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很莽撞地拉住她的手,没有理会她的坚持,替她把围巾绕了个圈,打了个结,再将她缠在围巾里的头发撩出来。我的手若有似无地碰到了她的脸,手不太热,更衬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系就系呗,摸我脸干嘛?”
“又不是成心的。”我一边说,一边假装镇定自若地又捏了一把,成心的。
她皱着眉瞪我,瞪着瞪着就妥协似的别开脸,无奈又如释重负地笑了。
那笑,从她轻轻扬起的唇角荡过鼻尖,眼角,眉梢,一个涟漪一个涟漪地荡到我身上。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证实,问话里满是词不达意:“你……?这事儿……?送你去车站?”
那是我第一次送她。
在车上,我和她并排坐着,车子的颠簸会让我们的膝盖碰到,她微微笑一下,伸手去扶前座的把手。我一眼一眼偷瞄着她,看见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的树影,扑簌簌刷地散开,片刻之后,又刷地回来。
“怎么了?”她问。
我不回答,很突兀地抬了手去握她的,她没有躲。那只受了伤的手因为肿得厉害没有戴手套,被唔了一会儿,仍然指尖冰凉。
“疼不疼?怎么弄的?”我问。
她咬着嘴角,似笑非笑,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没救了,疼都不说。”我得寸进尺地拉过她那只伤了的手,放在我腿上,拢在手心里。
她轻微地动了动,大概是因为无话可说的尴尬。
隔了好久她才想出话题,“昨天,你们跟理院赛球了?”
“嗯,他们输了。”
“我看见你上场了。”
我转过头去,明目张胆地看她,很想把两根手指卡在嘴上,吹个响亮的呼哨。
“我进了四个。”
“赛的篮球?”她问得一本正经,却很欠揍地朝我笑了,马上改口说:“恭喜你两连胜。”和我打过架的那两个是理院院队的。
我立刻更正她:“是三连胜。”
“嗯?”她没懂。
“你要落别人手里,就冲这智商也被放弃了。”我坐直了身子,眼睛望向前头,“我受受累,因材施教吧。”
临下车的时候,她跟我说:“机会难得,你好好把握。”
我点点头,感觉到那只被我握了一路的手终于生出了暖意。」
后来,靳晓川对纪晗说:“以后我送你吧,天晚了。”
纪晗说:“太远了,送一半儿吧,就到这儿,正好。”
那晚很冷,湿湿的冷,厚重的雾霾随着夜色落下来,混合着纪晗的雀跃、不安,漫了一天一地。回到家里,她发觉围巾都被濡湿了,像是有谁伏在上面哭过,满是温柔的凉意。
接着,春天就来了。北风停了,鹅黄粉嫩的小花开了一树,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笑。
汪雁兮从柜子里找出个花瓶,放在小女儿屋里,插了几枝桃花,洋洋洒洒地居然开了快一周。
虽说是三月桃花一时红,风吹雨打一场空,可就算再短,多少没有错过这个春天,纪晗想着,这样也挺好。
「这样也挺好,虽然不够光明正大。
在学校里,我们不会手挽手,不会一起打水、吃饭,可是偶而交错的眼神里却有一种不敢声张的快乐。我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拉着她,把离她近的那只手曲起来,手指冲后,掌心向上,等着她自己拉上来。在她把手交到我手里以前,我不去看她,也不提要求,这个姿势我究竟要保持多久,全凭她自觉。
每一次,她都很乖。
我们就这样拉着手,在晚上去D大西门买烧饼夹鸡蛋。她捧着热腾腾的烧饼,拿手指粘几粒芝麻放进嘴里,立刻就心满意足,笑着把烧饼递到我面前。我捧住她的手咬一口,再把缺了一角的烧饼推回她嘴边,然后,看着她站在路灯底下吃完那个烧饼,拍拍手,把粘在手上的碎屑掸在地上,等着她抱怨完一句“没饱”,我们再牵起手往更远的地方走。
有的时候,她会带着笔记、讲义,把我领到有路灯的小街心公园里。她看书,我看她。被我盯久了,她就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的光是活的,会流,流得无所不在。
我说:“看第一眼丢三魂,看第二眼失七魄,看第三眼永陷孽障,不得超生。”
她笑着问我,谐谑又郑重:“说你,还是说我?”
我抬手把她抱进了怀里。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不好意思跟她讲,自己又舍不得忘,她就是这样被我抱着的。
她靠过来,小动物似的蹭蹭我的衣领,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上。我能闻到她头发里护发素的味道,只要一扭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发梢,碰上她的嘴唇。她软绵绵地倚在我身上,贴着我,提一些幼稚的小要求,比如讲个笑话,唱个歌之类的。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哎呀哎呀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这是靳晓川给纪晗唱的第一首歌。她笑着,枕在他肩上,看头顶上的路灯,路灯后的树冠,那些叶子绿得闪闪发亮。当时,正是初夏,天气舒服又撩人,一场雨后,空气里飘着槐树花的味道,清新、干净。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靳晓川的手揽在纪晗腰间,还没唱完就摸索着她的小腹说:“瘪成这样。”
“鼓的是蛤蟆。”
“我怀疑你不止这儿瘪。”
纪晗转过头,正看见靳晓川讨打的笑。她把他往上攀的手向下挪了挪,“就算真平也不亏,没听人说么,离心还近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不动声色地想要抽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了。
“纪晗……”靳晓川喊她的名字,低下头看她。
“嗯?”纪晗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想什么呢?”
“你闻这槐树花,算浓还是算淡?我爸以前跟我说,昙花香是浓浓的淡香,清甜的,一开屋门就能闻见。我一直想不出来那是什么味儿。”纪晗说完,又认真地去看不远处的一排老槐树。
槐花?昙花?被靳晓川深深吸进肺里,百转千回的就只是她的味道。余下的,他什么都没有闻到。
“你知道么,昙花未必是夜深人静了才开,也不是就开两三分钟。”纪晗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爸说,有一回是我爷爷给他打的电话,说下了班你接小汪过来,咱家的昙花要开了。有两朵是下午开的,吃晚饭的时候又开了几朵,大概能开两三个钟头。吃完饭,我妈就偷偷问我爸,这花能吃么?我爸禁不住撺掇,从我爷爷那儿把花要了。第二天,我妈熬了个清汤,他们说喝完就只记得香,没其他的味儿。然后,我爸去给学生上课,留了个作文,《煮鹤焚琴》。”
靳晓川笑了,在心里感叹,倒霉的永远都是学生。
很多个晚上,他们都是这么过的。
纪晗总是给靳晓川讲一些她家里的事情,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她说他们那样的感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