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洞,穿在黑色颈链上,他老爱敞开衣襟穿一件真丝立体绣花的黑褂子,远远看去就像那么一个黑手党!
道士跟狐妖说:"那是我最迷茫的一段日子,因为我的私心,我让书生被女鬼吃了,女鬼又万念俱焚去做了女杀手。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该干什么好,于是我常在路边扮劫匪,但其实我并不劫任何人的道,我只是摆个凶悍的姿势坐在梧桐树下思考,世人只看表相而被我唬住,时之久往,还有人当我关公,在我面前插香,也有人撒毛票和铜子,那段时间我倒过得比当道士富余。可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转业,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去找女鬼,告诉女鬼,其实因我的法力所护,书生的亡魂还在!没有因为肉身被她吃掉而万动不复,他可能早就投胎了!女鬼应该去找他。他们俩之间不可能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因为女鬼是女鬼,而不是一只母螳螂!女鬼吃书生只是情非得已,而非生活所迫!我们应该坚信这一点!"
"真是慷慨激昂啊!"狐妖鼓了鼓掌,但神情冷漠。狐妖穿着桃红小袖袄,一条浅粉散脚裤,头梳两颗圆髻,垂着两股流苏,绝对是在扮嫩。但狐妖的嗓子像个老妪,她本来可以装得可爱些,只是面对道士,她就不乐意花这个力气,并且她觉得用老妪的声音教育道士,更有说服力,"我说你这个伪道士!"
"好吧!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道士捶了捶胸脯道,"我挺得住!"
"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半路出家半吊子的道士吧!"狐妖指着他鼻子揭穿他的老底。
"怎么能说是半吊子!好歹我从小生长于道观,耳濡目染……"
"我呸!你从小就是以书生的身份借宿道观,全家人都指着你好好读书嗒!"狐妖劈头盖脸说道,一点也不给道士留面子。
"我不告诉你,你不也不知道。"道士喃喃着。
"啐,你这个真书生假道士,说!你真正的名字是!"
"燕赤霞呀!"
"啐!不要辱没一代名士真人!"
"你痰多上火,要吃点川贝……"
"滚!今天皓月当空,清风过冈,举头三尺有神明,就响当当把你的名字说出来,不要再做一个披着伪道士龟壳的真小人!"
"怎么又小人了,好歹还是半个书生!"道士摇头晃脑,看看举头三尺到底有什么,只见两只老鸹扑翅飞过,他吐了吐舌,"感情有这种东西,那我报上姓名,会不会有报应?!"
"你还怕有报应,唉,累死了,不说算了!"狐妖拍拍屁股,觉得赚这点出场费不容易,这就想走,但被道士拦住。
"好吧!我不怕告诉你们!"道士左腿向前,右腿向后,左手巴掌掩在口边,右手横插腰际,冲着翠峦叠障的无迹远山高喊了一声道,"我!的㊣(4)!真!名!其实叫作!燕!叉!侠!"
"干!还不老实!"狐妖伸手一巴掌扇倒了他。
"好嘛!好嘛!人家单名就叫叉,你可以叫我叉君桑。"道士半躺一边揉着脸颊,扭捏说道。
"那你贵姓啊?!"
"单姓一个胡字。"
"哦,胡叉,家父一定是在抢饭的时候想的名字。"
"对哦,有这个可能。"
"为了揭示你的身份,特地用掉一个章节,想来会不会有点缺德?!"狐妖仰天对着那一轮明月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的戏份重吧……"道士也看向那一轮明月。
作者出场用块橡皮抹掉了朗空明月,改下一场倾盆大雨,作者道:"不要以为我长得圆就可以睹物思人!"
道士与狐妖便在雨中一通狂奔,躲回兰若寺中避雨。
兰若寺如昔残存,好像没有簇新的时候,门楹上那三个大字早已脱却金漆,只剩下遒劲的凿纹。拴马石经年泛黄又被雨水涮白,一点点被风噬化。阶隙蒿草杂生,蒲公英沿墙而布,一扇扇烂门窗棂,空余一副骨架子的屏风被扔掷院中。
入寺两边大柱上各有一副抱对,上原写"古寺无灯留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也亦破损,脱漆红柱上留有尿斑、老鼠磨牙的咬印和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刻字留念,那副对联也因此看不清了,藏青夜下,更显幽秘之色。
此时道士与狐妖便一人立在一根柱下,道士没有回头看寺中景相,只因此处烂熟于心,他倚在柱上,半晌才长吁一口气道:"没有女鬼的兰若寺,原来如此冷清。"
声落雨停,新晴霁月复苏。
谁想得过一座废寺,会因少一个身无暖意的女鬼而显冷清……
[四]日出东海,日落西山
此日是个阴天,说有多阴,据说你爸看你期末考试门门不及格的成绩手册,那脸巴蛋子和脚巴丫子都没有今天的天气这么阴。书生赶大早上卯时出发,山寒风紧又沾了露水湿气,你说他该寸不寸,他就感觉自己发鸟烧,书生给自己号了个把小时的脉,叹了一声道:唉,我就没学过医理。
眼见着浑身愈来愈冷,从骨节子里头酸疼难当起来,书生喘着短粗气,忙从竹架中找出一件白色长袖开襟全棉短上衣穿上,然后继续向前赶路,书生的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书生此时行走在临安境内,此处正是南唐、吴越的交界地,书生到这儿来干什么呢?难道想偷渡出国?不然。见此书生面红齿白,眉醒眸亮,鲜衣新履,一看就是来自背景富绰的家庭,没啥天灾人祸不太像玩离家出走的样子。那他是越境考试当洋官?否也,五代十国虽然还有科举制度,但人民子弟学生虽喜读书,却不太时兴参加考试了!估计人人都跟作者一样,对中国的科考制度表示严重的不满。
那您说这书生究竟是为什嘛,有啥想不开,跑到这未开发成正式旅游区的荒山野岭中来的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
总之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书生背着竹架在这映带无穷的山峦间攀爬行走,看雨打枯竹他喜欢,看鹿纵山间他喜欢,看林麓洲渚他喜欢,简直是博爱苍生,估计他看猿粪都会喜欢。
书生麻利的一脚没有踩稳,从山上滚下,还好站的地势不高,没有摔成二级残废,只是把两双鞋跟二踢脚似的给摔丢了,怎么也找不回来,书生只得再穿上两只布袜,否则行走石子滩上硌脚,书生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但很快袜子就被磨破了,你说地摊袜子质量怎么就那么差?书生辛酸地脱下袜子裹成球也舍不得扔,塞在竹架中寻思晚上找个地方再补补,幸许还能穿。
于是他就这么长衫长裤外套一件白色长袖开襟全棉短上衣和一双赤脚在水边走着,远看还真像一个巴基斯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