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没有理她,只是闷声不吭地以自己的速度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宝茹放慢速度,跟在他旁边,不放弃地想要确认他的身份:“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医院见过面……”
男生依旧没有理她,不过看起来似乎想要加快速度摆脱她,看他拄着拐杖走得很艰难很吃力的样子,宝茹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兴许她真的认错人了呢。于是她放慢了脚步,落在他后面一大段,直到出了校门,看他上了一辆等在外面的车。
既然有车,为什么不直接开到学校里面来接他?宝茹奇怪地想。
第二天他们却再次在放学的时候遇上,还是在等鸭子们回家的时候。他们站在人行道的同一侧,等了十分钟左右。
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宝茹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友好的笑容,当然,男生还是没有看她一眼。一直等到鸭群走掉了,又夹着拐杖慢慢挪动起来。
“24床……”这一次,宝茹直接喊出了他的代号,她已经确信她并没有认错人。
前面没有回应,宝茹慢慢跟在他后面,很有诚意地说:“嘿,我并没有骚扰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有名字。”走在前面的男生突然停下来。
“额……”宝茹愣住,也停下了脚步,她原本并不指望他会理她。
“潘锐,我的名字。”男生说着,放开了手中的拐杖,站直了静静地望着她。
宝茹微笑起来:“你好,我是……”
“爱管闲事小姐。”潘锐突然打断她。
“?”宝茹吓了一跳。
“在你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对我说过那番话以后,我以为你不会太乐意再跟我见面。”
“原来你记得我啊,”宝茹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虽然当时确实抱着这种念头,不过我脸皮一向比较厚啦,事实上,我很高兴见到你呢。”
潘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唇边渐渐浮起淡淡的笑意,顿了顿,他说:“我请你吃晚餐吧。”
他很高,宝茹需要稍稍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宝茹也笑了:“好啊,还有,我叫陈宝茹。”
九、(1)
九、(1) 他们去downtown的音乐酒吧吃晚餐,这里是入夜后年轻人的世界,而在这个时间的诺丁汉也已经找不到营业的餐厅和商店了。选了靠窗的位子,酒吧里很热闹,所以两个算得上陌生的男女对面坐着不会太尴尬,不过对宝茹来说,除了家讴以外,她根本不担心没有话讲这个问题。
翻菜单之前宝茹半开玩笑地双手合十祈祷:“拜托,一定不要是fish&chips。”
“真抱歉,我应该带你去唐人街,”潘锐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恐怕你要失望了,我想这里没有哪一家酒吧不提供这道菜。”
宝茹认命地打开菜单,果然,炸薯条、土豆泥、马铃薯面包……Nothing Surprise!英国人到底是有多么爱土豆啊!
“很难想象我们居然会坐在一起吃晚饭,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完全是陌生人呢。” 宝茹用一种神奇的语气说。
潘锐脸上露出“你现在才想起来啊”这样的表情,却好奇地看着她说:“我想你一定有一种魔力,让跟你见面的人都忘了你们其实是陌生人吧,事实上,你是我动过手术后难得敢跟我说话的人。”
“真的吗?”宝茹睁大眼睛,“其他还有谁?”
“我的父母……”潘锐顿了顿,“还有……出车祸前我有个女友,不过之后就没有来往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你太凶啦,”气氛有些冷,宝茹故意开玩笑说,“听说你每天都把饭菜摔在病床对面的墙上,我猜现在那里还是五彩斑斓的呢。”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潘锐停下手中的勺子,用一种温柔而好笑的语气说,“要是别人听见我这样说,一定会说‘哦,抱歉’、‘对不起’,‘我想你很难过吧’、‘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类听着很为你着想却完全没用的话。”
“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原本也打算说这些的呢。”宝茹吐吐舌头。
潘锐笑了:“我承认我以前脾气很坏,而且那段时间一点都不想活下去,恐怕也没有人对我抱有希望。”
“所以,现在看起来你应该恢复得不错吧。”宝茹咬了一口蒜蓉面包,笑眯眯地说。
“至少不用整天坐在轮椅上了。”他变得有些冷淡,不过还是努力笑了下。
“嘿,别沮丧,难道你也希望我说出‘哦,抱歉’、‘对不起’,‘我想你很难过吧’、‘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类听着很为你着想却完全没用的话吗?”宝茹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潘锐的眼里亮了起来:“你很会安慰人,一定很适合做老师。”
“真的吗?”宝茹有些不好意思,“正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合适做老师,我才来继续读书的。”
“你念什么?”潘锐问她。
“教育学。”
“应该很适合你。”
“真的吗?”宝茹睁大眼睛。
“当然,难道你不觉得教育别人这件事本身就很需要爱管闲事吗?”
“……”宝茹想生气,结果却还是笑了,看来潘锐这家伙比她想象的有趣多了。
“其实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我总是被认为不成熟不可靠,遇到事情很冲动,做事也没什么计划。”宝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我可不会安慰人,连自己都管不好,不过有人教会我安慰别人不一定要说些什么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让对方感觉到被安慰了才是最重要的。”
“是程医生吧,”潘锐突然说,“你们有没有结婚了?”
“?”宝茹吓了一跳,“谁说我们要结婚了?”
“偶尔听那些护士说的,”潘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而且你不是经常来医院找他吗……”
原来他并非完全忽视她啊,宝茹心想,却因为提起家讴而免不了失落起来。离开吴城两个月零九天,她很少允许自己想起这个人,可是,不经意地,他就被提起了,就这么一下子摊开到她面前,这么迅速直接,想要收起来也来不及。
“我们只是亲戚,并没有要结婚。”宝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哦,是这样。”潘锐很知趣地没有问下去。
晚餐结束后,潘锐要送宝茹回家。因为外面刮风变得很冷,他坚持让宝茹先走出咖啡馆上车,然后自己靠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诺丁汉是山城,常遇上坡路。酒吧在坡底,她走两分钟的路,他走了将近十分钟。上车的时候,他把拐杖先拿下来放在车里,然后用健全的那条腿先跨上车子,靠着半边身体的支撑让自己挪上车子,坐稳以后,他用手把装着假肢的那条腿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很坦然,宝茹却觉得心头各种滋味。她从来没觉得四肢健全原来是这么幸福,也终于明白活下来接受和适应这一切往往比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