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第六章

风中尘埃竟累积成伤害,等待竟累积成伤害。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周杰伦《珊瑚海》

苏少爷好像最近心情很不错,训练也就眼着很顺利,对秦戈来说,只要他好好配合训练,她就别无所求了。

日子最近过得有点太和谐了,以致秦戈完全忘记了她的第一个,也是她的最后一个相亲对象——张先生。

当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时,她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经过上次很坚决的拒绝后,张先生已经有好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秦戈迟钝了几秒才想起电话那头的人是何方人物,张先生以这个‘迟钝’理由,要求秦戈请他吃饭,赔偿他‘受伤的心灵’。

“张先生,我……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戈很头疼,不知道这位张先生为什么会卷土重来。

“我明白,只是我觉得,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我常常想起你来,虽然身边不缺乏漂亮的女子,可是她们都太浮躁了,没有你身上那种安静淡定的气质,每次跟你在一起,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中,呵呵……”

淡定、安静,秦戈有点想笑,与其说她淡定从容,还不如说如一潭死水来得贴切,这一两年好了很多,记得在最初两年里,她甚至忘记了如何微笑,整个人冷漠而悲观,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她大学好友的话来说,她甚至比小龙女还要冷上几分,刚跟她相处时,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很感谢张先生对我的欣赏,只是我闪真的不适合……”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很多遍了。”

“……”知道就好,那为何还不明白呢?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依然可以做朋友,难道秦小姐认为我连朋友都不配和你做?”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样想。”秦戈急忙否定。

“那就行了,今晚我邀请秦小姐吃个饭,应该可以吧?”

不是好不好,也不是赏脸不赏脸,而是应该不应该!

“朋友之间吃个饭很正常吧?”张先生步步为营。

最终秦戈还是答应了和他一起共用晚餐。

地点选在市中心最有名的中心广场的一家粤菜饭馆的包厢里面。

“秦小姐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谢谢。”秦戈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她哪里光彩照人了,明明穿着一件最普通的黑色T恤,而且这T恤还穿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俩之间不用那么客气,我以后都叫你秦戈吧,老小姐,先生的,显得多生疏,对吧?”

秦戈依然礼貌性地微笑,礼貌有余,却抒情不足,只是对方却好像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却不当一回事。

张先生一边对着她笑,一边从随身带过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从桌子上递过来,“这是我送给你的。”

秦戈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她已经说得清楚了,她是不会接受他的任何礼物的,他为就是不放过她呢?

张先生显然知道她的想法,自己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链坠是一块心形的水晶,中心镶嵌着一个小钻石,灯光下,闪耀无比。

“张先生还是拿回去吧,我说过了,我永远也不会再接收你的任何礼物,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超过普通朋友的情感。”其实从第一次开始,她已经表明了立场,只是有时候他叫人送花,或者买一些精致的小点心,她也就没有退回去了。

“呵呵,凡事不要太过绝对。”张先生笑道,“这个礼物是我去韩国出差买的,当时第一眼看到,就马上想到秦戈你了,来,戴上看看,你肯定会喜欢的。” 秦戈不禁想冷笑,凡事不要太绝对,他又怎么确认她就一定会喜欢这条项链呢?

可是她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无功不受禄,张先生还是送给懂得欣赏它的有缘人吧,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是不会接受的,谢谢。”

闻言,他的脸有些沉了下来,但也没有做出任何逼迫她的行为来。

只是盒子她不收,他也不拿回去,盒子放在桌子中间,冷清清的,就好像他们的气氛一样,尴尬得清冷。

对于秦戈来说,这顿饭是她吃过的最煎熬的一顿,之前她再怎么拒绝,对方不会给她脸色看,可是今晚,显然他的情绪也不佳,这不,三言两语间,他便被得罪了。

秦戈一个劲地吃她的牛排,而他,不断地喝酒,等她回过神来,一瓶酒已经下了肚子。

看来他今晚的情绪也不是很好,秦戈看着张先生那张涨得通红的脸有点不安地想到,不知道这男人的酒品好不好?

可是怕哪样就越来哪样,张先生在喝了一整瓶闷酒后,头脑也渐渐没有那么理性了,他忽然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盒子,绕过桌子朝她走过来。

秦戈心有防备,可是动作还是没有快过他,很快,张先生便来到她的面前。

“秦戈,我亲手给你戴上。”张先生低下身子来,整个人朝着秦戈越凑越近,热热的气息几乎碰到秦戈的脖子上去。

秦戈好像触电一样,几乎是跳了起来,好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张先生,请不要这个样子!”秦戈的脸色在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非常生硬。

她向来不喜欢陌生男子的触碰,所以她此时的心里忍不住地觉得一阵阵反感。

“秦戈,我样子怎么了?我有钱有势,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张先生,你醉了。”秦戈一边躲着他的手,一边盘算着如何完美地化解这个局面,如果能不撕破脸,她还是主张以和为贵的,只是这也看对方是否愿意配合。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不过是在欲擒故纵而已,你这种把戏对我见识得多了……”

“张先生,请你自重点!”秦戈慢慢地咬住下唇。

“我自重?”闻言,张先生挑眉,本来有些浮肿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像睁大眼睛的癞蛤蟆,“要不是我看你长得有几分气质,我才不会花时间陪你玩,可是你也得见好就收,装太久了就做作了。”

秦戈气得嘴唇都咬白了,她一直以为他是缠人了点,但总算是知书达理。不缺乏绅士风度,相亲直到今天前,他从来没有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只要她不喜欢,他就会停止,这也就是她之前不想撕破脸皮的原因,可是她还是太天真了,披着羊皮的狼依然是狼!

“对不起,我想我们没有再争执下去的必要,谢谢你的晚餐,我要先走了。”她实在不想再跟他多废一句口舌。

“我不准你走!”他拿出当领导的样子,命令道。

这让秦戈更加反感,加大脚步向门口走去,可是没走两步便被对方给扯住了,男女力气悬殊,无论她怎么挣扎,依然无法撼动他半分。

“张先生,你现在是喝醉了,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最好放手让我走,否则我就要大声喊救命了!”

“你喜欢就喊吧……”

秦戈看着对方迷离的眼睛,知道他是醉得不轻,此时若是跟他硬碰硬,未必有好结果,于是她尝试着说服对方放了自己,并且拼命地挣扎。

可是张先生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而且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依了我就有你的好日子过,多少女人要跟着我我还不愿意要……”

看着那张涨得通红的脸,秦戈心底的恶心感要更加强烈,本来她是怎么也不会跟他讨论这种事情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去,回到公寓去,那里有理查,还有苏木良,虽然苏木良经常没给她好脸色看,但却不曾如此羞辱过她。

她知道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在作祟——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世人往往如此,,当恋爱没有了距离,少了那朦胧美,这时有些人才会发现,原来他/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她不做准备再耗时间,站起来准备走,却被张先生一把拉住,“怎么能这么快就走呢,我们待会儿再去看电影,我已经买好票了。”

她彻底失去耐心,用力一甩,“请你放手。”

张先生笑得格外恶心,“我想你也不想在这里大吵大闹吧,这样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这人真有毛病。

看看四周,已经有人开始注意这边了。

她从来是个低调的人,可是现在却要如此难堪地成为‘女主角’,这让她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心很慌很慌,她得马上离开这里!

于是秦戈开始不顾一切地反抗了起来,“放开我!”

“你不就是要钱吗?”张先生掏出一张支票本,“说,你要多少,开个价。”

她怒火中烧,抬手对着面前这张脸一耳光扇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本寂静的餐厅里引起极大的回声,许多人因此站起来。

“你竟敢打我?”张先生反应过来之后,抓着她的胳膊,对着她的脸挥起手。

她死死地闭上眼睛。

可是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过来,她睁开眼睛,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他一手握住了那只挥下来的手。

“这位先生,凡事太过火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声音颇有魄力,再加上张先生根本甩不开他的手,看起来力道不小,张先生的脸都扭曲了。

“你是秦戈?”那男人回头微笑着问道。

“你是?”秦戈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对方依然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着他身后的男人道,“是秦戈。”

秦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苏木良。

秦戈看着近在忙咫尺的人,那张英俊有脸上没有一丝重生之大涅磐,眉头紧蹙着,她有些恍惚了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她看到苏木良朝着她走了过来,带着冰冷冷的表情朝着她走了过来,当然是上次帮助他们的小江在旁边给他带路。

秦戈看着他挺拔的身姿不断地靠近自己,直到他逼到自己面前来,然后然后间,他伸出手,朝着她摸索了过来,可能是之前小江给他提醒过方位,他竟然一抓,就很准地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就扯着她往外走。

“其他的事就交给你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苏总请放心。”小江在背后恭谨地回答。

秦戈被他拉着一直往前走,忽然觉得整个晚上都好像在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木良,等等我。”后面有人追了过来,等他跟上来,秦戈才看清楚是刚才施援手的那个男人。

但是苏木良却完全不理对方,依然冷着一张脸,好像大家欠他二八五十万似的,当然这些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就算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手被握得生疼,秦戈忍不住说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要把她的手当做敌人一样捏着。

“你为什么又跟那个人见面?”他答非所问。

他的声调依然冷然,却比平时高了不少。

“你明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还要跟他单独见面,你没有想过这产的危险性吗?”

火山爆发了,秦戈暗暗咂舌,不知道苏少爷为何如此愤怒,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跟张先生吃饭的事?

“木良,对待女士怎么可以那么粗鲁呢?”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看好戏的男人忽然悠悠地开口说道。

“林宇,你给我闭嘴!”

林宇被骂,不怒反笑,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带着无限的趣味看着他们俩,那一刻,秦戈又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里的猴子,任人观赏。

“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禁瑟缩了一下,“什么问题?”

“不要尝试转移话题!”

“……”

“难道你就这么没有原则吗?说了不会再去见他,为什么又会出来见他?”

此话刚落地,旁边的林宇就很不怕死地“哈哈”地爆笑了起来,“木良,要是不认识你,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打翻醋坛的丈夫,为抓到自己的妻子跟其他男人吃饭而愤怒不已……”

秦戈的心忽然‘咚’的一声,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就好像平波死水的古井忽然被丢进一颗石头一样,泛起了无数的波澜。

苏木良也是同时愣了一下,他好像打翻醋坛的丈夫?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

今晚她说要出去跟朋友吃饭,他当时以为她是跟她同事一起出去,也没多问。刚好当晚林宇约他一起吃饭,可是没想到包厢里,却隐隐听到她的嗓音。起初他以为是幻听,可是当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时,他才知道一切不是他的幻听。

她真的在附近,由于看不到,所以他对声音特别的敏感,尤其是她的声音,特别的好认。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又跟那位送花男一起吃饭,当听到送花男的声音时,一股无名火蹭的一声就蹿了上来,直烧得他理智全无。

莫非他真的是在吃醋?

可是这个意识才刚浮上来,他便敏感地意识到手中握住的手在不断地挣扎,最终从他的手中抽离开去。

他的心毫无防备地微微一痛,她就这么怕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秦戈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更加沉上了三分,没有焦距的眼瞳里射出凌厉冰冷的眼神,让她微微一颤抖,即使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冰冷的神情。

然后就见他忽然转身离去,留给他们一个冷漠的背影。

秦戈看着那个挺拨却冷漠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空落落的……

据说叩头虫受到惊吓时,会六足蜷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等到安全时再匆匆起来逃跑;乌龟一遇到危险则会缩进壳里去,秦戈觉得自己跟这些动物很像,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直到回到公寓,他都也没有跟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寒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但却没有一点要离去的迹象。

这天,两人一犬再次训练到快中午12点时才休息。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紧抿着,眼睛很多时候都闭着,完全当她是空气。

她很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可是很多时候,话到嘴边她就哽住了,她的思想跟心一样,很混乱。

她站在后面看着他和理查的背影,很想快点结束这场训练,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这是多上前惹上的毛病,一紧张就会偏头痛。

“今天就训练到这里吧,理查应该累了,它需要休息。”“你也是”。后面半句她在心里完成了。

他没回头,“嗯”了声算是回答。

“苏先生。”赶在他进入浴室前,秦戈开口叫住了他。

他站住,没有转身,问道,“有什么事?”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秦戈尽力保持一种平常的语调:“我看你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

“你想现在就回自己的家?”闻言,他忽地转过身来,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秦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是的。”

她抬头看他,心跳如鼓,发现他幽深的眼眸里逐渐溢出一股说不出的失望,两人默默地对站了好一会儿,秦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感觉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会催眠,像黑洞般有着巨大的吸附力,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便会万劫不复。

她以为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毕竟他的性格她还是领教过 ,比夏天的天气还难预料,前一秒是晴天,下一秒可能就是雷电齐鸣。不料,他只是将他如子夜般幽深的眼睛闭上,转过身子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和淡漠,淡淡地说道:“好。”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他进去浴室洗澡。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心里一片烦乱,最终她微微叹了口气,回客房收拾东西。出门前,她看到浴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他已经进去快半个小时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揉揉发涨的太阳穴,蹲下身子去跟理查道别,然后站起来,关门,回家

她正好赶上下班的时间,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她没有工到位置,整个人被挤成了三明治,最难受的是车上混杂着难闻的味道,汗味、香水味、各种味道搅拌在一起,感觉像大热天里变馊了的食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海里忽然想起苏木良身上的薄荷味,淡淡的,清爽而美好。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站,下去了一些人,却上来了更多人,你挤我,我挤你,她难受地拉着拉环,司机一个争刹车,她整个人朝前扑去,头刚好砸到铁杆上,痛得她龇牙咧嘴。她旁边一个胖子看笑话一样地笑了起来,她觉得窘迫之极,最终提前一个站下车。

倦鸟急归巢,路人步伐匆匆归家,家,一个温暖的字眼,仅仅是想,也能感受到那种温馨,可惜她没有家,她的公寓,冷清清的,永远缺乏人气,出在理查不在了,就更清冷了。

她突然有点不想回去自己的房子,便一路慢慢地走。

秋凉曾经逼着她作过一个心理测试,测试的内容她不记得了,而测试的结果她还记忆犹新,测试说她属于B型人,一辈子只能爱一次的那种。爱时,全心投入,用尽全力,也许是爱得太用力了,如果失去这份爱,他们就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另一个人。

这个测试很准,她曾经狠狠地爱过一个人,只是她最终被抛弃了,所以她成了爱无能。

有时候她挺羡慕秋凉的,她对事物有自己的坚持,可却不固执,爱时,拼尽全力,不爱了,潇洒挥手说再见,然后继续找下份爱。

再怎么不想回去,路终有个尽头。回到自己的屋里,迎接她的果然是满室的冷清。

她默默地关上门,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身子陷了进去,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和疲倦立马像潮涌般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迅速湮灭了。

她整个人觉得头痛恍惚,昏昏沉沉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依然睡得很不安稳,一下子梦见回到校园,一下子梦见回到小时候——她爸还没有离家出走前,一下子画面又切换到苏木良那里,他握住她的手,叫她不 离开。她“呼”的一声惊醒,身子微微发凉,扑入眼帘的是一室的黑,眨眨眼睛,屋里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她能感觉到那种压抑的窒息和寂寞向她慢慢地席卷而来,她就像是在一个笼子里,四周都没有人。

“查查……”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查查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冲过来,她这才想起来,理查留在苏木良那里。窗外的灯光偷偷溜进来,照得屋里斑斑驳驳的,更显得屋里的冷清,她在沙发里发了一下子呆,才起来开灯。煮水煮面吃。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可是为了不落下胃病,她还是决定下点面来填肚子。去到厨房,从窗外看去,才发现下雨了,绵绵细雨,不是很大,但是很密,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玻璃流淌下来,扭扭曲曲的。

她和邵琛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那天,她第一次知道他要出国读书,不过不是从他嘴里知道,而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她顾不得他们之间还在冷战就跑过去找他,那时候她那么惊慌,只想让他告诉自己,别人的话不作数,他说的才是真的。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一份感情对于她来说便是唯一,如一张白纸,不能有一点点的污垢,可是感情于他,她却始终不知道代表什么。即使那时候没有想过未来,可是她也没有想过以后没有他的日子,因为他们这么相爱,他怎么会离她而去呢?

可是当她向他求证的时候,他却那么残忍地点头。

他们默默地怒视着对方,像两只刺猬,恨不得用最刺人的话狠狠地刺伤对方那才解恨。

他身边的女孩挑畔地看着她,冷眼旁观,她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木偶,在演一场可笑的戏给人看,免费娱乐他人,于是她愤怒地转身离去,要说清楚也等没人在旁边的时候再说。只是她没想到没有以后了,在他们吵架后的一个星期,他提前走了,远远地飞到了另外一个国度,让她看不到,摸不着,够不到,他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只留给她一个精子和卵子的结合物。

她煮的面很简单,水滚了,下面,再下个蛋就行了,她一个人的晚餐向来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她将面捧到客厅去,打开电视,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只是不卢屋里太冷清,一个人的晚餐,静悄悄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孤独感会令难过变得猖狂,她需要听到人的声音,哪怕那只是来自一个机器壳的。

正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嗤嗤”的声音,像是敲门声,又不像,她吓了一跳,一个人住,总是没那么安全,之前有理查在,不担心,中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应该不会是她的邻居,她过来这里住了三年,还没完全看清楚邻居的样子,见到了,也只是点个头,继续做钢筋水泥城市里的陌生人,匆匆擦肩而过。她小心地挨近门口,小声问道:“是谁?”

门口“嗤嗤”的声音戛然停止,过了一会儿传来低低的狗叫声,是理查!她猛然打开门,惊讶地看到理查正蹲在门口,一看见她,马上站起来,“汪汪”地叫了两声,抖抖身上的雨水,雨水溅到她身上,她这才回过神来,理查竟然回来了!

“查量,你怎么会在这里?”理查在这里,那是否就意味着他也来了?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下意识地跑出去,没有看到任何人,刹那间,她的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轻松。

“理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偷跑出来的?”她再次问道,声音有些严厉了,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理查这样私自跑出来,万一他也跟着出来,那该怎么办?现在下着雨。他的眼睛又看不到,而且他的性格那么固执,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如果出来找,他也会一个人出来找,想到这儿,她有点急了。

理查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呜呜地叫了两声,向后面退了两步,眼睛哀怨地看着她。

“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临走时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是叫你留在那里吗?以后你的新主人就是他,不是我,你现在怎么又回来了?”她的心有点不安。

理查刚看到她时,是一脸兴奋,尾巴高高翘起,左右摇晃,可是现在被训了,样子立刻蔫了,尾巴垂下来,夹在屁股里,耳朵也耷拉着,大眼睛上有雨水,不断地眨着,看上去委屈极了,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只敢站得远远地望着她呜呜叫,可怜兮兮的。

她的心瞬间就软了,理查应该是想她了,所以任性地跑回来。理查很依赖她,王峰曾经担心地说。怕以后理查被申请了,会出现抗拒新主人 情况,她也知道,只是她舍不得,总感觉对理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像家人,她需要一个家人。于是在“重生”后她第一次固执地按照自己的心去走,将理查留在自己身边,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她不能只责怪理查,她需要负很大的责任。

“查查,过来。”她蹲下来,朝理查招手,理查“呜呜”了两声,还是不敢上前去,只用温和的泛着哀怨光芒的大眼睛看着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工作时的理查,优秀、称职、理性;可是不工作时的理查,喜欢撒娇,偶尔喜欢闹点小脾气,就像个孩子一样,一开心起来,就躺在地上,信任地朝她露出肚脐或者围着她转圈子,做错事时,就会躲得远远的,有时候还躲进沙发里面,怎么叫都不出来,直到她说原谅它,它才溜着眼珠子,撅着小屁股从沙发里滚出来。

“过来,不骂你了。”她失笑道,进屋去拿布给它擦身子,心却想着一个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从他的公寓到她的这里,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理查从他那里出来至少有2个小时了,他到现在一点声息也没有,是不是知道,还是在独自寻找?

正想着,客厅里手机响了,她小跑过去,拿起来,是他。

“喂——”

那边空白了一会儿,一个轻轻的,悦耳的声音才说道:“是我,苏木良。”

“我知道。”她有点晕头转向。

他那边又沉默了一下,只听得到他细细的,但是有点急的呼吸声和雨声,“理查不……”

“我知道。”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白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它回来我这里了。”

“哦,那就这样吧。”

“等一下,你在哪里?”她急忙阻止他挂断,证据很急切。

那边又是一大段沉默,然后那边有声音了,可是比寒冬的空气还冷上三分:“不用你操心。”

又来了,她翻白眼,可是手机那头却传来他愈加急促的呼吸声。

她咽咽口水,有些急了,心里微微抓狂:“你在哪里?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出来找理查吧?”

他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气,两人之间沉默着,时间一分一各种地过去,仿佛一个世纪,他的声音才又回来:“秦戈……”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人就站在她后面,挨在她耳边说话一样,这一声“秦戈”仿佛叫到她的心里去,她的心“怦”地一跳,仿佛要跃出来般。

“秦戈……”他忽然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像梦呓般,却是能让人觉醒入魔般的魔咒,蛊惑人心。

她身体一僵,垂下眼睑,“嗯……你在哪里?我过去。”

她好像入魔了般,忘记了几个小时前她还急着要缩回自己的龟壳里去,下一刻,手机“嘎”的一声挂了,传来“嘟嘟”的声音,她重新拨回,他却关机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出来外面找理查了,她从手机那边传来的杂音可以分辨出来,他一个瞎子,怎么找?而且下雨了,他有带伞吗?她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鼻间有点发涩。

苏木良关掉手机,仰头站在她公寓的楼下,细细密密的小雨打在他身上,有点冰凉,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歪靠在计程车上,双手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

她走了后,他才从浴室里出来,感觉整个房子空了好多,假若不是理查粗粗的喘气声,他会以为他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无止境的黑暗,理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好像也显得心神不宁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餐,于是打电话叫了外卖,可是没想到外卖来了以后,他才打开门,一直守在门口的理查便像箭一般飞奔了出去,送外卖的小伙子说,它头都没回地一直往前冲,好像怕被抓回来。

他露出一丝苦笑,她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急迫地想离开他这里,生怕他会再做出任何让她难堪的事。

其实今天他是太冲动了,像他这样失去视力的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有正常的爱,所以他要趁着感情才刚开始,还能控制的时候,将它扼杀在萌芽里……

他知道,这两天他的情绪很反常,波动得很厉害,这种情绪只有在他刚失明的时候才发生过,这种压抑,好像稀薄的空气,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最终导致他做出这样失常的行为。

雨越来越大了,他的头发渐渐湿得滴水,一滴雨水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到他的嘴唇上,他才发觉雨变大了,他转身摸索着坐进出租车里面。

秦戈坐在沙发上,头又开始有点发涨,她重拨了好几次,那头始终传来一个播音女声在说着一些十年不变的话,她感到有点不知所措的沮丧,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有些许心绪不宁。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出门去,往楼下望,没有人,只看到一辆逐渐远去的出租车的尾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害怕看到那个瘦高修长的身影,可当她没有在楼下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的心却又奇怪地滑过一丝失望,快得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理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整个晚上都不敢跟以前那样撒娇,只是卧在角落里,用大眼睛瞅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发呆。

秦戈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拿上钥匙和伞决定去他那里看一下,正要出门,却看见理查已经爬了起来,跟着过来,用渴望的眼神歪着脑袋看她。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带上理查。

雨还在下,加上身边还有个理查,这个时候要去搭公交车应该会比平时更难,没有多想,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锦绣苑,麻烦开快点,谢谢。”

雨无声地从车窗流下来,滑出一条条长长的,扭曲的线路,车外,车水马龙,霓虹灯下千姿百态。透过潮湿带水的玻璃望出去,世界跟着变得扭曲起来,模糊不清,慢慢地飞出她的视线。

比公交车少用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他那里,她付了钱后,急忙赶过去,好在和保安之前已经打过交道了,只要作例行的来访登记就行了。可是到他的公寓前,里面漆黑一片不说,她按门铃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果然出去了!

她颓然地站在门前,心里再次快速地掠过一种有点酸涩的失望。

夜,渐渐深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刚才去保安室问了,说他几个小时前就出去了,她算了一下,跟理查回到她那里的时间差不多,她现在更肯定了,他有出去找理查,只是她不明白,然后又去了哪里,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

她在他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身影,她决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她心不在焉地给理查洗澡,帮它吹干毛发,然后洗澡睡下。人,万分疲惫,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滚了很久才睡着,仿佛才刚闭上眼睛,一眨眼的工夫天就亮了,桌上的闹钟“滴滴”作响,她一个激灵,马上就清醒过来,梳洗完毕,也赶不得吃早餐,就急忙赶他那里去。

去到他那里,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过火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通知王峰和苏夫人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地来回走了很多圈,准备打电话跟秋凉商量时,她远远看到苏木良挂在另一个人身上!

秦戈惊讶地看着逐渐朝她走来的两个人,那个让她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此刻正挂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由他扶着向她走来。

而那个人正是林宇。

他的头低低的,额前的几缕头发自然地垂下来,刚好遮住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秀挺的鼻尖和薄薄的嘴唇,唇色变得很白,紧紧地抿着。

林宇似乎也看到了秦戈,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他忽然偏过头去跟苏木良说了句什么,苏木良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她这边,眉头紧紧地蹙着,自然垂下的左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许苍白,可是去拿这样,他的脸还是很夺人眼球。

秦戈无缘由地心跳加速了一下,仿佛担心下一刻他就会上前来揍她一顿。

他们终于走到了她面前,苏木良忽然挣脱他朋友的扶持,自己挣扎着站住,然后冷冷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人回答,只有理查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答,苏木良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来,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的方向一字一顿地问,仿佛是在跟某个弱智的人说话似的,“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早上。”秦戈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不禁哭笑不得,这瞎子脾气真是不可理喻,阴阳怪气的。

而林宇起初是被他出乎意料之外,又没有逻辑的问题给问懵了,因为苏木良问这话时是对着他的,他可是今天凌晨4点钟被他的电话吵醒,然后边骂边开车过去酒吧接他,然后现在又把他从他家送过来,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苏木良问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接下来就跟她一样,被他忽然而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转而立即明白了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姐!

苏木良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转身让林宇扶他进去。秦戈一脸雾水。看了一眼林宇,没想到后者正一脸兴趣地打量她,而理查则由始至终都在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

苏木良的眼睛下面有眼圈,显得很疲惫,步伐好像也不是很稳,要依靠林宇扶着进去。秦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一直站在客厅里。

林宇一会儿就出来了,轻轻掩上门,站在门口,歪靠在墙上打量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秦戈。

秦戈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一双灼灼的目光正萦绕在她身上,她猛地抬起头,刚好撞上那双聚集在她身上的眸子。他被当场抓住,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释然了,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齐整好看的牙齿。

“我是木良的朋友,林宇,我们前几天见过面的。”他大方地走过来,自我介绍道。

“你好!”她倒多少有点拘束,她还是不大习惯跟陌生人相处,尤其是一个帅哥,这个时候如果换做秋凉的话,应该会得心应手,甚至兴奋地嗷嗷大叫,想到这儿,她嘴边无意识地露出一丝笑意,刚好被林宇敏捷地捕捉到了,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说我的名字很好笑?”

“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想起一些事情。”她急忙解释,心里惊讶这人敏锐的观察力,或许是这几天都跟苏木良相处,她很多时候都有点欺负他看不到,所以往往没有注意到表情的变化,甚至有点“放肆”,现在一时没注意就被人抓包了,她不禁也感慨,要形成一个习惯只要几天就行了,可是要改掉一个习惯却要付出双倍甚至更长的时间。

“秦戈,情歌,很特别的名字。”

她有股想翻白眼的冲动,从小到大她的这个名字没少给她添麻烦,她还记得小时候被那些小男生气哭过。

看到她的表情,要宇轻笑了起来,“我很好奇,木良她竟然会同意让狗接近他的身边。”

“首先,我得说,导盲犬不仅仅是狗,请不要单纯把它们当作宠物看待,它们是工作犬,也就是说可以帮助盲人进行正常生活的小帮手,是视障人士的双眼,是人类光明的伙伴。”

看到秦戈认真的表情,林宇马上收起笑容再次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轻它们的意思,不过你应该知道,很多人对导盲犬的认识还是非常有限的。”

“我知道,所以我刚才不是正在向你介绍吗?”看到他有点紧张的样子,秦戈倒笑了起来。秋凉经常说,她生气的样子不吓人,可是严肃的样子却很像模像样。

林宇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还真是谢谢你,要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导盲犬。”

她浅浅一笑,刚要说什么就忽然瞥到从那扇门后面走出一个黑影,冷眼面对他们。秦戈吓了一跳,下面的话就忘记了。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有点偏,加上他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整个人有一关沐浴在光线里,而另外一半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的线条很带性格地紧紧抿着,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上,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地狱来的修罗,挺吓人的。

“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怎么还没走?”苏木良冷冷地开口。

林宇转身,诧异地看到苏木良竟然又起来了,而且这个时候他吃了药,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现在整个人应该是昏沉瞌睡,全身无力地去见周公才对,怎么这个时候又起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快……”

“你怎么还没走?”苏木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林宇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戈,突然扬起一丝笑容:“我想反正都已经迟到了,再迟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迟到半小时跟迟到一小时的性质是一样的,所以索性晚些去,而且我少量跟秦小姐很谈得来,是吧?秦小姐?”

“啊?……啊……”秦戈没料到林宇会将话题转到她身上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这两天自己真的很像弱智儿,无论做什么反应都慢半拍。

秦戈刚回答完林宇的话,低头间便看到苏木良的双手又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幽幽的视线从她的方向扫过去,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的眼神很深很深,犹如幽潭般,深不见底,如果掉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那样幽深的地方,是最吸引灵魂的。

“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苏木良的头再次偏向林宇的方向,语气是赶人的味道更浓了。

“那你去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需要多休息。”

听到这话,他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如蝶翼般,在他的眼圈下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而双手则是捏得更紧了,他粗着嗓门,带着点耍赖的味道说道:“可是你说话的声音很大,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休息。”

“怎么可能?!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你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林宇,你确定你的脑子没发烧,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语气很刺人,有点冷嘲热讽的感觉。

“我以你的主治医师的身份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发烧的那个人是你。”林宇回击他。

秦戈惊诧地看着眼前唱双簧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者一脸愤懑,仿佛眼前的人哪里得罪了他,而后者一脸悠闲,甚至带着一丝趣味的笑意。

听得这话,苏木良的下巴忽然绷紧了,他凶巴巴的样子有点吓人,秦戈怀疑下一秒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你确定不走?”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秦小姐谈谈,如果你介意我们太吵的话,那我请秦小姐到下面的咖啡屋去谈吧,秦小姐,可以吗?”

“不可以!”他抢先她一步替她回答了,乌黑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许压抑的不火苗。

这三个字的音量有些大了,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他朝后退了一步,微微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时,那小火苗已经消失了,眼中浮出淡淡的雾,有些迷蒙,有些湿润,转瞬又恢复清冷透彻,而他的表情有点不可捉摸,声音平静道:

“我的意思是,你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让你这个星期回家一趟。”

听到这话,林宇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转而去看苏木良,眸子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几许无奈,最终他嘴唇动了动,“谢谢你的提醒,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看你,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林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秦戈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咬牙切齿。

苏木良的表情在听到这话后开始松懈了下来,而且嘴角微挑,仿佛心情在瞬间变好了,果然是多重人格!

林宇转过身来,对着她扬眉一笑,很灿烂,“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有个会议,那我就不打扰了,秦小姐,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吧。”

“哦,好的。”她纳纳地回答道,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林宇在听到苏木良提起母亲时,表情会瞬间就垮了下来。

苏木良冷着脸回房去,林宇转身也离去,秦戈跟着上去关门,觉得事情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要问林宇苏木良的身体状况,可是现在隐约觉得不妥,不过林宇倒是主动将他的情况说给她听了。

“秦小姐,木良因为你的关系很不开心,他昨晚去酒吧喝酒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非常不适合喝酒的,酒精会加速视觉神经的萎缩,这样将会导致他的眼睛永远无法恢复视力。”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眼睛还有希望重见光明?”听到林宇的话,秦戈很诧异,因为之前从他母亲苏夫人那里传过来的资料说他的眼睛已经永远失去视力,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措辞!

他没有反驳,在他看来就等于默认了!

“他是车祸时脑部视神经严重受损,头部核磁共振扫瞄显示前颅底骨折压迫视神经。当初送进医院时,除了外伤性视神经损伤,还有头部外伤及多种器官的损伤,所以为了稳定病情,医院决定等到确认其他威胁生命的损伤稳定下来后再进行外伤性视神经损伤的治疗,可是那时候也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导致了现在……不过,虽然几乎是毁灭性的损害,但还是有希望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医疗水平也在不断地进步,所以他要好好保养自己的眼睛,按时吃药,更不能酗酒,这就得麻烦秦小姐注意一下了。”

秦戈“哦”了声,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套了进去,连忙想撇清关系,“不是,我只是过来……”

“不好意思秦小姐,我赶时间,下次再聊。”林宇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急急跟她告别。

她撇嘴,凭什么是她去照顾,她跟他非亲非故,更不是他的佣人!后来接触多了,她才知道,林宇绝对是个超级大腹黑的人物,很善于绕话套人。

当秦戈走进去看苏木良时,他已经睡着了。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面容却精致得毫无不瑕疵,可能因为发烧的关系,两颊有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不知道他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她看到他的眉头忽然轻轻地蹙了起来,秦戈吓了一跳,赶忙向后退了两步,这瞎子不仅脾气坏,有多重人格,而且非常的敏感,她就因为这样而被他当场抓了几次,她可不能再丢脸了。

不过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喃喃地说了句梦话,起初她听不大清楚,后来悄悄地挨近一点,才听到他带点鼻音的话,我不要吃药!

她“扑哧”的一声,差点笑出来,很难想象这么个霸道又坏脾气的人,一生起病来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撒娇。

上前,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粉色的嘴唇,那是种淡淡的,带点光泽的粉色,人有点恍惚,好像受了蛊惑般,朦朦胧胧中她的手慢慢地伸过去,手在碰到他润泽的唇瓣时,她仿若被针扎似的,一股电流从她身上穿过去,迅速地穿过四肢百骸,似乎还传到了他的身上,床上的人密长微翘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好像小偷般立即缩回自己的手,好在他只是颤抖了一下睫毛,并没有醒过来,可是她的心里忽然升起某种不安的感觉,她有点不明白了,到底是他那漂亮得让人惊艳的外表让她频频迷失,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她不敢细想。她急跑逃出房间去,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