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了她的发呆,“你想在这里呆上一整天吗?”
宝茹回过神来,家讴却站了起来,他把手插到裤袋里,淡淡地说:“走吧。”
他们回到公园的出口,家讴拦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宝茹问:“现在去哪?”
“送你回家。”家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难道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哦。”宝茹羞愧地把脸别向窗外,低声说,“对不起,我也知道,有些时候我很任性。”
“十五年前你就整整粘了我一晚上,至少我对此应该不觉得意外了。”家讴撇了撇唇,用一种毫不意外的表情说。
宝茹慢慢笑了起来,原来他都记得啊。她回过头,家讴却没有在笑。她开始疑惑,真正的家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常常面无表情,看上去永远悲喜不明,甚至有一点沉闷无趣,好像从来没有事情可以让他兴奋地大笑,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情绪低落。他也总是沉着而镇静,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让他手忙脚乱,好像也没有什么感情问题在困扰着他。他说话总是冷漠而傲慢,有些刻薄,喜欢自己做决定而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说冷笑话的时候真的很冷,但是慢慢接触了,你会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不通人情,有些时候他甚至能一眼看穿你的心事,他从不说动听的话,却比其他人更能恰如其分地安慰到你。
“那个,”宝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的朋友聚会怎么样了?”
“挺好。”他淡淡地应和了声。
“他们……你的朋友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宝茹露出又八卦又有点恐惧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们真的聚会了吗?”
“正常的人。”他转头看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他们是一群正常的人,不是鬼。”他冷冷地皱眉看着她,好像在说你鬼故事看多了吧。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冷笑话,在出租车司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后,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下车。
三、(2) 周六的早上,外面在下雨,宝茹却很早醒来。
她在一室昏暗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清醒过来。她还不想立刻起床,于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家讴说,幻想之痛,并没有治疗的方法,也没有人知道到底会持续多久,那可能是几年,也可能伴随一生。但更重要的,应该是有勇气去尝试克服这种疼痛吧。而且,跟那种真正截肢后带来的疼痛比起来,她的太微不足道了。
每个清早醒来的时候,宝茹都试图问一下自己,你今天有没有觉得,比昨天更好过一点,或者是,比昨天更忘却一点?
教育心理学上把这叫做罗森塔尔效应,或者说,正面激励的作用。也许是真的,宝茹仿佛能感觉到,曾经那种难以释怀的疼痛,在逐渐变得模糊而不重要。
她最近很少会想起苏世扬。
不过,她想起那天早上家讴送她回家时老妈将信将疑、欲言又止然后又欣慰一笑的复杂表情,突然又有点头大。因为现在看来,她和家讴交往这件事变得越来越不像是恶作剧了。
至少,这跟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宝茹翻了个身,有些跟自己生气似的,把被子纠结成一团。
老妈已经做好早饭出去买菜了,爸爸正在餐桌前一边看报,一边吃早饭。宝茹从厨房里拿了豆浆和泡饭出来,在餐桌前坐下。
“你们两个现在相处的怎么样了?”爸爸突然问她。
“啊?”宝茹喝了一口豆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爸爸问的是她和家讴的事。
“哦,就这样啊。”她含糊不清地说。
爸爸看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要是你们合得来的话,交往看看也不错。”
“咦……”宝茹吃惊了一下,“你觉得我们合适吗?”即使可以和家讴做朋友,但宝茹还是觉得,跟他谈恋爱,是一件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虽然妈妈喜欢瞎掺和,但她不认为像爸爸这样正直保守的人也会这么想。
“你妈妈说的也对,你不该为一个苏世扬耽误掉青春,二十三四岁,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时光。”爸爸说。
宝茹沉默,过了一会她说:“我已经忘掉他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以前也许是敷衍,但这一次,她是认真的。
爸爸看着她,沉默不语。
“我前段时间遇见过他,不过,我知道,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宝茹坦白。
爸爸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报纸,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好像是相信她说的话了。
“可是,忘记一个人,跟重新开始一段关系,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吧。”宝茹低头喝着泡饭,自言自语道。
“你已经长大了,总会有事情不想跟我们说,也一定不喜欢我们再来管教你,”爸爸摘掉眼镜,折了报纸放在一边,慢吞吞地说,“我和你妈妈只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代替我们来照顾和关心你,帮你解决难题。”
“爸爸……”宝茹完全没料到,爸妈让她恋爱,竟是这样的原因,“难道你们让我恋爱不是因为怕我嫁不出去吗?”
“当然,你妈妈也有这个担心,但是爸爸更希望你能遇上更好的人,这个人,应该是真正了解和在乎你的人,可以代替我们把你照顾得很好,这样我们才会比较放心。”爸爸语重心长地说。
宝茹突然觉得感动极了,鼻子一阵发酸,她用力吸了口气,忍住要掉眼泪的冲动。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家讴就是这个人呢?”想了想,宝茹不解地问。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爸爸思索了一下正要回答,妈妈却买菜回来了,她开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天气而已。”宝茹和爸爸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很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八成是在说我坏话,”妈妈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厨房,“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你们。”
宝茹擦了擦眼睛,冲爸爸吐了吐舌头,爸爸也朝她眨了眨眼睛,重新举起了报纸。
雨下不停的吴城,江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城市氤氲在一片水汽中。宝茹打着伞背着地球概念店的环保袋走路去学校加班,头顶上梧桐叶上的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她的伞上。尽管还是一个人,她却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你们班那个周奥怎么样了?”文雯剪着彩色的塑料纸,问宝茹。期中过后,很快就要迎来每学期一次的家长会,教室里的布置也要相应地换成家长会的专题,文雯很讲义气地牺牲周末来陪宝茹加班。
“已经确诊是肾炎了,接下来半年估计都没办法正常上课。”宝茹把一个高音符号钉在墙上。
“我就说正常的小孩子眼睛怎么会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