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蔓蔓找了张硬板凳坐下,摆出审犯人的派头,气势汹汹地递上那封回信:“陆建一,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陆建一端详了半天那张信纸,眉头一皱:“怎么会在你这里?”
“对,没错。” 目露凶光,蔓蔓抛出了震撼人心的一句话,“情书都是我写的。”
陆建一那从来都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不,是惊慌。蔓蔓得意地想,随即说:“不过,我是替我同桌小妍写的。”
陆建一轻轻“哦”了一声,突然也坐下来,开始哗哗地翻桌上的报纸,长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最近没小说看了?怎么想起来给我做媒?怎么样,长得漂不漂亮?”
唉?蔓蔓有些意外。原来漂亮就可以吗?她还以为火箭是座攻不破的碉堡,原来他关心的不过是漂不漂亮。一阵挫败感爬上心头,她嘀咕:“……应该算漂亮吧。”
陆建一抬了抬眼,默默地笑了笑:“算了吧,你的同学,那么幼齿,谁会有兴趣?”
这下蔓蔓觉得连带受到了侮辱,愤愤说:“那叫青春逼人好不好?男人不都喜欢年轻的吗?”
“不是吧。”陆建一继续低头翻报纸,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几许,“我就喜欢三十五岁,头发盘得高高的,穿紧身职业装的成熟女性。”
切,什么恶俗趣味。蔓蔓在心里不屑,伸出一掌,拍在哗哗作响的报纸上:“来来,快交代,你跟我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建一放下手里的报纸,抬眼望她:“你没先去找若安问问?直接就杀到我这儿来了?”
蔓蔓坚定地点头。先找谁还不是一样?只要不给串供的机会就好。
“那么,”陆建一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很生气,是因为我和若安在一起了,而不是因为若安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嘛!蔓蔓又皱起了脸:“你和若安,若安和你,这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火箭你一定是想把我绕晕了就忘了生气!”
火箭探过身来,仿佛凝神想了想,然后望着她笑了。有时候连蔓蔓都觉得,他笑起来弯弯的嘴角,样子很好看。他伸手缓缓轻拍了几下她的头:“别生气了。天都黑了,小朋友该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他说罢拿过外衣朝门外走。蔓蔓跟在后面很无奈:“喂,等等,我不要走,你先说嘛!”
“说什么?”
“说你跟若安怎么了?”
“我跟若安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
“我不是已经按要求说了吗?”
“你你你!”
蔓蔓很想踢他两脚,只是他个子高腿长走得太快,蔓蔓追上他已属不易,哪里腾得出脚来做彪悍状。
春天的夜风徐徐的,覆在脸上如水一般凉。蔓蔓坐在夜班公共汽车靠窗的座位上,抱紧了双肩打了个喷嚏。
火箭捅了捅她:“跟你换个座位?”
蔓蔓别过脸望向窗外不理他,他于是站起身来关上了窗。
侧脸看了看蔓蔓因为生气而皱在一起的包子脸,火箭“嘿嘿”地轻笑了几声。近来火箭愈发恶劣了,每每她生气,他就觉得很有趣,好象怎么看也看不够。
“肚子饿了吧?”黑暗中火箭不知从哪里变出个纸盒子来,稳稳地放在她的手掌心里。
一块提拉米苏蛋糕胖嘟嘟地立在盒子的中央,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蔓蔓拿起来咬了一口,甜甜的又带一丝咖啡的苦味,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火箭,”虽然下了决心要将生气进行到底,蔓蔓还是忍不住闷闷地开了口,“如果你做了我姐夫,我是不是就可以对你予取予求了?小姨子都有这待遇吧。”
陆建一点了点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你现在难道不是对我予取予求?”
“啊!”蔓蔓不满地叫,忙不迭揉了揉额角,揉得额角一头的奶油。
火箭却“哧”地一声笑了,塞过来一张纸巾:“二师兄,你这么爱吃甜食,当心以后胖得嫁不出去。”
“二师兄?二师兄是谁?”蔓蔓胡乱擦擦额头的奶油,不得要领。
火箭夺过她的纸巾,轻轻抚上她的额头,笑了一个奸计得逞:“天天看小说,也不知道看点有营养的。四大名著不看?沙僧的二师兄,天蓬大元帅是也。”
哦,原来拐弯抹角又挨骂了。蔓蔓不忿,觉得有必要挽回面子:“切,追我的人多了去了,天晴的时候从高二一班门口排到操场上也排不完,下雨天也至少要排到楼梯口。再不济,再不济我嫁给张旭峰总可以吧。”
额头上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张旭峰是谁?”
“就是那个天天放学到自行车棚等我的男生。”
额头的手忽地化掌为钩,重重敲在脑袋上:“考上大学前不能谈恋爱,听到没?”
蔓蔓“嗷”地又捂住了额角,怒道:“我脑袋象木鱼吗?为什么老敲我?我知道,你和爸爸和若安就是压在我身上的三座大山,不把我变成三十五岁盘头发穿紧身职业装的职业老处女不肯罢休!”
火箭弯弯的嘴角笑了,黑黑的眸子里月色照得闪亮。
汽车在路上蜿蜒了一下,爬到一个小坡的顶端,底下的夜色点缀着万家灯火瞬间铺陈开来。
“蔓蔓。”火箭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伴着汽车马达的嗡嗡声说。
“嗯?”蔓蔓啃着蛋糕答道。
“若安不过帮我回了封信。早知道是你搞鬼,就不让她回了。”
哦。蔓蔓想,原来如此。本来她也不大信,还是忍不住甩了他一个白眼。
火箭讨好地拍她的头:“我保证,我要有女朋友,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嗯,这还差不多。蔓蔓低头啃蛋糕。
“还有……”
“嗯?”
“这可是第一个告诉你,再过几个月,等毕了业,我就要去美国留学了。”
米国?蔓蔓愣愣地抬起头,嘴里还塞了一口蛋糕,苦中带甜的味道弥漫到舌根。米国该是个好地方吧?她不禁想了想,咀嚼着蛋糕口齿不清地说:“留学,嗯,多远大的志向。我这个名誉妹子也与有荣焉啊……”
火箭在黑暗里微微笑了笑,静默着没有再说话。
☆、关于裹脚布
与有荣焉,话虽然这么讲,但人生注定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荣誉。
火箭要走了,这个念头象一只阴魂不散的绿头大苍蝇,时不时地在蔓蔓头顶嗡嗡地盘旋。
上课的时候她想,以后数学题不会,谁教她啊?
骑车回家路上她想,以后自行车坏了,谁来替她修啊?
吃饭的时候她想,以后嘴馋的时候,敲谁的竹杠啊?
睡觉的时候她想,要是若安真跟火箭搞地下情就好了,说不定这下就可以拴住他。要不然给若安灌点蒙汗药绑到火箭床上去?
她立刻摇头。林蔓安,你是个自私的魔鬼。
然而,为什么吃饭睡觉总觉得不安稳,好象空气中总有那么点悬而未决的味道?难道这种感觉就叫舍不得?
不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