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风雪飞着?, 萦绕在两人的?身?旁,清雅的?梅香钻进鼻间,沁人心脾。
孟元元自斗篷下探出双手, 从贺勘手里接过那一大束的?梅花,抱来身?前?。抬头?看上他的?脸, 昏暗中并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也不知道方才茶肆中的?那些话,是否还让他不快。
“真好看。”她软软的?唇角勾起,双颊上酒窝深深。
贺勘垂眸, 手指去点了下她右颊的?那颗酒窝:“我?家元元才是真颜色。”
正好边上有人经?过,他的?声调那样明显, 行人不由往他俩看了眼。
孟元元无奈生?出一份羞赧,抱着?花束转身?, 斗篷随之飘动, 露出里面遮掩的?细腰。无人时?说这些也就?罢了, 如今他都在大街上乱说,让旁人听去好生?难堪。
见她转身?走开,贺勘留在原处,轻叹了一声, 随后笑笑,抬步去撵她。
“回船上罢。”他走到她身?侧, 伸手从那花束上折下一截小枝。
孟元元看着?前?路, 眼睛微微眯着?, 眼睫上落下轻盈的?雪絮,感受到一丝冰凉。耳边已经?能听见水流声, 洛江就?在不远的?前?方。
街上已经?无人,两人并排而行, 有几分清闲。
“他们说的?是真的?,”安静中,贺勘开了口,脸色清淡,“确实?是因为火珊瑚树。”
“嗯?”孟元元脚下一慢,侧过脸去看他,
贺勘同样驻足,站在渡头?的?边缘,望去雪中茫茫的?江水:“那件事几乎没人知道,火珊瑚是皇上为太?后准备的?寿礼,祖父负责将珊瑚送去京城。是封在一个箱子里的?,我?没见过,只是看过画师的?画,一幅画已让我?惊叹不已。”
这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起陆家的?事,虽然口气平淡,但?是孟元元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平静。不然,他这样稳当的?性情,怎会突然离开茶肆?
“那这些年,公子一直在寻找珊瑚树?”
“算是罢,”贺勘扯了扯唇角,转过身?来面对孟元元,“只是不知为何,东西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这么多年,一直打听寻找,到头?来一无所获,他甚至以为根本没有这棵火珊瑚树,不过是有人想借此除掉陆家。
可他还是寻找着?,无法忘却当年陆家坍塌的?一幕……
孟元元低头?,心中想着?什?么:“我?娘留给我?的?箱子里,有一本书上记着?关于珊瑚的?事,瞧着?也是一棵珊瑚树。”
她当时?看了几眼,后面便来了左宏阔,再没看下去。
“嗯,”贺勘点了下头?,手扶上她的?鬓间,“以后关于珊瑚的?事,还要多多请教娘子才是。”
本还说着?严肃的?事儿,这厢他就?开始逗她,孟元元抿了下唇。要说见识,和他比起来,她还是有些自知的?。
她试着?头?发被轻扯了一下,抬眸就?见他正将手中那截粉色梅花往她的?发间簪,好似怕弄疼她,手里动作很轻。
“红梅,”他垂眸与她对上视线,嘴角微扬,“与元元你很是相配。”
孟元元低头?,耳根一热。
后来,贺勘没有再说关于陆家的?事,一路牵着?孟元元回到船上。
孟元元知道,他可能并不想提及,也隐约觉得当年之事并不简单。按理说贺勘是贺家公子,并不会直接跟着?陆家受牵连,那他被秦父救回去的?时?候,只剩半条命,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没有问,人若是想说自然会说出来。
回到船上没多久,船便开始开动,沿着?洛江继续往西。这一段水势平缓,并无暗流之类,是以黑夜里多走一些也无妨。
用过晚膳,贺勘去了内间看书,而孟元元则把?那束梅花摆于桌上,手里一把?剪子,修理着?花枝。
桌上两只瓷瓶,她修剪好的?便插去瓶中,接着?修理下一枝。没一会儿,一只瓶儿已经?插好,很是雅致。
坐于书案后的?贺勘,看了几眼书,总不自觉隔着?珠帘去看外面的?妻子。她安静恬然的?坐着?,偶尔咔嚓一下,剪掉花枝多余的?部分,后面摆弄着?花瓶。
他微微一笑,所谓的?红袖添香,果然很妙。只不过,心思全在人那儿,能看的?下书的?又有几人?
孟元元修理完梅枝,又看了一会儿书,对照着?那张海图。
贺勘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可能是看得太?深入,她没有觉察。
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目光落在她手指点着?的?地方,权州。贺勘唇角抿平,眸中闪过什?么,她是还想着?回去吗?
雪不算大,不急不慢的?,落尽江水中便消失不见。
船终于到达要停靠的?地方,船身?在浅水中晃了晃。如此的?晃动,让全船的?人都感受到了,包括房间内的?书案后。
强烈的?不稳,让孟元元扶紧了贺勘的?双肩,可他似乎并未察觉,一心一意的?碾磨,托着?她抛起落下。
隔着?一层琉璃珠帘,光芒氤氲了内间,只隐约瞧着?女子长发披下,半截身?形遮藏在书案之后,后背时?因力?道而撞着?案沿。
船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外头?的?船工吆喝着?,指挥着?往哪边停靠。
这才入夜,两个婆子已经?守在公子房外,等着?伺候里面的?人。而兴安似乎明白,贺勘应该不会需要他,干脆躲得远远地。
船停稳了,那条粗长的?绳索被固定去岸边,拴紧了船身?。船停稳了,可屋内的?似乎还没有结束,甚至比先前?还强烈,门缝中透出里面的?一缕光,一起的?还有女子娇媚的?轻吟。
直到婆子们进去收拾的?时?候,就?见着?那位总是端方持重的?大公子,拿一方斗篷将孟娘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横抱在怀里,自珠帘下穿过,到了外间来。
两人赶紧低头?,规矩的?避开眼神。然后就?见他抱着?人从面前?走过,冷不丁的?斗篷滑下一角,露出女子的?一只白玉足儿。婆子不禁瞅了眼,当即吸了口气,明白的?看着?那纤细的?脚腕上,留下一圈红印子。
心中不免啧啧,这明显是被手掌攥出来的?,得是用了多大的?狠力?哦?
很快,贺勘抱着?孟元元离开了房间,去了走道上,听脚步声便知是送人回去了最里头?小房间。
“既然书案太?硬,那咱们还选地毯,”他吻了下她汗涔涔的?额头?,抬脚踢开了小房间的?屋门,“可好?”
“嘭”,他反脚将屋门关死,至于孟元元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边,两个婆子开始整理内间的?书案。
掀开珠帘进来,才吃惊于里面的?混乱。整张案面上空荡荡的?,不管是书还是笔,全部散落去了地上……
“瞧瞧这闹腾的?,”其中一个婆子蹲去地上,眼神中全是深意,“跟要拆了这儿似的?。”
另一人赶忙嘘了声,也跟着?笑笑,小声道:“这是主子们的?事儿。”
说着?,捡起地上的?烟紫色衣装,可惜的?叹了声,瞧着?又给撕破了不是?到了这种时?候,这些个男人总是没了耐性,又撕又扯的?,恨不得把?那娇人儿一口给吞食掉。
瞧这书案和太?师椅,留下的?这些可得好好擦洗一遍。
那案沿儿边上留有几道轻痕,一看便是指甲抠着?留下的?。婆子叹了声可怜见的?,这被摁住了还能跑得掉么?
船选在江北岸停了一宿,一开始雪肆虐着?,翻卷着?无穷无尽,到了后半夜好像舒缓下来,细细密密的?落着?,很快将岸边染白,覆盖。
因为今日就?会回到洛州,所以大清早的?船就?离了岸,众人都想着?早些回去。
想念家人是有,也惦记着?年底了,赶紧回去忙活一下年节的?事儿,帮着?家人分担一些,也把?这次出来得到的?赏钱带回家。
孟元元拿了巾帕给自己擦洗干净,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床边,贺勘双脚落在脚踏上,借着?窗扇进来的?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从屏风后,两只小脚踩着?松软的?地毯,衫子松垮的?套着?,腰身?若隐若现。
“元元。”他唤她,伸手过去。
孟元元在脚踏下站着?,看着?面前?的?手掌,心中犹豫要不要搭手上去。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答应跟他回来,如今是演变成这样。更没想到,于交合事上他如此纠缠,若说一开始嫁他,寥寥的?房事忍下来便好,可现在……
见她不动,贺勘身?形往前?一探,自己握上她的?手,适力?一带拉她过来,随后一起带进床帐中。
帐中还是慢慢充斥方才的?热气,枕上,那截梅枝早就?散落,连着?上面的?花儿也被碾碎,零落在被褥各处。
她偎在他身?旁,阖上了眼睛:“我?睡了。”
轻轻软软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哑,算是告知,可贺勘听来,这样更像是她的?撒娇。
“睡罢。”他勾着?嘴角,眼睛盯着?帐顶。
在江上走了半日的?功夫,船终于回到了洛州,并停靠在南岸。
而这一切孟元元并不知晓,她一直睡着?,连朝食都没有用。还是外面船工的?吆喝声,才让她模糊觉得船又在靠岸。
撑着?从床上坐起,旁边的?位置已经?没了人,但?是留下了一件东西。
孟元元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贺勘的?位置上,此时?躺着?一枚簪子,墨玉红梅。她好奇捡起来看,确实?精致,
像极了昨晚,他给她簪在发间的?那截梅枝。
手挑开幔帐来看,外面已经?大亮,她从被子里出来,双脚踩上脚踏。
听见屋里的?动静,婆子推门进来,道声:“娘子起了?”
孟元元嗯了声,下意识低头?看,手里拢了下大敞的?衣襟。
婆子倒是见怪不怪,神情自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帮孟元元更衣,收拾床铺,开窗换气儿……一通下来,房中又变得整洁如初。
再次站在船头?看这边渡头?的?时?候,明明才十日的?光景,却好像过了好久。
孟元元手里扶着?船栏,心中不无感慨,上回离开的?时?候,她本抱着?去权州的?想法。要不说世事难料,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洛州这边雪小,薄薄的?一层,看着?今日里就?会融化干净。
正想着?,就?见到一辆青帷马车停在渡头?上,马车外的?前?板上跳下一个魁梧的?身?影,才将站下,就?抬头?往船头?甲板上看,是郜英彦。
“孟家妹妹。”郜英彦爽朗一笑,对着?船头?女子挥挥手。
“兄长。”孟元元唤了声,嘴角不知不觉翘起。心中同样微微酸涩,有了见到亲人的?欣慰。
一旁站着?的?贺勘揽紧她的?腰,道了一声:“现在你会笑了。”
腰间冷不丁发痒,她在他手里扭了下身?子:“公子这话好生?没道理,为何不能笑?”
贺勘单手控住她的?腰,就?势压住在船栏上,便听见她小小的?嘤了声。似乎这样的?娇媚温软会上瘾一般,总也忍不住随时?随地想要上手拿捏。
他的?斗篷宽大,这样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做了什?么,那边的?人完全窥不见。
孟元元身?子后仰,眼见面前?的?脸放大,最后咬上她的?唇,几番碾磨。心中不解,只是因为自己对着?郜英彦笑了吗?好像自从生?了交合那事,她就?只是他一个的?了。
那边,郜英彦已经?上了船来。
贺勘手指抹了下孟元元的?唇瓣,指肚上沾了属于两人的?水渍:“走罢,该去阿伯家看看了。”
说着?,手里松开她,转身?朝着?郜英彦走去,客气抱拳作礼:“郜家兄长。”
郜英彦才踏上甲板,见着?贺勘踏步而来,也是回了一礼:“贺大公子。”
对于士族,他们这样的?商贾也是有接触的?,对方大都高昂着?一副姿态,心底里瞧不上商贾。不过上次南城匪乱这件事,倒让他对贺勘有些改观,并不似别的?士族子弟那样,只受蒙祖宗庇荫之流。
船栏边,孟元元整了整衣裳,抬手抹了下仍发烫的?嘴唇,这才盈盈走过去,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
三人在甲板上寒暄几句,郜英彦先接了孟元元上马车,贺勘说自己这边的?事情忙完,再去郜家叨扰。
一下船,郜英彦便打量起孟元元:“这一趟,事情可都妥了?”
“嗯,”孟元元点头?,嘴角浅笑,“回来喝一盏兄长的?定亲酒。”
“好,哈哈哈。”郜英彦笑出声,有些愉悦,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
到了马车边,孟元元利索的?提起裙裾,可踩上车前?板的?时?候,腿根儿还是因为不适而顿下缓了缓。
好容易咬了牙钻进车厢,车帘放下,她才偷偷拿手揉了下。
外面,郜英彦跳坐上车前?板,回头?对着?车里道了声:“今天?阿姐也回家,知道孟家妹妹回来,一定高兴的?很。”
孟元元是喜欢郜家的?,那家人总是热热闹闹的?,并不像贺家那样的?大族,规矩多不说,人和人之间也冷冰冰的?。
很快,从码头?离开,马车一路往郜家而去。路上,孟元元掀开车帘往外看,街道上甚是热闹,看得出比之前?好太?多。
“仓库修好了吗?那些贼匪还有没有再来?”她对着?帘子问道。
一帘之隔,郜英彦声音清亮:“贼匪再没来过,不过听说老巢找到了,在洛州上游的?巨阙山。知州大人已经?让人前?去围剿,官家也去了军队,这次他们跑不了了。”
孟元元嗯了声:“这样便好了。”
“对。”
等到了郜家的?时?候,郜夫人和郜瓶儿都在,郜居外出办事未归。
“我?瞧着?元元怎么又俊了?”郜夫人拉着?孟元元上下打量,眼中全是喜欢,“当初就?该给你俩再添个妹妹,像元元这样讨喜。”
她的?夸奖,让一旁的?郜瓶儿撇撇嘴:“哎,摊上一个偏心的?娘。”
倒是郜英彦插上一句:“元元不就?是娘的?女儿吗?”
郜夫人闻言一喜,忙道:“对啊,元元就?是咱家的?女儿。”
同时?眼睛一酸,想起孟元元在贼匪来的?那晚,瘦弱的?身?板爬上屋顶,点了烟花弹。不是救了他们全家,又是什?么?
一起嘻嘻哈哈说了好一阵儿,郜英彦出去张罗事,郜瓶儿去伙房准备晚上膳食。
前?厅里,就?剩下孟元元与郜夫人。
“伯母,我?想在家里住几日。”孟元元坐在椅上,双手握着?一盏清茶。
“好啊,”郜夫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你瓶儿姐的?房以后就?是你的?了。”
孟元元心中一暖,甚至都不一声缘由,便留下她住着?。如此,也就?简单说了,贺勘对她的?打算。
郜夫人听完,点头?赞同:“这么做是对的?,你是他的?元配妻子。不用担心,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谢谢伯母。”孟元元对人做了一礼。
“瞧你这丫头?,就?是规矩,”郜夫人一笑,转而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权州你就?不回去了?”
这个问题,正好也是孟元元现在苦恼的?。她自是还想回去权州,毕竟有些事要处理,也想再打听一下父亲和大哥的?事。可看贺勘的?意思,是想带着?她一起去京城。
如此一来,权州的?事必然会再次放下。
“我?想,”她轻声开口,小抿一嘴茶水,“他明年去京城春闱,我?正好抽空回权州一趟。”
这是方才路上她想到的?办法,想着?后面和他商讨一下。要说她跟着?一起去京城,不如他自己前?去,还能真正静心下来读书。
听说孟元元回来,郜居早早回来家中。
待到快天?黑的?时?候,郜家外面停下一辆马车,有人抬了两只大箱子进来,直接摆放在院子里。
后面,是跟进来的?贺勘。因为郜家的?管事认得他,也就?直接请了人进来。
经?过上次仓库匪乱那件事儿,郜居对贺勘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亲自迎到院子里。
贺勘作为一个晚辈,也是谦和有礼。
看着?两口箱子,孟元元才明白,他之所以晚过来,是去给郜英彦准备了这份定亲礼,以他和她的?夫妻名义赠上。
一起在郜家用过晚膳,贺勘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留下来跟郜居请教一些事。
郜居越发欣赏这位后辈的?谦逊,便与他讲起许多海上的?事。
三个男人在前?厅说话,后面又讲着?近日最重要的?事,巨阙山剿匪。好似这样商量着?,能聊到天?亮一样。
三个女人则在西厢房里说话,这儿原先是郜瓶儿的?闺房,也是接下来孟元元住的?地方。
聊得大都是关于郜英彦定亲的?事宜,郜夫人总觉得还有许多没有准备,拉着?孟元元让给出主意。
郜家母女俩为孟元元高兴,同时?也隐隐希望事情能顺利,毕竟贺家那样的?士族,规矩甚多。
到了戌时?,贺勘从郜家告别,准备乘船回北城。
马车等在外面的?长街,孟元元出来相送。
趁众人不在意时?,贺勘于她耳边轻道:“不会太?久,等我?来接你。”
温热的?气息扫着?耳边,话音中带着?难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