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间总有别人来来往往。
“连见一面,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搬上搬下,跑来跑去,谁还老拿着手机。”
丁冉也叹了口气,从嘴里飘出的白气在冰天雪地里慢慢遁形,消失不见。
他回到车里,感到明显的失落,积在睫毛上的雪花,仿佛刚刚哭过还没擦掉的眼泪。
雪越下越大,丁冉看着周围的房屋、树木、行人,连同他自己,像极了玻璃球里的童话,美好又虚无。
纪晗在启华一直留到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她和彭雨签罢交接书,在下班后给动力财务部的同事群发了一封告别邮件,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感谢大家,今后顺利云云,连保持联络都没有提到。
在别人还来不及讨论她离开的原因时,纪晗静悄悄地离职了。
邢海燕哭得不舍又委屈,虽然知道纪晗相亲、嫁人、赚钱的想法已经时日不短了,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的结果。
“真的不再考虑丁冉了?”
“不了,丁总甩个把姑娘是常事儿,等他有朝一日想明白了,我要是拿了他的钱……是还,还是留?”
“你确定自己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赌气?”
她摇头,有冲动,也有赌气,但仅仅是一小部分。
“跟小猫儿摊牌了?”
纪晗又摇头。
“他要是不肯罢休怎么办?”
“他只有肯对别人罢休,才肯对我不罢休。”
“所以……?”
“他不会。”
邢海燕拒绝了纪晗的邀请,那样的喜宴她见不得,保证哭得比现在还要丢人。她偷偷把红包塞进了纪晗的书包,说在启华,我和别人不一样,以后咱们别断了联系。
纪晗说,我知道,一定。
晨曦里,浅浅的日光落在这片老旧的小区里。没什么亮度的光线,被窗外的大风吹得晃荡,像是始终照不进窗子一样。
昨天下班回来,纪晗收拾了半宿的书,新新旧旧,一本一本排了队放进纸箱,准备运去周志飞家。早上,她不肯起来,赖在被子里,闻着满屋的书香,望着柜子上挂的那件织锦缎旗袍出神。
这件衣服是周志飞的意思,他特地带着纪晗找了一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朋友订制的,沙漏型,宝蓝色带暗花,刚刚过膝的长度。周志飞说,应该选红色,可是他的小新娘坚持再三,他只得作罢。原本,周医生还想让纪晗提前去自己的住处看看,用不用添些家具或电器,纪晗推拒了。至于其他,大都是按照他们当初的约定,尽量从简,除了戒指。
尽管,周志飞用他的方式给了她足够的信任和尊重,尽可能的不使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交易看起来可轻可鄙,或是因为少了爱情而可叹可怜,但看着房间越来越空,行囊越来越满,纪晗心里的紧张和恐惧仍是有增无减。
厨房里,火上熬着热腾腾的小米粥,白花花升腾的热气里映出汪雁兮发呆的脸。
这个早上沉默成了主题,谁都无话可说,只听见安然在屋里跑来跑去,偶尔伴着他“咯咯”地笑声。
纪曦站在妹妹门口,停住步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小隔断。什么时候,她们姐妹间变得这么客气了?
纪晗靠墙躺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被子下面,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望着姐姐。
“缺氧。”纪曦说。
纪晗弯弯眼睛冲她笑。
“不早了,起来吧,洗个澡,吃东西。”
纪曦帮妹妹把头发擦干,说:“姐待会儿帮你化妆吧,老不化了,手都生了。”
“好啊。”纪晗答应着。
“姐也没什么好给你的,给你和志飞编了两根红绳,绕三圈,情定三生。”据说三生石畔的红藤五百年才能长出一条,藤蔓缠上爱人彼此的手腕,绕上三圈,足足要等一千五百年。
纪晗看着姐姐把红绳搭在自己细瘦的腕子上,一圈,两圈,三圈,就在绳结要穿过绳套的那一刻,她猛地把手撤了回来,两只手团在一处,用力绞着。
纪曦盯着妹妹,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只剩下掩饰不住的苍白。
她就这么一个妹妹,跟她相处了二十七年,她怎么会不知道,纪晗说要嫁,脱口而出的只是勇气,除了为了她和她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一条路走到黑,伸手不见五指的。
纪晗飞快地转身,跑去厨房盛粥,把温热的瓷碗捧在手里。
“腊八儿,跟姐说,你是不是还想着晓川呢?”纪曦扳过妹妹的肩。
“没有。”是她太执拗,能当别人的猎物,当不了别人的玩具,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要跟周志飞守着一个永恒,不朽千年,“姐,你知道吗,同样的事儿,只有男的做出来叫痴情。”
“你读了那么些圣贤书,要的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关系能坦坦荡荡吧?”
“坦荡的不是关系,”纪晗拍了拍胸口,“在这儿。”过完这个年,启华的同事们一定会揣测她辞职的原因,他们在自己名字后边加上的那些词怕是且擦不干净呢。纪晗笑了,不擦就不擦吧,也真被他们说中了,只不过她是跟了别人。
“纪晗——”
“姐,”纪曦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妹妹打断了,“爸不是也说过,‘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腊八儿……”汪雁兮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女儿,她跟纪晗说:“你没懂你爸说的顺其自然是什么。他说的……是尽力以后的随遇而安。”
到了下午,风越刮越大,掉光了叶子的树杈在风里磕磕绊绊地抖着。平日里满街的人声、车声忽然静了,眼睛里除了空旷的街道就只剩下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
“姐,把我化好看点儿。”
就算一切再潦草、再将就,今晚终究是她的喜宴。
“好。”
纪曦捧着妹妹的脸,她苍白得厉害,自己下手也就不自觉的重了些。
完妆的时候,纪晗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样子,裹在宝蓝色的旗袍里,艳得好像带了煞气一样。
小小的宴会厅里只开了两桌酒席,除了周家人还有几个周志飞的同事、朋友。
施了粉黛的纪晗明艳照人,灼人的美好。周志飞看在眼里,竟是突然觉得非她不可。他希望她别后悔,别离开,希望她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一直住在他家里,睡在他床上,照顾他亲人,不再有任何改变。
周志飞的父亲实际年龄并不太大,只是在一场意外的急病后就迅速的苍老了。纪晗望着他一双枯瘦的手,露出温柔乖顺的笑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叫出那一声“爸”。
小姑周延萍把一个红包递到纪晗手里,“这是爸给你们的,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她看得出,年轻的嫂子并不是什么有心机的女人,她很努力地对每一个人笑,可是眼睛里却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