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口,丝丝问有没有与阿彩破镜重圆,杭九枫还在想紫玉那轻言细语中藏着的重重玄机。杭九枫回答不出来,只好长叹了一声:“这也好,人民**有法命,一夫只能娶一妻,你就不要再想那个癞痢婆了。”丝丝说杭九枫是为阿彩叹气,他却不承认,真有此事,也是为紫玉而叹。的确,紫玉一点也不记上一次闹得她流产的仇,大度得就像傅朗西。
杭九枫两次上傅朗西家,连副主席的人毛都没见到一根。紫玉的口气也在变,高一声,低一句,摸不着是深是浅。只有说起雪家时,才又回到往日的明白:“这一次搞镇反与雪家无关,不要有事没事去招惹人家,让他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听紫玉说话的口气,又是傅朗西在背后作指示。“你们应该晓得,不动雪家,天门口的群众就发动不起来。这也是当年闹暴动时最好的经验。”面对杭九枫的说法,紫玉的回答既像傅朗西又不像傅朗西:“你是用屁股想事情,还是用脑筋想事情?用屁股想事情,我就懒得说你了。若是用脑筋想事情,那也用不着我来说。我看你是一半用屁股,一半用脑筋,所以才提醒几句。那时候,我们想的是夺取政权,而今,我们要做的是巩固政权。巩固政权光靠枪炮不行,还需要有文化,要大量利用有文化的人,哪怕对方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也跟着不喜欢对方,要晓得,枪炮可以靠打胜仗来缴获,文化是缴获不了,你将有文化的人杀了,那些人的文化也到不了你的脑袋里。”杭九枫终于烦了,揭了紫玉的老底,论武没有动过真刀真枪,论文没写过标语文章,如果没有让林大雨戴绿帽子,这时候还不是同天下铁匠家的女人一样,一年到头喉咙像烟囱,擤出来的鼻涕比墨汁还黑。紫玉也烦了:“你们杭家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世世代代总与雪家过不去?前生前世我们不了解,今生今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雪家对你们杭家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是因为你看东西的东西不灵光了,看不见雪家的白猫咬死了杭家的白狗!”紫玉气得一拍桌子,早有警卫员跑过来想对杭九枫下手。没料到杭九枫动作更快,右手制服了警卫员,左手将那支夺过来的手枪卸得七零八落。杭九枫怒气冲天地大步离去时,紫玉在身后拦住一群闻风而动的警卫人员:“让他去吧,他是我和老傅的救命恩人!”亏得他们还没忘记这些,杭九枫后来只能在培训班里一个人没完没了地想着这一点。
有这些疙瘩堵在心里,杭九枫一想到傅朗西就觉得心痛。有好几个人提出来,天门口的事就是傅朗西的事,不如干脆打电话请示一下,哪怕傅朗西不明说,有紫玉的暗示也行。
“傅政委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至今他也没能让哪个女人生下一支血脉嘛!”不知不觉中,杭九枫又引用了傅朗西说过的话,“先行动起来,只要行动了,办法总会有的。”
没想到林大雨突然有了主意,尽管他说的时候并不坚决:“有一个人,应该可以当成镇反对象杀掉。”杭九枫明白他想说董重里,伸出双手摆个不停。
听说董重里早就找傅朗西要了一份“免死书”,林大雨当即发起牢骚,人一当上大官就健忘,记不得当年的事,当年董重里从独立大队出逃时,傅朗西简直要熬他的骨头喝汤,这样的叛徒才是杀一儆百的榜样。刚刚还在发泄不满的杭九枫,并不愿意有人帮腔。林大雨的数落反让他替傅朗西说好话,这么多年来,傅朗西看人看事总能高瞻远瞩,他不让董重里死,别人就不能斩断董重里的活路。
要不要继续拿雪家开刀?碍于紫玉代表傅朗西发出的意义明确的警告,杭九枫也一直忍着不去触及这个问题,只有一次说漏了嘴:“真奇怪,讨论了几天几夜,好像大家都不记得天门口还有一家姓雪的大地主。”话一出口,想收也难,杭九枫只好拐弯抹角说起与雪家相关的事,“那一年,有人躲在最后,将雪家的两个女人反锁在白雀园内,送给日本人糟蹋,将这个人找出来,作为头号镇反对象,往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么多年过去,能找着早就找着了!”林大雨表示不同意见。
也有人跟在杭九枫后面附和,表面上看这是个无头案,其实谜底就在梅外婆心里。梅外婆虽然已死,以她和雪柠这种世所少见的长幼关系,就算她不说,雪柠也会明白的。只要雪柠开口,谜底自然就揭开了。林大雨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依我看,还是让董重里打头最合适。只要这一刀砍对了,肃反也好镇反也好,没有不势如破竹的。”
这场浅尝辄止的讨论,被突然闯进小教堂的细米打断了。门口的哨兵不是拦不住,而是没法动手,也不好将子弹上膛或者用刺刀对准区长之妻的胸脯:“你不是不舒服吗,来这里干吗,去找张郎中看看呀!”
“那个老色棍,不知自己阳寿几何,还想下我的手!”
细米的衣襟还没扣好,稍一摆弄,雪白的胸脯就显现出来,那只因为儿子白送成天含在嘴里嗍个不停而变尖的**已不再显眼,反倒是整齐地排列在乳根上的一排牙印让人过目不忘。不用多说,大家都听懂了,这是张郎中干的。看病时的张郎中一向喜欢将耳朵贴在对方的胸脯上三番五次地听了又听,已经穿上冬装的细米,被要求解开外面的棉衣也是正常的。张郎中说细米的坯子很好,假如林大雨能在区长的任上干满三年,细米的模样肯定会超过丝丝和线线。这以后发生的事,被抓起来的张郎中自己都说不清:“我糊涂了,我不是存心的,看在我还可以治病救人的分上,请林区长免我一死!”
一九五〇年年底,天门口的镇反工作因为张郎中而出现崭新的局面。追究起来,天门口一带找张郎中看病的女人,有三成被其侮辱过。那些觉悟了的女人千篇一律地控诉,张郎中的手心上沾着迷魂散,一边掐脉,一边往女人手心上撒,一不小心就被他迷住了,上了当,吃了亏,也不敢在丈夫面前说。一般女人,张郎中只是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摸摸而已。张郎中喜欢细米这类小巧玲珑的女人,他喜欢坐在太师椅上,将这样的女人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