自信,没有勇气去争取,不够自信去相信苏木良。
她已经过了为爱轰轰烈烈的年纪,年少时的爱情现在已经成为一种过去,而如今也是徒劳一场空。
从苏木良那里出来,她一直没有回去,在经过两人当时经过的广场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然后在一个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夏日的夜晚仍然又着炽热的气流在涌动,她却止不住浑身发抖。
她没有哭,她一直觉得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如果当初眼泪可以挽回她完整的人生,那么她现在就不会一直逃避再逃避。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知道一定是秋凉,可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来广场纳凉的人多了起来,她才起身拿包走开,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便漫无目的地乱逛,走过一家广场时,想起又一次和他来过这里,心海没有想好,脚已经踏了进去。
路过香水区时,迎面一个人撞了过来,她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可是那人却因此站住了,走回来,不确定地叫了声,“泰戈?泰戈!!”
惊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窈窕淑女,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她高中时的好友——晓敏。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打扮,她变化挺大的,她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当年与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跟邵琛在一起,晓敏在其中起了不可或缺的推动作用,只是后来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有意躲开所有认识的人,所以也就从此失去了联系。
“你这女人,这么多年了,完全没有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晓敏拉着她的手掩不住重遇的惊喜。
“真巧。”她笑笑。
“什么巧啊?我今天才跟我男朋友回国。对啦,等下有没有空?我和几个朋友都约好了,大多是大学时候的朋友,你也有认识的,不如一起聚聚吧。”
她想拒绝,晓敏不给她机会。又说。“我们好久都没聚了,几次聚会大家都问起你,你也真是,这么好几年都不跟我们联系。”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想反正她也不想回家,也无处可去,也许和他们在一起真的能放松心情,便点点头。
两人买完所需的东西,晓敏便打着她一起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晓敏一直吻她这些年的事情,她避轻就重地说了一些,当她问道邵琛时,她只说他当年因为要出国读书,所以两人就分了。
晓敏无限惋惜,说可惜了这样一个大帅哥,还说当年邵琛追究她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学校,堪称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现代版,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羡慕她呢。
她尴尬地笑了笑,很多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晓敏说了几句,看她样子不大想谈邵琛,也就很知趣地换了个话题。
晓敏带她去的是S市最有名的时代金贵。
她被晓敏拉着进去,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倒是有一两个是大学时候的同学,但经过这么多年,当时大家就不熟悉,再见面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其他几个大概都是带过来的玩伴,大家都是年轻人,所以没一会儿就热情起来,她起先有些抗拒,但后来抵不住大家的热情便加入进去。
她不会划拳,就被灌了许多酒,等晓敏照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还抓着酒瓶子不放,喝了再喝,知道填得胃一阵紧缩与恶心,捂住嘴爬起来就直奔卫生间而去。
晓敏跟了过来,在洗手间外面问她怎么样了,她吐完后人比较清醒了一点,只是头还是有点晕,脚步也不是很稳,走出来时,晓敏还在等她。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我们那么多年没联系,可是在我心里,我还当你是朋友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谢谢你。”她是真心感动,有些朋友即使多年没联系,可是之间那种熟悉感,那种情意并没有因为空间和时间流逝。
“不要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对了,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响,所以我就帮你接了。是个女的,好像很急,所以我该素她地址了,她说马上就过来。
她翻看手机,才知道是秋凉打来的。
”是不是和你男朋友?两人吵架了?”晓敏看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眼神微暗,吵架,能吵架其实也是一种心腹,只是他们再也不可能了,他说此生,再也不见面!
晓敏知道自己在说也没有,只好说道:“我帮你去包厢拿包,我们下去等你朋友。”
“谢谢你,晓敏。”谢谢她没有追根究底,谢谢她仍然包容自己。
晓敏只是拍拍她的肩,转身去了包厢。
秋凉没过两分钟就来了,和晓敏说过哦谢谢,就上了出租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就算你和苏木良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也不要一个人往外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上了计程车后,秋凉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
“对不起,秋凉,以后不会再有事了。”风从车窗外吹入,晚风吹着她的头发,张牙舞爪的,很凌乱。
“你们两个明明相爱,为何要如此折腾对方,又折磨自己呢?”秋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相爱未必能相守!泰戈在心里苦笑她现在头又沉又晕还痛的要命,伸手揉揉太阳穴,无力地说道:“秋凉,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感情的事情不是相爱就可以的,有很多原因不是我能克服的。”她看向自己的好朋友,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像你,而苏木良像林宇,也许我们就不会闹成这样,可惜不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问题,哪怕只有一步的距离,它也是天涯海角。”
秋凉叹口气,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只希望你开心。如果离开苏木良能让你开心点,我支持你。”
她靠在车椅上,疲惫地合上眼睛,可仍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泪让它顺着脸庞留下来。
有多痛她自己知道,有多舍不得她自己最懂。
可是她只能走到这一步,只能走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