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爱在春彼岸 苏意然 7413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章

  1.荷塘偶遇

  回忆最初,蓝水悦觉得,那时的阳光清透如新,万象生机勃勃,现世美好。

  黎景明与罗捷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两人共同经营着彩纳艺术,凭借两人特色各异的才华,这家连年亏空的室内装潢设计公司在五年时间内,还掉债务,扭亏为盈,迎来全方位的扩张。

  那年5月,公司收入创下新高,订单已排到了下半年的11月。罗捷借着向黎景明汇报工作的机会,提出人才扩招的想法。“赶快招人吧,”他说,“现在的订单像纸片一样飞来,就按我们现在这22个人的团队,加班到吐血都忙不过来。”

  “这些我清楚,”黎景明一边审批材料一边说,“已让人力部门去发招聘信息了,周五的人才招聘会你也去。”

  “这就算了吧,”罗捷为难地说,“周末我要去测量,都和客户约好了。反正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工程部的人你打算怎么招?”黎景明抬头问他。

  “去大学里招,”他说,“我和几个建筑学院的师兄联系好了,这周末就过去。”

  “也行,”黎景明说,“到时候有空,我陪你一块去。”

  周末的早晨,刚下过阵雨的天空碧蓝如海,流云轻淡,空气清雅。建筑学院中央的荷塘里一派丰盛,大过脸盆的荷叶芸芸灼灼,粉青色的花苞暗藏其中,在清风的吹拂下摇头晃脑,仿佛是在与人捉迷藏。靠岸的一朵白色荷花开了,阳光将它映衬得分外圣洁,摄影爱好者众多的镜头把它炒作得格外高雅,就连绘画者都愿在附近挤上一个角落,用他们灵秀的心灵和画笔去诠释这初夏最动人的花朵。

  爱热闹的罗捷只要见人多,都爱上前看个究竟,然而,他最先看到的不是万众瞩目的荷花,而是一个女孩的画作。罗捷觉得奇怪,这周围哪里有这样的景色?虽然她画的是一池荷花,却是由紫蓝色系组成,有几分毕加索的味道,色彩又如佛教唐卡一般艳丽,远远看,确实美。于是他忘却了礼貌,直接问:“你怎么把荷塘画成这个样子啊?”

  那作画的女孩突然停住画笔,厌烦地瞪了他一眼,不作应答,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远方,继续在画纸上描绘。

  女孩的冷漠令罗捷惊奇,不禁扭头打量她,这女孩身穿白色长裙,留一头飘逸长发,白皙的脸犹如白荷一般清秀。女孩的美丽让罗捷心生敬意,意识到冒犯,为挽回颜面而赶紧道歉,“别误会,只是我弄不清你是在写生呢,还是在此纳凉顺便画画,因为你画的东西与这周围的景色不相似呀。”

  “我所看到的就是这样。”女孩答,那声音像一串风铃。

  罗捷又认真地四处巡视,疑惑地说:“我怎么没看到一片紫蓝色?”

  女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黎景明从容地走过来,拍了一下罗捷的后背,用冷清的声音说,“姑娘正用心灵作画,岂是你这等俗人能够理解的?”

  那女孩掩面偷乐,笑出声来,悄悄打量身材高挑的黎景明,觉得他的神情冷峻得像一尊冰雕,面部轮廓俊美,线条锋利,仿佛国画里的山峦,深邃而耐人寻味。

  罗捷做作地撇了一下刘海,还不服气,“我知道她这是模仿莫奈的睡莲,一看就眼熟,好歹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出去的,虽学的是土木工程,多少也知道一些。”

  “说是模仿,不如说是延伸呢,”黎景明对着那画作指点道,“你的灰色调处理得很好,绿色本来就是中间色,而且很切合主题,明调不够亮,与主体色的反差不大,这跟颜料的厚度无关,哪怕你用刀子将颜料堆砌在上面,也不会有多亮。”

  “那我该怎么办?”女孩拧了一下眉头问。

  “选用对比色,”黎景明说,“对比越强烈,就越明亮出彩。所谓对比就是反差,好比黑与白的对比。你可以从色彩的反差度去筛选。”

  女孩心有所悟地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黎景明语气郑重地说,“不必客气,你有色彩天赋,悟性好,将来肯定是个人才。”

  “既然是人才,那就招入门下吧,”罗捷插嘴道,“我叫罗捷,欢迎了解彩纳艺术,”他递上名片,“明天你按这个地址来我们公司,我们的设计部在扩招,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真的?”女孩惊讶地问,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两位男子。

  黎景明点点头,“有空你可以来我们公司了解一下,但愿能有机会合作。”

  “可是我才大四呢。”她说。

  罗捷急忙说:“那没关系,既然我们黎总都点头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请问同学贵姓,在哪个专业就读?”黎景明彬彬有礼地问。

  “我姓蓝,蓝水悦,”她答,“室内装潢设计。”

  “很好很好,”罗捷当即下定论,“专业对口。”

  黎景明也表露出赞同的神色。

  蓝水悦感到不可思议,仿佛天上掉下了馅饼,让她既兴奋又怀疑,想欢呼又不禁担心。

  2.猜疑

  晚上,蓝水悦将白天的奇遇告诉她的舍友文静,文静的反应先是惊呼,然后是愕然,最后做出一副令人担忧的神情,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件一样,用阴仄仄的口吻说:“水悦,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蓝水悦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是不是骗子啊,我前阵子就听说有学生被骗到夜总会去的。”

  “我就担心这个,”文静说,“我们没有社会经验,万一晕乎乎地签了什么协议,我们这寒窗苦读十六年就白费了。”

  蓝水悦细细回忆那两个男子的面目,分析白天偶遇的情节,有些不敢肯定地说:“我看他们也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其中一个仪表堂堂的,说话非常有礼貌。”

  “哎呀,有谁在额头写着‘我是骗子’的?”文静说,“算了算了,好东西都轮不到咱,你就当是一场玩笑吧。”

  经文静这么提醒,蓝水悦第二天没去应聘,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忘在脑后。

  00在外监工的罗捷回到公司,转进黎景明的办公室,如往常一样先汇报情况,然后顺口问蓝水悦的情况。正在核对账务的黎景明白了他一眼说:“没人来。”

  罗捷很惊讶,“不会吧,是不是你把人家给得罪了。”见黎景明不理睬,他用手指着黎景明说:“肯定是,否则你的设计师不会来一个就辞一个。我说黎总,你能不能别那么苛刻啊?”

  “我不苛刻,能让你这么忙吗?”黎景明不服气地说,“那女孩儿根本就没来。”

  罗捷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黎景明。

  罗捷决定去学校找她,因为怀念着她的美,所以即使机会看似渺茫,他也不愿放弃。

  在教学楼附近的林荫下,蓝水悦坐在长椅上背诵英文,突然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蓝同学,你好啊?”

  蓝水悦被吓坏了,盯着罗捷,紧张地说:“你,你怎么又来了。”

  罗捷笑得很神秘,潇洒地坐在长椅上,蓝水悦赶紧站起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罗捷见状,不禁摇头叹息,“无奈这烈日炎炎把我照成这虎狼样,想找个人聊天都难。”

  蓝水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我问你,”坐在长椅上的罗捷歪着脑袋仰望她,“前几天说好到我们公司报到的,怎么没见人?”

  “我,我这段时间功课忙,”她吞吞吐吐地说,“然后……就,就把这件事忘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老板很看重你,”罗捷咄咄逼人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到我们老板是法国留学回来的设计精英。有那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今后我看你还怎么混啊?”

  蓝水悦被他这么一说,非常愧疚,神情怯怯地说:“那,我明天过去还行吗?”

  罗捷故意刁难她,假装无奈叹气,说:“我去跟黎总求情吧,如果你不信我,就上网去了解一下我们彩纳艺术,有多少设计师在我们公司门口排队呢。”

  蓝水悦抿着嘴拼命点头。

  罗捷见事情办妥了,便大摇大摆地起身离开,走时还叮嘱她说:“早上九点,别早到,也别迟到。”

  “好的,我一定按时。”她在他身后说,目送他离开。

  晚上,蓝水悦在网上查“彩纳艺术”,发现信息和罗捷说的基本一致,原来,彩纳艺术是大名鼎鼎的MC集团旗下的一家着名企业。她心安了,决定去一趟公司。

  文静听说罗捷又来找她后,便不再怀疑,而是支持蓝水悦,说她交了好运,还没毕业就被这么知名的公司相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蓝水悦没这么想,很不自信地说,“谁知道是不是骗子公司呢,去看了再说。”

  “你说的也对,”文静老谋深算地说,“骗子神通广大,借知名企业的头衔去行骗,也是有的。”

  “所以说,我就是不安心,”蓝水悦祈求地望着文静说,“不如,你陪我去吧。”

  “行,反正明天没课。”文静爽快地答。

  3.小风波

  文静是个有着男孩般性格的短发女孩,行事冲动直接,说话口无遮拦,就在她陪蓝水悦到公司报到时,因为一句话就惹出了麻烦事。

  次日,两个女孩相伴来到公司门口,被前台拦下。前台询问她们的来意,蓝水悦直言“找罗捷”。前台回答她:“罗经理在外面监工,这两天都不在,你改天再来拜访吧。”

  “那你们的老板呢?”蓝水悦问。

  “老板?”前台不耐烦地说,“老板是谁我也没见过,要不,你打电话跟他联系吧。”

  蓝水悦失落地低下头,文静在一旁怂恿,“找不到就算了,简直就是骗子公司。”

  这话被前台听到了,不敢相信地质问道:“什么,你说我们是骗子公司?”

  文静不仅不加收敛,还加了一句:“就是骗子!”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前台当即火冒三丈,大呼保安将她们轰走。

  文静当即也火冒三丈地与前台对骂,说她没素质,蓝水悦怎么拉她也不肯走。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前台当即正襟危坐,恭敬地打招呼:“黎总,早上好。”

  蓝水悦扭头看,是那天点评自己画作的男子,当即惭愧得脸红到脖子根,低头向他问好,赶紧说明来意,“是罗捷让我来的。”

  “我知道,”他用干巴无味的声音说,“你跟我来吧。”然后对前台命令道:“你让设计部安排位置,今天有新员工入职。”

  前台本能地大声说“好”,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这两个小女孩。文静则一改窘样,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走时,还得意地对前台扮鬼脸。

  蓝水悦未经过面试,就直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格子间。对此,文静非常羡慕,很希望能像自己的女伴一样,在大公司里工作,提早告别整天物质匮乏的生活。

  一天,文静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来到彩纳艺术,鼓足勇气走进了黎景明的办公室。

  黎景明像对待贵客一样,热情地接待她,邀请她到会客区去交谈。

  不知为何,面对这英俊而冷静的年轻男子,她竟然心情紧张,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因为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是太好,线条俊美的脸有点紧绷。

  “我和水悦是同学,不过,她画画确实比我好。”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我英语比她好,还有,我练跆拳道,胆子大,当然,专业课也不差。”

  黎景明洗耳恭听,却不知她的来意,便忍不住问:“文同学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她努力往深处想,“有份好工作,有钱好生活。”

  “这是肯定的,”黎景明的声音很深沉,“只要努力,每个人都能实现。”

  文静深呼吸,“说实话,我是想问问你,公司还缺人吗?”

  “公司在扩大,每个部门都缺人,文同学是希望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这个……”文静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和水悦同专业又同宿舍,当然还希望能和她在一起。但是,我又担心我不够格。”

  “你等等,”黎景明礼貌地示意,转到办公桌旁拨座机电话,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矮个子的胖男人,黎景明对文静说,“你跟我们的设计部主管过去,他会给你答复。”

  通过面试,文静被安排去做设计部的测量员,如愿和蓝水悦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办理好入职手续出来,两个女孩欢天喜地,拉着手到附近的一家面馆去庆祝。两人填饱肚子后,各自给家里报信。

  蓝水悦给小她一岁的弟弟打电话,告诉他她有工作了,在一家老牌装潢设计公司干事,很快就有收入,并叮嘱他要专心学习,别有杂念,一定要报考研究生。没有给母亲报信,因为她认为还不是时候,早年丧夫的母亲独自在家生活,给了她太高的期望,这点小成绩,估计不会让母亲高兴,只会担心她过早地工作后会耽误学业。

  母亲一生喜爱绘画,因为家境和命运,最终放弃了梦想,在一家工厂里当工人,整天铲煤块烧锅炉,灵巧的手脚都变麻木了。见女儿学习绘画,她虽感到欣慰,却为昂贵的学费而担忧,因此,在报考大学时,蓝水悦考虑到家庭负担而放弃了纯艺术专业,报考了装潢设计专业。

  在银行工作的父亲,在蓝水悦才12岁大时,因车祸离开人世。说实话,弟弟才是母亲的希望,是她生命中的星光,因此,蓝水悦做什么事都想着弟弟,每走一步,都要顾及母亲的感受,弟弟的未来。

  4.快乐活宝

  为了上班方便,她俩在公司附近合租了一个十平米小单间,虽然环境拥挤,洗手间和厨房都在过道外共用,但她们仍然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并对此引以为豪。入住当晚,两个女孩分别躺在自己一米宽的小床上,仰望着布满水痕的天花板,欣喜覆盖了生活的困苦,每个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里。

  文静感叹:“没想到现在就有工作了,感觉像做梦一样。”

  蓝水悦却提醒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听说黎总很严格的,曾气跑不少人。”

  “有吗?”文静惊讶地问,“我看他文质彬彬的,很有修养啊,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反正确有此事,”蓝水悦说,“那些老员工都这么说。”

  “哦,我明白了,”文静醒悟道,“这说明,能留下来的都是精英。”她扭头望着蓝水悦说:“水悦,那你可要加油了,我们打赌,谁要是先被劝退,谁就请客吃饭。”

  “我不赌了,”蓝水悦泄气地说,“早上我刚被他一顿教训,看样子前途不保,你看黎总那人整天板着脸,只要他一说话我就怕。”一想到早上黎景明对她的设计稿的评价,自信心一下就没了,虽然他指点得没错,但对于一直受老师褒奖的她来说,还是出现了心理上的巨大落差。

  文静也深有同感,无奈地叹道:“看他人不老,就是爱把自己装得很古板似的。”

  “或许他有我们不知道的难处吧,”蓝水悦说,“能干几时是几时吧,现在的工作,都别指望天长地久。”

  午间,黎景明将蓝水悦叫到办公室点评设计稿。好几天都没到过公司的罗捷走到设计部大门,往里面探头望,小声喊了一句:“蓝水悦!”

  密密麻麻的格子间里,文静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他,还以为是领导来找蓝水悦麻烦,便斜眼觑他,用不友好的口吻问:“你找蓝水悦干吗?”

  罗捷愣住了,很诧异一个陌生面孔怎么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便问:“你谁啊?”

  “我,文静!”她桀骜不驯地答。

  “来这干什么的?”

  “测量师。”

  “哦,”罗捷急中生智,板着脸说,“我正找你呢,下午跟我下工地测量。”

  “啊?”文静大吃一惊,很没礼貌地问,“你是谁呀?”

  罗捷没回答,往门口一闪而过。

  文静莫名其妙地坐下来,旁边才有人悄悄告诉她,那是工程部的罗经理,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

  文静坐在罗捷的车里,为上午的事感到不好意思,羞答答地低着头。

  罗捷故意逗她,一边开车一边说:“之前杀气腾腾的美少女战士怎么就成了蔫黄瓜了,是不是上海的天气太热啊?”说着他就把冷气开到最大。

  文静穿着通勤短裤,冷风一股股地喷在大腿上,没几分钟她就忍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扭头对罗捷说:“你在报一箭之仇啊?”

  他操控着方向盘,反口道:“我可没那么小气,只是我不喜欢有人对我臭着一张脸。”

  文静无奈,对着他的耳朵“哈哈哈”地冷笑几声。

  罗捷吓了一跳,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罗捷生气地警告她:“喂,别在车上玩这种游戏,万一撞上前面那辆凯迪拉克,我们这个月都要喝西北风去。”

  “是我在玩吗?”不服气的文静叫道,“是你惹我跟你说话的!”

  “同学,你能不能温柔点,”罗捷又忍不住继续贫嘴,“一个女孩子,好歹对得起你的名字,还‘文静’呢,我看啊,叫‘武动’好了!”

  “我就烦我妈给我取这名字,”她说,“偏偏我爸就姓文,我妈的名字里就有个静字,结果他们还指望着能生儿子。这事情能怨我吗,要怨就怨那计生办不给生二胎,你敢叫我武动,小心我把你捶成猪头!”

  “好好好,”罗捷假装投降,“都怨我,怨我倒霉,偏偏碰上你这个测量员。”

  文静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低头强忍着。

  罗捷察言观色,继续耍贫嘴道:“这下开心了吧?”

  “少说话,给我认真开车,”文静开玩笑似地耍威风,“出了事我就让你一辈子喝西北风去!”

  罗捷也配合地说:“卑职遵命!”

  文静看他一副太监相,忍不住笑了。

  罗捷和文静需要对还没拆脚手架的大楼一至四层进行实地测量,好赶在下周开工。

  他们俩从一楼开始,一层层地往上转,上到三楼时,夕阳隐没,天色已暗下来。罗捷催促文静动作快些,今天必须完工,否则就赶不上工期了。文静又累又饿,心里略有抵触,但仍然打起精神硬撑着干活。

  等他们上到四楼时,天完全黑了,将近一千平米的空间只有两盏昏黄的电灯,照着那些到处裸露着钢筋、石块、凹槽的世界。

  疲惫不堪的文静拿着卷尺的一头,恍惚地往前走。

  她突然惊叫一声,从罗捷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罗捷赶紧扔下手里的本子,跑去看个究竟,他感到有风从下面吹来,意识到文静肯定是掉下去了,大惊失色,连忙叫道:“文静,文静,你还好吗?”

  “快救我,猪头!”

  罗捷低头看,发现文静正吊在空中,手抓住脚手架。他赶紧伸手,试图将她拉上来,可是够不着,文静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拼命大喊:“快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你别慌,我就来。”情急之下,罗捷脱掉上衣,把一只衣袖扎在皮带上,纵身跳到脚手架上,慢慢地往文静靠近,然后把衣服另一头递给文静,说:“你快抓住我的衣服,用牙齿咬住,然后把手给我。”

  文静照做,咬住了扎在罗捷腰带上的衣服,拼命地向他伸手,却还差那么两寸的距离。

  罗捷只好改变策略,以防护网为支点,让自己再靠近文静,两只手终于抓在一起,可防护网却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一下子被撕下了一大片,他们俩双双坠入横在下面的安全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静在浑噩中醒来,看到自己面朝星空,以为是做梦,伸手揉揉眼睛,激动得大哭起来,她四处望,大喊“罗捷,你在哪里,罗捷,你……”这时候,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她意识到是他,伸手去和他紧紧相握,十指紧扣,泪流满面的文静庆幸地笑了。

  5.一起看流云

  晚上九点后,蓝水悦还在那份已经修改得满目疮痍的设计稿上奋斗。

  设计部人去房空,办公室里仅有蓝水悦的格子间里亮着台灯,在偌大的空间里,那灯光就像昏暗空谷中娇艳的月光花,让从外面回来的黎景明心生一份奇异感受,他的神态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地步入办公室,像是不愿惊扰林中的鸟儿一般,留恋于那种来自内心的美好。

  蓝水悦发现他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低头打招呼:“黎总好!”

  旁人的过分崇敬,让黎景明觉得不是滋味,他很快恢复了平日的严肃,神情冷漠地往里走,进入里间的小办公室,然后又转出来,站在门口对蓝水悦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不在,你没看到。”然后就走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凭声音去判断,对方似乎很了解公司的格局,到处走动四处找,然后缓缓向设计部靠近,在门口停留。

  “请问,黎总在吗?”

  蓝水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妆容精美的女人站在门口,蓄着栗色的长卷发,身穿粉绿色雪纺连衣裙,挽着一只奢侈品包装袋的手拿着新款智能手机,一双水晶高跟鞋与手包呼应得体,脖子上的首饰和腕表让她贵气十足。

  蓝水悦迟疑了一下,执行起了黎景明的命令,对她摇头,“很抱歉,他很早就下班了。”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能否麻烦你将这东西转交给他?”

  蓝水悦离开自己的格子间,走过去接过她的纸袋。近距离看,这女子相貌姣好,气质端庄,绝非一般人物,只是那双眼睛像刚掉过眼泪似的。

  “请问你怎么称呼?”那女人很和气地问。

  “蓝水悦。”她答,低头看到纸袋里有一只精美的长条锦盒,猜测可能是领带,不禁问:“我该如何对黎总交代呢?”

  “你就说是姚小姐留的。”

  蓝水悦欣然答应,还很讲礼节地送她出门,在大门口与她挥手道别。

  待客人走后,蓝水悦有些想不通,这女人如此温婉美丽,还给黎总购买昂贵的礼物,为何他还要故意躲避。

  回到设计部,黎景明已经从里间办公室出来了,坐在她的格子间里的椅子上,动手在电脑上修改她的设计稿。蓝水悦不敢打搅他的思路,就站在他身后看。

  半小时后,黎景明直起腰,远距离欣赏自己修改出来的设计图,欣慰地说:“好了,就是这个样子,明天见客户,不会有大问题。”

  “我感觉这个家真美,”蓝水悦陶醉地说,“住在里面的人真幸福。”

  “还行吧,大众品味。”黎景明说。

  “我觉得能拥有这样的家,已经很不错了。”蓝水悦说,想起那留下的纸袋,转身将它提过来,“这是姚小姐送给你的礼物。”

  “你先放着吧。”黎景明看都不看,并不关心是什么东西,专注地操作鼠标键盘,为她做扫尾工作,转换好图片格式,然后关闭电脑。完成工作后,他转过来抬头望着蓝水悦说:“你要学会劳逸结合,注意休息,这才刚开始,今后的路还很长。你看你,才来几天都憔悴了。”

  “有些不适应,”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羞怯地说,“慢慢会好的。”

  “嗯,做设计就是辛苦,”他叮咛道,“你自己要把心态摆好。”那说话的语调宛如一位长辈。然后他站起来往外走,并没记得自己还有礼物。

  蓝水悦放松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黎景明突然又转回来,蓝水悦紧张地站起来待命,很紧张地听他说话。

  “该下班了,水悦,”黎景明说,“我送你回去。”

  “我就住在附近,”她客气说,“不必了。”

  “时间太晚了,”他说,“我怎么放心你一个小女生自己回去。走吧,就算陪我走路。”

  因为他够真诚,蓝水悦无法拒绝,可还是怯怯的,心里时刻保持警惕,他是一个严肃而刻板的人,她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惹他介意。

  他俩一起走出写字楼,一直没有对话,氛围有些尴尬,蓝水悦看出他似乎有心事。

  走到开阔处,天空鲜红明亮,如火山喷发般妖娆惊人,星辰隐没,万象深沉,苍穹深处的一抹抹流云清楚可见,仿佛是流动在翡玉上的瑕絮。

  蓝水悦故意找话题,希望此刻的氛围不要那么僵,她难以忍受自己和一个尸体般沉默的男子行走。她细细观察天上的景象,指着一朵形状奇特的云朵高兴地说:“你看,那像不像大鸵鸟,这是尾部,这是头,它蹲下来了,所以腿才那么短。”

  黎景明跟着抬头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无动于衷的样子。

  蓝水悦又说:“它在动,慢慢地就会变成大鲸鱼了。”

  他这才接着说:“我觉得应该会变成夏花一朵。”

  “夏花?”蓝水悦不解地看看,评价道,“我猜它会变成一只凤凰,有九条美丽的尾巴,能让看到它的人许九个心愿。”

  “如果你真的看到九尾凤,”黎景明也微微扬着下巴,望着天空的云朵,“你要许下的第一个心愿是什么?”

  蓝水悦想了片刻,古灵精怪地说:“我想好了,但不能告诉你。”她冲他天真地笑。然后又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黎景明随便答:“这还用说吗,你知道的。”

  蓝水悦发懵地赶紧摇摇头。

  他爽朗地呵呵笑,“当然是发大财啊!”

  “不可能,”蓝水悦说,“我相信你的愿望绝对不是这个。”

  “也许吧,”黎景明说,“人在江湖久了,很多事情也就迷糊了。”

  “迷失是暂时的,虽然你此刻看不到远方,但人间总有星光。”

  “可惜,在这座不夜城里很难看到星星。”

  “看不见,不代表不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