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旧爱新恨
因为那场事故,罗捷和文静一个左臂扭伤,一个右臂脱臼,两人在医院度过了一天两夜,并同时在公司出现,被众人问去,二人还嘻嘻哈哈地自诩为“独臂侠侣”。
之后,他们俩变得特别亲密,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拘礼节地互称绰号,文静叫罗捷“猪头”,罗捷唤她“武动”,一旦见面,就斗嘴不停。并且,罗捷时常去文静的宿舍喝骨头汤,嘴上说这是给他的补偿,倒不是说他去为文静做饭。自从文静左手一指甲被切掉三分之一后,他不再让她碰刀具,就连买菜的杂活儿也包揽了,隔三差五就做出四菜一汤犒劳那两位女孩。
蓝水悦天天加班,每天都是不断地修改设计稿,几乎很少能在宿舍里吃晚饭。黎景明有意训练她,要求非常严格,并拿出他在国外的教材来给她学习,看不懂法文,就拿中法字典一个个地查阅,实在看不懂就问他。
那段时间,蓝水悦与黎景明往来频繁,几乎每隔一会儿就要到他的办公室接受指导。
那天下午,就在蓝水悦坐在黎景明身边,观看他修改自己的设计稿时,有人闯进来。蓝水悦一看,是上次来办公室送礼物的姚小姐。
黎景明慌了,当即站起来,有些责备地问她:“琳希,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这时,前台才跟着进来,看到这般尴尬局面,非常抱歉地说:“黎总,我……”
黎景明挥手打住前台,让她退下,蓝水悦也识相地赶紧溜走,关上门时,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前台拍着胸口说:“真把我吓死了,我没想到你在里面,就见姚小姐想疯了似的直往里冲,怎么唤她都停不下来。”
“姚小姐和黎总关系很好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前台惊慌地说,“她是黎总的未婚妻!”
无人打搅的办公室里,空气像凝冰一般,黎景明和姚琳希对峙着,良久无言,两人都有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最终是姚琳希先妥协,她失落地坐在沙发上,对黎景明说:“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她希望我们能一起回家吃饭。”
黎景明不做声,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想借此摆脱她。
“妈妈希望我们年底结婚,父亲也同意了。景明,你不要再闹了,好吗?”姚琳希又说,“常言好事多磨,或许我们的姻缘就如此吧,你也不要太过责怪我的父亲,他自有苦衷,也不能说他冷酷无情,见死不救。既然事情都过去,我们也不要再去计较了。妈妈过生日,你多少也要尽一份心。”
见黎景明还是久久没有应答,姚琳希大失所望,生气地提高音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呐!”
黎景明这才从电脑液晶屏前探出头来,扔下手里的打印件,沉重地叹气,“很抱歉琳希,请你回去转告伯母,我很忙,一大堆工作急需处理。等会儿我派人去购买礼物,你希望我送她什么就买什么。”
“忙?”姚琳希讽刺地笑,“你就忙着和下属勾结起来搪塞我,也不愿抽一分钟时间来听我说一句心里话。”
“住口!”黎景明大声喝道。
“难道不是吗?”姚琳希喊道,“那天晚上你明明在办公室,可那女孩却对我说没看到你。而且,你俩还一起走出办公室。这让我如何去看待你?”
黎景明非常生气,“琳希,你竟然监视我!”
“我本不愿去管这些,是你太天真,低估了我的真情,没想到我会在写字楼大堂一直等你。”姚琳希哭了,难过地说,“我这么做,只希望我们能回到过去,好像我们一起去法国读书时那样,谁找不到谁,就在原地等待。回想那时多美好,你读你的建筑设计,我学我的文化产业课程。我们相互鼓励,同甘共苦,说好未来一起走。”
“别提那些了,琳希,”黎景明紧紧凝眉,“你请回吧,我等下要去见客户,如果有时间,我定会过来。”见姚琳希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便立下承诺:“下班高峰期路堵,琳希,你先走,晚些我肯定到。”
送走姚琳希,黎景明变得很消沉,那些一直在逃避的往事浮上心头,他难以保持镇定。想到父亲在族人之中受到的排挤,浑身上下有种身在炼狱的感觉,无法承受的疼痛令他爆发,抓起摆放在桌面上的根雕往门板上砸。
正巧秘书敲门进来送报表,看到黎景明那副受伤猛兽般的神情,立刻大惊失色,不敢做声。
黎景明冷静下来,努力恢复理智,“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秘书都不敢出声,惊愕地点点头,他说:“到商场去为老太太选一件生日礼物,一个小时内回来。”
姚琳希的那番肺腑之言确实牵动了黎景明的心,但他信守承诺,依旧还是要去面对那些他无法相对的人们。他清楚此次见面的重要性,也知道要他过去的意图。
曾经,他信奉着爱的誓约,却被一种无缘由而起的力量给毁灭了。他承认爱过姚琳希,就在他还相信爱情的年纪里,天真地认为不放弃,就绝不会抛弃。可是,命运却对他开了个大玩笑,将他的家庭摧毁,再依次夺走他的亲人,直到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而他所在的家族,却将他当成威胁者撵走,不认亲缘,不论情理,只为争得利益。
小时候的他,天真地以为,那些亲戚会看在他是黎凤媛唯一孩子的份上,给予善良的关怀和慷慨的帮助,不会斩尽杀绝。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一直在众亲戚的排挤里讨生活,听够了他们的冷语薄讥。19岁那年,他去法国读书,对人间冷暖尚有幻想,沉浸在姚琳希带来的新鲜爱情里,意气风发地规划着人生,对未来抱有无限期待。
可是,在异乡的一个宁静的早晨,父亲自杀的消息传来。
回国办完丧事,他惨遭族人驱赶,幸好外祖母站出来说话,才留得这家被父亲败得一塌糊涂的装潢公司。那年,他刚好20岁。
23岁,他提前结束学业,回国经营负债累累的彩纳艺术。那一年,唯一可以依靠的外祖母去世,他变成弱不禁风的独木,却在五年后将公司经营得枝繁叶茂,长势喜人。然而,没有人知道,他为这家公司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血和代价。同时,庆幸有老同学的协助,公司才有了今天的景象。他很清楚,此番成功让所有人惊叹,对他刮目相看,姚家愿意重提结婚,想必也看中了这点。
可是,他们的这种转变来得太晚了。这些年,他看破了人性,适应了孤独,学会冷暖自知,也懂得了独立的重要性,并将父亲所受的屈辱引以为戒,誓死不再复制他的悲剧,再娶一个豪门小姐为妻,为了钱财利益,让自己的儿女像他那样,随母姓。
黎景明远离家族越久,就越不肯再归队,再巨大的威胁和****都无济于事。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想与他们脱离关系,获得绝对的自由,为此,他甚至想改随父亲姓周,而不是随母亲姓黎,虽然他尤其热爱自己早逝的妈妈。
黎景明独自驱车前往姚家,一路上他做足心理准备,将要说的话都预先打好腹稿。
傍晚的天空泛起奇异的蓝,像一碧千里的平静海面,在火烧云逐渐退去的天边散发出丝绒般的色泽,越往苍穹中央,越亮得动人心魄。
姚琳希守在自家的院门口,满怀惆怅地倚靠在墙上,心事重重地望着那逐渐发暗的天空,担忧随时间的流逝而增加。眼看客人到齐,寿宴已开始,她担心黎景明又在敷衍,缺席于父母的期望里。
天色全暗下来,姚家大院的围墙全亮起灯,光辉打在姚琳希精美的礼服上,将她的失落映衬得特别凄凉。家仆来请她回去给寿星祝寿,她依旧恋恋不舍地望着大路的尽头,希望此刻能盼到惊喜——黎景明的车浮现眼前。遗憾的是,黎景明在祝寿仪式将要散时才到来,怀抱一大捧粉色康乃馨和礼物,落落大方地给姚母请安。
那一刻,站在母亲身边的姚琳希分外欢喜,激动得眼睛都湿了。姚母对他的到来倍感欣慰,邀他和家中最亲的人坐一块,并将刚从美国读金融博士归来的彦真介绍给他认识,在所有人面前夸奖他能干懂事。
姚琳希坐在他身旁,满面春风,暗暗欢喜。
姚父略显沉重,极少发言,只是举杯向他敬酒。
黎景明当即站起来,双手举杯,不请自饮。姚父对他的表现较为满意,舒心地微微点头。
彦真也凑热闹地站起来敬酒,“我做表姐的也敬你们,祝你早日成婚,白头到老。”姚琳希跟着站起来,向彦真举杯,娇羞地说:“谢谢表姐。”
黎景明并不配合,没任何表示,直接喝完杯中酒就坐下。
这让姚琳希有些难为情,看了他一眼,赶紧坐下。
吃饭的氛围变得沉闷了起来,大家各怀心思。
姚母先开口:“小琳和景明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本来我早该抱外孙的,这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这样吧,改天我挑个吉日,先把婚订上,景明父母都不在了,这件事就由我老太婆办,保证不再委屈你俩。”
姚琳希自责地低下头,心里很难受,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黎景明。
姚父也发话了,“公司进入正轨,也该是为终身大事考虑的时候了。名门之家,还是要按老规矩办事的,这显得郑重。”姚父扭头对自己的妻子说:“改天你安排人去黎家提亲。”
这时,黎景明站了起来,很诚恳地说:“不必了,谢谢二老关心,婚姻大事我一人能做主,再说,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现在不结婚,你还想拖到几时,”姚母急了,“小琳年纪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过了生育的好时光了。”
“琳希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家,”他认真地说,“我并不适合做她的丈夫,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各位,原谅我无能,实在对不起。”
场面一下死寂。
“你不是不能,是不愿。”片刻,静默的姚母声音大起来。
姚琳希眉头紧锁地扭头看黎景明,伤心欲绝,想不到他竟当着众亲的面拒绝这桩婚事。
面对众人惊愕的眼神,黎景明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最终仍果断地说:“布匹剪短了,就没法连起来了,就好比我死去的父母和外祖母,他们不再回来一样。而且,我是个孤儿,能给琳希多少幸福,大家是看得见的。”
在座的人全部陷入静默里,无人作声,气氛异常紧张。
姚琳希再也受不了,猛然起身哭着跑出去。
姚母连忙站起来,试图叫住她。
彦真担心她会出事,赶紧追出去。
对此局面,姚父深深叹息,用沉重的声音对黎景明命令道:“你也跟去看看,别出乱子。”
2.雨夜搜寻
因为领导不在,无所事事的蓝水悦很早就下班了。
回到租房楼下,听到罗捷叫自己的声音,原来罗捷、文静正打算去超市。
文静发现蓝水悦精神不是很好,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蓝水悦说没事,就是太累了。
罗捷这时就借机装好人了,体贴地安慰道:“感到压力大了是吧,没事,今晚周末,好好地玩一把,再睡个好觉就没事了!”并突然提议,不做晚饭了,他开车带她们去外滩吃海鲜。
他们开车来到黄浦江边,来到一艘由报废回收的游轮改造成的餐厅。
这艘轮船餐厅在原有的游轮构造上进行设计,上下共有五层,底层是慢摇吧,二层是酒吧,与船板平行的一层被建造成海鲜自助餐厅,自助餐厅的上一层是观光餐厅,顶层是一家时尚会所。置身于此,总让人与电影里的航海故事毗连,周围人事亦真亦幻,非真非虚。
他们三人在自助餐厅入座,文静显得很兴奋,上下走,四处看,被这新奇的世界深深吸引。
蓝水悦饿坏了,专心吃饭,罗捷忠诚地陪在她身边,以老常客的姿态指引她怎么做,事事关照。
趁文静不在身边,罗捷问蓝水悦的感觉如何?她不清楚他这么问的意图,懵懂地反问他:“什么感觉怎么样?”
罗捷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说,今晚这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蓝水悦认真用筷子去捣鼓碟子里的牡蛎,不曾看他一眼,“这段时间都快把我累死了,整天都在改稿,这不好,那也不对的,真够压抑的。”
“你这算好的了,”罗捷呵呵笑,“老黎那家伙都不知骂哭多少人,气跑多少设计师了。”
“他很严格,”蓝水悦说,“但是,他的想法很独特,功底深厚,是个好老师。”
“你就别夸他了,好歹他也是个法国留学生,”罗捷连忙掉转话题,“我是说,等哪天有空了,我带你去海口去转转,那里的农家乐比这破船要有风味许多。”
“什么时候去啊?”文静突然冒出来,罗捷才发现她就站在自己身边,脸突然红了。
文静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把自己的盘子放在他旁边,挤着坐,动作很随意,然后大大咧咧地扭头对他说:“哎,猪头,下回你别做肉菜了,多买点海鲜吧。”
“你就知道吃,”罗捷不依不饶地说,“就你那点工资,保准吃个十天就要上街讨饭了。”
“你这也太小看人了吧,”她白了他一眼说,“我的工资吃完了,不还有水悦的吗?”接着向水悦征求援助,“你说是不是,水悦,你下个月争取拿提成,我就不信咱吃不起海鲜。”
罗捷不想和她争,双手作揖甘拜下风,蓝水悦忍不住笑。
这时,一串手机铃声打破了这融融气氛。
罗捷不敢相信地对电话大喊一声:“什么……这么大个上海去哪里找……你那边下雨了?”他探头看窗外,发现东边有闪电浮现,江风带着浓重的水汽而来,“好的,我知道,我这就把手上的事情收尾了。”
然而,他们刚下舷梯,硕大的雨点就像筛豆子般落下来。等罗捷开车过来接她们时,雨水像天上飞瀑一般,垂直往下浇灌,整个世界苍茫一片。
罗捷把车辆雨刮器开到最大,还是推不开一片朦胧的视野,道路能见度非常低,只见不少车辆打着双向红灯在道路旁停靠,这彻底让罗捷失去了方向,甚至无法在暴雨中辨清自己究竟把车开到了哪里。
黎景明在这时打来电话,罗捷一接听就大声抱怨:“雨太大,我都迷路了,你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他停顿了一会又说:“我还没离开外滩,打算去陆家嘴的酒吧转转,兴许有收获。”
情况紧迫,罗捷已没空送两个女孩回家,她们从他打电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什么,连话都不敢插一句,陷入了紧张的寻找里,大家出谋献策,猜测姚琳希可能会去哪里。
他们整整忙到了凌晨三点,最后锁定浦东新区的酒吧街。罗捷将车开了过去。
在湿漉漉的酒吧街口看到黎景明的车。罗捷尾随其后泊车,他们一间间酒吧地找。
终于,在一家法国人开的酒吧里,黎景明抱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走了出来。
见到他们三人,黎景明只是缄默地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罗捷冲过去问他怎么样了,他淡淡地答:“还行。”于是他步履疲惫地走进大雨刚至的街道里,那失落的背影让蓝水悦不由一丝心痛。
3.海岸琴声
那夜过后,黎景明变得异常消沉,这是姚琳希给予他的前所未有的打击。许多天,他都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不愿与人接触,更无心再去指导蓝水悦的设计工作。所有人都在替他担忧,秘书整天提心吊胆,说话做事都怕触怒他。
可是,黎景明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有些厌世。
罗捷见势不妙,便特意来安慰他,给他出些减压的好办法,比如去K歌蹦迪一夜,或者短途旅行两天,要不去租个小场踢球,更有效的办法是赶紧找个女朋友。
不管罗捷怎么劝慰,都没法化解黎景明的愁绪,他清楚任何办法都不奏效,他也不需要谁来安慰。说实话,看到姚琳希那么痛苦地爱他,他感到非常罪恶;想拯救她,又不愿违背自己发的誓,也不愿在父亲的婚姻案例上重蹈覆辙,虽然她非常爱他。
见黎景明还是怏怏不乐,罗捷就没耐心了,焦急地说:“我说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爱就爱,不爱就趁早分,别整天为这种事愁眉苦脸的,你再这样,这整家公司都跟着你哭丧了。”
“你少多嘴,”黎景明瞟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在为公司运转而埋头苦干吗?”
“你别装了,老兄,”罗捷说,“现在就连保洁阿姨都知道老总心情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而且你说,有多少天不管设计部那些事了?”
黎景明扔下手中的笔,愤愤不平地说:“把设计主管叫进来。”
“你想干吗?”罗捷赶紧拦住,“别动不动炒鱿鱼,土皇帝都没你这般恶毒,这时你再动手,我看别人怎么说你。”
“我是叫他来汇报工作进度!”黎景明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都把我想成什么样了”。
罗捷撇嘴抬了一下眉毛,不再吭声。
为了排解黎景明的苦闷,罗捷没少费心思。他又为黎景明安排了节目,当然,叫上了他喜欢的蓝水悦,同时也少不了文静,周末傍晚,硬将黎景明拖出来,四人开一辆车,从长江隧桥直往崇明岛,选择远离市区的农家乐。
他们所选的农家乐临海而建,低矮的三进砖瓦房面朝大海,围着面积广大的竹篱笆。店主是一个身材肥胖的妇女,她和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生活,据说男主人外出打鱼至今未归。
黄昏,他们在退潮后的平滑沙滩上支起烧烤箱,上面烤着女主人端来的各式各样的海产品,以及她亲手烹制的自家种的蔬菜。小男孩从退潮的沙滩上拾来小螃蟹和七彩海螺,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他们。
天色渐晚时,罗捷和文静还在沙滩里努力自力更生地寻找海味。女主人搬来粗陋的照明设施,小男孩在不远处的树桩上弹起吉他,海风徐徐,吹来青涩的音乐,黎景明远眺海平面那抹恋恋不舍的余晖,有种心旷神怡的惬意。
蓝水悦坐在烧烤箱旁的矮凳上,全神贯注地照料正在火炭里吱吱发响的食物,烤得一只黄澄澄的秋刀鱼,就举着对黎景明大喊:“黎总,烤鱼熟了!”
黎景明扭头,看她的长发被海风吹得有点凌乱,被火炭烘着的脸满是汗水,红红的皮肤上还粘着一些或白或黑的炭灰,他觉得面前这女孩异常可爱,好像白荷一般纯净,是人间难得的美好事物。他记得,最初和姚琳希见面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却不知为何,如今她为他发狂为他哭泣时,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见黎景明坐在远处不动,蓝水悦就走过去,把食物递到他跟前,微笑着不说话。黎景明感激地接过她手里的竹签,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看她,而是问:“你吃过了吗?”
“都烤了一小碟了,只惜无人问津。”蓝水悦用轻快的声音说,谨记罗捷的叮嘱,今晚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黎景明能心情愉悦。
他明白她的话意,觉得自己该给点面子。他直起身往烧烤箱的方向走,查看烧烤宴的进程,打算帮忙。
蓝水悦看到他总算愿意活动了,不禁偷笑,跑到院门口去向小男孩借来吉他,坐在篱笆的木桩上,弹唱起父亲最喜欢的《外婆的澎湖湾》。
黎景明惊讶不已,扭头看蓝水悦,见她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悠闲自在,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仿佛晚霞留在陶瓷上的痕迹,那么纯真无瑕,令他的心泛起层层浪涛。他觉得她出奇的美,好比天上蹁跹而来的精灵,他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没想到你还会弹这个。”黎景明的声音很轻。
“我爸爸教的,”她一边侧耳倾听自己拨出的音乐一边说,“好多年没弹了,手指好无力啊。”
“为何不坚持下来?”
“因为失望,”她说,“爸爸去世后,我妈处理掉关于他的一切,我们俩孩子谁也不敢提他,更别说弹琴,吉他也被转送给别人了。”
“我很能理解你母亲的做法。”黎景明说。
“现在我也许能,可小时候不能,”蓝水悦拨动琴弦的手停止了,“我不知道妈妈为何要那样做,毕竟,爸爸是真实地存在过的,他教我弹琴,陪弟弟玩耍,毫无疑问,爸爸的死亡和我妈的做法太残酷了。”
“我的母亲走时,我没这么想过,”他说,“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没有她的世界变得如此不同,而且是在她离世的那一瞬间完全改变的。父亲走之后,更不用说了,很多事都变得很离奇,令人难以理解,至今我也无法理解。”
这下,蓝水悦才知道这个从来都没有笑容的男子双亲皆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即使他变得强大,却始终逃不掉那些生离死别留下的阴影。蓝水悦意识到自己或许触动了他心灵中最弱势的软肋,既窃喜又惭愧,赶紧低头道歉:“很抱歉黎总,我不该让你想起这些。”
“我没事。”他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此刻,文静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她正兴奋地对蓝水悦大喊:“水悦,我捉到鲍鱼啦,快来帮忙!”接着是罗捷的声音,他俩仿佛这世上甜蜜的伴侣,从爱情海洋中踏浪而来,浑身洋溢着天然的快乐。而敏感的蓝水悦从文静的肢体语言和笑声中知道,她全身心地爱上了那个被她天天唤做“猪头”的男子,似乎,已爱得无条件。
4.探心
农家乐行之后才过几天,蓝水悦独自在办公室加班时,又撞见了姚琳希。
当时已是晚上十点,公司大门已反锁,整个办公室就她一个人挑灯夜战,就为在次日早上能向客户提交设计效果图。突然,总机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无奈下,她只好扔下手中的活儿,心烦气躁地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柔软的女声,恳求她打开公司大门,接收一份东西,代交给黎景明。
蓝水悦猜到是姚琳希,开门一看,果真是她。她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面容憔悴,身上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披肩,像是生病了,手里提着一只特大纸袋。看见是蓝水悦,她多了几分亲近,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见此状况,蓝水悦倍感同情,非常热情地请她进办公室休息,为她端来温开水。姚琳希把那只特大纸袋提上茶几,用柔柔的声音说:“真凑巧,这回又要麻烦你把这外套转交给黎总了。”
“不麻烦,这是我们做下属的应该帮忙的。”蓝水悦小心回答。
姚琳希含笑道:“他那天在我家吃饭,走得忙,把衣服落下了。我让人送到干洗店清洗好了,让他直接穿就行。”
“明白,我一定会传达到位。”蓝水悦毫不犹豫地说。
姚琳希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虽然交代完事情,却没立刻离开的意思,而是怀疑地往里望,生怕还和上次那样被蓝水悦给骗了。蓝水悦顺着她的目光扭头望,连忙解释道:“黎总今天都没来办公室,听说去苏州出差了,有几个楼盘项目需要洽谈。”
“哦,是吗?”姚琳希恍然大悟,“他自己去的。”
“我不是很清楚。”蓝水悦有意回避,生怕自己说得太多被人质疑。
姚琳希理解地笑笑,再把衣服的事交代一遍后便离开。蓝水悦把她送到电梯口,她很客气地拒绝了,说她对这里很熟悉。
待人走后,蓝水悦生怕她拿自己的话与现实对照,第一时间给黎景明打电话,借汇报情况来暗探他是否真的在苏州。
电话一接通,在另一头的黎景明看到公司的座机号码,不敢相信地问,“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公司?”
蓝水悦先跳过这个无足轻重的问题,急着提问:“黎总,你现在哪里?”
“还在苏州,怎么了?”
“哦,没事,”蓝水悦舒了一口气,“刚才姚小姐给你送衣服来了,我以为你在上海,所以打电话问问。”
“明天我就回去了,”黎景明很关切地问,“公司没什么事吧,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公司没什么大事。”他的关怀让蓝水悦感动。
“那就好,”黎景明说话的尾音拉长了,看似有些重要的话要说,结果却是一句“你该下班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收线时,蓝水悦觉得他的言辞中有种异样的味道,又说不准,似乎不像一般的上司对下属的关照,但又一时找不出有何不同,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那种捉摸不透的温柔。但是,鉴于姚琳希对他的追索,蓝水悦是半点妄想都不敢有,在她看来,黎景明没理由不选择姚琳希,更不会看上这样的自己。
次日上午,黎景明来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蓝水悦,将一单生意交给她负责,并告诉她,下午一起去见该楼盘的投资人,亲自教她如何带项目。“由于现在的订单太多,设计师不够,你得快速学会独自带项目,”他说,“别紧张,这一期我会亲自带你做,下次就有经验了。”
蓝水悦在彩纳艺术任职已有两个月,初次得到黎景明的认可,虽然未有半句夸奖,但她还是为自己被提拔为项目设计师而暗自高兴。她认为,至少今后不用做些打杂似的琐事了,能够像其他两位设计师那样,每日都在做着有思想、有主见的工作。
中午吃过午饭,他俩一起出发,直奔“盛天城”工地。该项目的开发商刘总曾与彩纳艺术合作过两次,一次是和黎景明的父亲周志和;一次是前年黎景明为他完成一个别墅院的样板间设计,效果喜人。因此他很信任地将现在这片坐落于市中心的楼盘交给黎景明,这次,不仅是要设计售楼部的装潢,还包括整座写字楼的基础装修设计。
这就是黎景明带上蓝水悦的原因。因为一是因为老顾客,二是这么庞大的工程,他需要助手。
从刘总办公室里沟通出来,已是下午五点,黎景明建议一起找个地方吃饭,也算是出师告捷的庆贺。蓝水悦清楚,其实这只算是恶战之前的提前犒劳,今天那些活儿,够他俩加班半个月的了,不过她却偷偷地希望,这是他特意安排的私人聚会。
黎景明往浦东方向开,一路上蓝水悦既紧张又兴奋,因为对他请吃饭的用意充满遐想。
车辆在一家餐厅前停下,黎景明轻声说“就这里”。她几乎变得恍惚起来,对往下的事不敢乱想,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脸火辣辣的。
然而,进到餐厅里,看到罗捷挥手打招呼,她那颗悸动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如冷水泼火炭,瞬间冷却。
又是四个人的晚餐,气氛就和上一周在海边农家乐没两样。
文静和罗捷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是一对不打折扣的快乐活宝。蓝水悦只是埋头吃东西,小心暗探黎景明的言行举止,设法从中猜到他那颗隐秘心灵之中的日月星辰,或许她想获知的不仅是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有他记忆中的山峦与森林。
黎景明不断地接打电话,完全没将周围的事物放在心里。蓝水悦似乎能从他说话的语气,猜测到他正和什么人通话,乃至对方的性别和他的交情。他似乎意识到这点,突然起身到邻桌去聊电话。从他的神色中,蓝水悦还是发觉了一丝温情,想必对方与他的关系密切。
罗捷发现了蓝水悦的心思,频频给她夹菜,故意爆料,“看来我们黎总要出国一趟了。”
“是吗!”文静八卦地追问道,“去哪里?”
“那你去不去?”文静眼睛亮闪闪的。
“你瞎乐去吧,”他夸张地用手指自己的鼻子,“人家是去蜜月旅行,再带我去那就乱套了。”
“难道是和那位姚家大小姐去?”文静惊讶地问,“那么闹一次就和好啦?”
“八九不离十吧,”罗捷意味深长地笑,给自己倒酒,“他们两家是世交,我听说黎总的母亲还是姚老爷的青梅竹马,虽然之前发生了些不愉快,但缘分就摆在那儿了,我看最多也只是闹闹。”
“原来这样……”文静大悟,突然鄙夷地白他一眼,“既然没你的份儿,还在那瞎吹什么牛哟,真没劲!”
罗捷无所谓地笑笑,拿起啤酒杯自饮,有意识地瞥了蓝水悦一眼,很明显,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为让她明白,那个男子尽管有多温柔,多体贴,给予她多少关照,不过是一些为人处世的客套,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并不属于她,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有缘交集,其中却注定有很多禁忌。至少他是老板,她是公司发展中一颗渺小的棋子,彼此间仅限于纯粹的劳动力交易。
其实,聪慧的蓝水悦早意识到这点,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只顾低头吃饭。不过,她倒是很情愿为他付出自己全部的光与热,不管多苦,不管对他来说自己是什么,她都愿留在他的世界里,为他分担辛劳,排忧解难。因为,她打心里承认他是入门师父,她对他有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尊敬。
5.流言
因为工作需要,蓝水悦与黎景明往来密切,几乎达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一起加班、外出、吃饭,时常关照对方,相互帮助。
渐渐地,公司里有闲言碎语传出,同事们暗中的猜测,被文静听到了。于是,她不问青红皂白地向蓝水悦求证。
那天晚上,蓝水悦凌晨一点多才回出租房,疲惫得连澡都不想洗,先倒在床上休息。文静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家装杂志,冷不丁地问:“是黎总送你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蓝水悦很警觉,不明白她为何关心这个问题。
“没什么,”文静爱理不理地盯着手里的杂志说,“就是想提醒你,最好和你的老大保持一定的距离,下回你加班太晚,不敢回家,叫我也去接你也好,别再给人说闲话了。”
“谁说什么了?”蓝水悦皱紧眉头,非常疑惑。
文静无奈叹息,“看来你真还蒙在鼓里啊,那些闲话我就不重复给你听了。总之,我就提醒你一句,黎总就是黎总,别在心里换了他的身份,而且,他有豪门****,更轮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去鸡蛋碰石头!”
蓝水悦算是明白了,长长地泄了一口气,“你放心,我没对他有非分之想,他就是老师,我的顶头上司。”
“你倒是光明磊落,可别人怎么看你?”文静说,“要注意影响,我的老同学!”
文静这话就像针刺一样,给蓝水悦很大的触动,回顾自己和黎景明在一起的情景,两人的确走得太近了,但又不知该如何去调整。
从那之后,她无形中对黎景明有了一种特殊的畏惧。蓝水悦不敢再主动问黎景明午餐想吃什么,晚餐是否需要订外卖,也不敢随便去办公室请教他,有事宁可打电话,或者通过MSN,有几次,害得黎景明干脆冲出办公室找她,或者是打座机电话请她进办公室。
那天早上,他们一起外出去“盛天城”进行提案。这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对话,气氛异常沉闷。蓝水悦失去了昔日的活跃,身体紧绷,双眼直视远方,也不敢看身边的黎景明一眼,有着做贼心虚般的神情,心里想的,全是外人如何看待他们这次外出。到了顾客面前,她变得更加拘谨,总是刻意与黎景明拉开距离,不再和过去那样,贴切地站在左右。
黎景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早就觉得她这些天总是神色不对劲,仿佛心事重重,又抑郁不言。
回来的路上,借等红灯的空隙,黎景明很直接地问她说:“水悦,你心里是不是有看法?”
“啊?”陷入沉默深渊的她突然反应过来,像溺水者冲出湖面一样,有些恍惚,非常紧张,还是不敢看他,而是惊慌地埋下头,“没,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你是第一次带大项目,”他一边操作方向盘一边说,“开始肯定感到吃不消,如果有难处,你完全可以提出来,不必闷在心里。”
“我没事,”蓝水悦保证道,“黎总,你放心吧,我不觉得累。”
“你这话我不信。”黎景明瞥了一眼她,“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蓝水悦赶紧用双手捂住脸蛋,心绷得紧紧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
黎景明接着说:“你是我见过的进步最快的学生。我能预见到你的未来,希望你不要中途有杂念,好好学,不久你就是一只迷人的九尾凤了。”
“明白,我会谨记教诲。”蓝水悦谦虚地低头笑。
黎景明的嘴角微微上扬,像办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心里多了几分明朗。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预感,这些舒心的欢颜很快就会被现实泯灭,因为备受冷落的姚琳希是多么不甘,她还在妄想、挣扎,爱到执迷不悟的女人,她既然拥有显赫的家世,同样地,她也会有一颗高贵而傲慢的心。
他俩回到公司,在写字楼一楼大堂,黎景明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姚琳希。她像是在等人,神色不是很好,眼睛浮肿,显然刚痛哭过。
黎景明脸色马上阴了,而她却强打起精神,满面笑容地走过来问好,目光一直停留在蓝水悦身上。
蓝水悦知趣而退,尴尬地说“我先走了”急忙逃上楼,止不住的惊慌。她在转角处不禁偷偷探望,看到黎景明拉姚琳希往外走,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背后却冷汗淋漓。
黎景明原本就和姚琳希约法三章,不许她再私下来公司。此次见她突袭般地出现在公司楼下,他非常生气,脸阴得难看,拉她到外面方便说话的地方去。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紧皱眉毛,很厌烦地说,“别私自来公司找我,有事就打电话。”
“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姚琳希愤愤不平地强调,“我们是有过婚姻之约的!”
“作为一个总经理,毫无保留地把私事都让那些员工知道,你认为我还能坐稳这个位置吗?”黎景明瞪了她一眼,担忧地看了看周围,赶紧拉她到隐蔽处。
姚琳希知错,却不肯嘴软,质问他:“你在电话里敷衍我多少次了?你说!我不是不给你时间和空间,是你的一些做法太过分了。”
“我很忙,实在没时间应付儿女私情。”他说。
“不要说忙,只是你不想!”
黎景明不还口,默认了她的定论,不惜美人黯然神伤。
姚琳希难过地说:“有时候也在想,我姚琳希何苦爱上你,何苦这样用眼泪折磨彼此。可是,我们相识了八年,抗争了五年,终于得到了家人的祝福,你怎么却掉队了?”
“琳希,花开花谢,斗转星移,”黎景明沉重地叹道,“难道你还会相信这个世界有永垂不朽……”
“可是没有你,”姚琳希急忙打断他的话,抢先表达,“我的天空将不会有色彩,景明,我无法面对今后的一切将与你没关系。”
“这个地球不是没有了谁就不转动,”他突然变得很冷漠,“幸福,也未必只有谁才能给。而且,我已不再是你理想中的男子,至少你所认识的黎景明已在20岁那年死了。”
“你又在用那些事来狡辩了。”姚琳希的音量突然拔高,懊恼地扭过头去,不听他给出的这些陈词滥调般的理由。
“你回去吧,琳希,”他说,“我希望你幸福,也相信你的生命里会有更好的人到来,说实话,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过去,我再也给不了你什么。”
“你还是要与我分手?”姚琳希自悟地说出他的心里话。
“我在祝福你。”黎景明虔诚地微微低下头。
“你以为我会接受吗?”姚琳希苦笑起来,“你记好了,在我的心里,你是唯一的爱人,永远不会改变,哪怕是死!”说完这话,她哭着甩头就走,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黎景明有些忐忑不安,接着就是特别腻烦。他不愿再像过去那样追她而去,因为他觉得她总像个孩子一样,总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不管得到的是爱,还是怜悯。他真的腻烦了,看透了她的做法,不愿再在这种小伎俩里浪费时间,宁可看她痛苦离去,也不想去哄,然后在虚情假意的抚慰中相互欺骗。虽然他甚是了解这个固执的女子,18岁成人礼上相识至今,她曾以女友的身份与他共同出国,在异乡有过短暂的同居生活。
自从父亲去世后,订婚一直拖延,后来因为在债务赔偿问题上无法谈拢,姚琳希的父亲一气之下,就决定拿他们的婚事做要挟,一拖再拖。深陷于上辈人恩怨纠结的黎景明,也看清了自己的婚姻不过是他们手里用于图谋利益、达成协议的隐形工具,为此,对这联姻相当反感,并报以抵制态度。从那时起,他就对姚琳希换了看法,甚至把她的爱看成了一种企图。而后涉身商海,黎景明更是看透了人性的狡猾与残忍,逐渐不再相信爱。
这些年,黎景明变得孤僻寡言,感情一片苍白,只是专心做事业,将公司做强、做大当成了人生的终极目的。如今,黎景明满足于这孤立的生活,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更加傲慢、自信、目中无人,这才使得他看淡了父亲和家族里的事,以及他们对他的驱赶。
可是,黎景明怎么也无法原谅,当初姚家见父亲的公司日显颓势,而一致反悔了他们的婚约,甚至将姚琳希关在家中,不让他们见面。当年,为了爱情,他和她共同反抗,结果是姚琳希主动放弃,说为了减轻对他的伤害。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将此当成了对婚约的戏弄,并为此感到深深的耻辱。
现在,他已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孤傲血液,成了无人能召回的离群雁,甘愿折翅于人间的尘网,也不愿在弱肉强食的家族里敛羽驻足。在他眼里,豪门望族只是虚幌,里面到处是一副副没有人情味的面孔,全部是血淋淋的掠杀和无情的抢夺。
面对姚琳希的愤怒而去,他毫不动容,仿佛是面对一个无聊的陌生人,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纷乱的人海中。
6.铃兰之殇
又一次遭到拒绝的姚琳希回到家里,冲到宅子后面的小花园,亲手将一盆又一盆的铃兰全摔在地板上。
花盆砸碎的声音引来了保姆,把她吓坏了,生怕惊动其他人,赶紧上去阻拦,“哎呀,琳小姐,别摔了,多好的花,栽培了五年多才有这么多盆的啊……”
这些铃兰是姚琳希从法国带回来的,当初就种在他们****小屋的窗台上。她自己回国时,不惜变卖掉其他行李,却将这些铃兰带了回来。历经五年的精心培育和繁殖,这些铃兰由三株发展到了二十多盆,全摆放在后花园观光阳台的围栏上,每到五月就开出或白或紫或粉红的花朵。每当看到铃兰盛开,姚琳希就会想起初到法国的那个五月。
那个五月,黎景明带她去小镇上游逛,从卖花人手里买来了三株铃兰,分别开着三种颜色。送到她手里时,黎景明告诉她,三种颜色的花朵代表着“幸福、纯真、爱恋”。
回到住所,她则将铃兰种入花盆,为纪念那一瞬的幸福时刻。之所以千里迢迢地带回铃兰,就是希望幸福回归,纯爱永恒。
可是,现在的姚琳希绝望了,就在她苦苦地等了五年,眼看是该步入婚姻殿堂之时,突然发觉爱情却偷偷溜走了,她曾坚信的誓约变成谎言,深爱的人不愿再回归,只留得这满园的铃兰在岁月中暗喻遥不可及的幸福。
姚琳希不顾劝说,奋力摔掉了剩余的几盆铃兰,站在这曾代表着恋爱信物的废墟上,她双手掩面,无力地跪下去。
她已没了眼泪,欲哭欲笑地想起了那年在法国度过的五一节……
当时,他们一起参加学校里组织的“铃兰舞会”,她和一群白衣袅袅的女孩子站成排,男孩子则会在纽扣处插上一枝铃兰,黎景明就在其中,他面带诚恳的笑容,牵起她的小手,在上面留下温暖的亲吻……
迷人的回忆让姚琳希悲喜交加,回想起之前黎景明说的话,她悲愤异常,抓起一块花盆的碎瓦直接往墙壁上砸,不想那些破碎的瓦砾却反弹到脸上,她发出了惊人的叫声,盲目后退,没注意到后面的小台阶,整个人翻了下去,倒在青翠的草地上。
姚琳希的反常举动引来了家里人的高度重视,姚父本不爱管家务事,对孩子们的感情事亦束手无奈。他让姚母去劝劝女儿,别在这婚事上太过失颜面,强扭的瓜不甜,自从黎景明被家族扫地出门后,他就不大赞成这桩婚姻,要不是看在黎景明这些年有能力让公司起死回生,他才不会勉强同意。
姚母却非常心疼女儿,对黎景明也非常看重,认定他就是心目中理想的女婿,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她不反对,当然,她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受这种屈辱,闹别扭总有个度。她派人去把黎景明叫来,却被前来探望的彦真拦下。凭借彦真的直觉,现在不宜打扰黎景明。“商场上的男人个个都有骨气,”她对姚母说,“这时候你把他叫来,不但解决不了问题,他还以为我们这是怪罪他,弄不好,他最终连面子也不给你。景明这人虽是生在大家族,毕竟这几年他自力更生,脾气和思想都会有点特殊,所以,现在还是多安慰小琳,只要她想开了就好。”
姚母无可奈何地叹道:“这闺女就是倔,说不听,从小被惯坏了。”
“姨母消消气,”彦真扶着姚母撒娇道,“您去休息吧,年轻人的事就该由年轻人自己解决,你们就别操心了。”
“我不管,真不想管了,”姚母不厌其烦地说,很信任地拍拍彦真的手背,“你去跟小琳说,再这么闹下去,我做母亲的也不答应了,这孩子从小就是想要什么就得什么,她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真舍得把她送到加拿大的分公司去啊?”彦真惊讶地问。
“我也不舍得啊。”姚母拍拍心口说,“这孩子转眼就要三十岁了,宁可她在这里拿性命当儿戏,还不如送她到外面去享清静,要是当初老周不出那些事,这天下就太平许多了。”
“姨母,你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儿了,你再不走,剧院的戏就不等您了。”彦真扶姚母往楼下走,将她送到大院上车。
彦真多少听说过姨母与黎景明的父亲周志和的事情,为安定大局,她可不愿这年过五旬的老太太再去扯旧情,以免越扯越遭,最后谁也无法收拾干净。
送走了姚母,彦真整理了一下心情,直上三楼,敲开姚琳希的房门。
受伤的姚琳希卧在床上,神情呆滞,脸蛋上那道被瓦片划伤的疤痕非常醒目。
彦真不禁一阵心疼。她坐到床沿上,慢慢地抓起姚琳希的手,轻抚手背,温柔地说:“在爱情的博弈里,瞎吵胡闹是最没用的,只会伤人害己。男人行大志,女人讲小节,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单靠身世和美貌还不够,需要靠这里,”彦真指着自己的脑门,“智慧。”
姚琳希苦笑摇头,“表姐,我承认没你聪明,可女有大志有何用?结果还是男人和爱情的阶下囚。”她这话分明是在嘲笑表姐那极不光彩的马拉松恋爱。
彦真并不生气,反而引以为荣地感叹:“女人的幸福与金钱地位无关,只与男人有关。得一良人,那你就蓬荜生辉;痛失所爱,那就是红颜祸水苦凄凉。曾经我远走海外,希望西方的自由思想能解开女人的这个心结,后来我才发现,五千年遗留下来的这种观念自有道理。女人为爱而生,爱才是女人的终极奋斗目标。”
“所以你又回来找黎光泽了。”姚琳希替表姐说出了答案。
说实话,姚琳希曾经很理解表姐的痴情。表姐高中时的初恋****无情将她抛弃,成了他人夫君。她在英国读了那么多书,结果非要回国,进他所在的集团,为他卖命,做他的****。如今轮到自己,就在此刻她才明白,在这些几乎要以命相抵的执拗和追逐之中,有一部分不是出于爱,而是女子天生的傲慢和不服输。
“你和他就这样下去吗?”姚琳希有些担忧地问。
“不可能,”彦真踌躇满志地说,“我可不是那种无私付出的傻女人,必定要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否则,这不公平。”
“难道他会离婚?”姚琳希满脸震惊,她清楚,黎景明的表兄黎光泽,其岳父沈家家世显赫,他们的联姻就是一场家族大合作,事实确实如此,就在他们完婚的第三天,沈家就与黎家签订项目协议,对黎家注入资金3个亿。MC集团就是从那个时候咸鱼翻生,逐渐成为这座城市里的十强企业的。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彦真调转话题,“先管好你自己吧。总之,我就一个要求,别再制造什么危险事故来了,为男人去死没用,争取爱情不是靠这种手法。”
姚琳希羞赧,撅起小嘴白了彦真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确实很生气,就想砸东西。”
“你呀你,再怎么生气也要爱护自己,”彦真说,“这样吧,我改天去公司找黎景明谈,看他是怎么想的。”
“别,”姚琳希的反应很大,见彦真一脸疑惑,她才缓和下来,小心解释,“表姐,你别去找他,否则回头他又怪我了。他这个人你不了解……”她想了想又说,“我也需要认真地想想,心里好乱,我知道这其中肯定存在问题,但我不确定。”
彦真拿她没办法,爱莫能助地说:“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否则越拖越麻烦。还有就是,你别动念去加拿大,男人就要守着,一刻也不能离开,你也别说累,坚持到最后的,就是笑得最甜的。好男人总是机会多,念头多,所以你要挺住,别为一点小吵闹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明白吗?”
姚琳希讪笑着点头,全盘接受彦真的教诲。
次日,姚琳希完全恢复活力,叫人买回陶瓷盆,将铃兰全部全种上,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惜铃兰花叶伤残,难掩曾经的痛,在阳光下奄奄一息。姚琳希并不为此沮丧,就像她又一次原谅了黎景明的无情那样,相信那些受伤的铃兰必定还会枝繁叶茂,开出花朵。
就在她监督家仆栽种铃兰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是彦真的,问她在干什么,心情可好。姚琳希转到草坪的长椅上坐着,用轻快的声音说:“正在种花,心情一般,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彦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抵在桌子上,签字的钢笔在手指间轮番转,她说:“你不要太过担心,我已派人去清扫门户了,你那些眼中钉都会很快消失。”
“啊,真的?”姚琳希不敢相信表姐的动作这样快,昨天她只是随意地吐了些苦水,没想到彦真一大早就来报信了。为此,她有些心虚和后怕,惶惶不安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清扫?”
“这些你就别问了,”彦真知道姚琳希心软,安抚地保证道,“我自有办法。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恋人之间闹情绪不奇怪,你也别太沮丧。至于景明那边,你也别由着他的性子来,以免把男人宠坏了。”
“这些我懂。”
“那就好。”彦真像办妥了一件大事似的,非常心安地说,“那我先挂了,等会还有会议。”
接完电话后,姚琳希内心顿时放晴,仿佛雨后阳光一般明亮。虽然彦真没说清她的手段,姚琳希还是非常相信她的智慧,接下来,她只需要等黎景明消气,然后再慢慢重拾感情。她相信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其间虽有波澜,但姻缘绝不会了断。
“事在人为,人间总有花好月圆时。”她这样想,信心满满地双手伸展在长椅靠背上,惬意地仰望蓝天,在她眼里,看到的不仅仅是云朵与天空的偶遇,还有事关未来的某种肯定。
7.离别的念头
日夜加班的蓝水悦未曾意识到,自己会遭到个人作风整顿。
那天早上,蓝水悦刚到办公室,桌面上的座机电话就响起,对方是个女声,自称是MC集团纪检处的,劈头盖脑地对她进行个人通报批评,告诫她注意个人言行,千万别搞办公室恋情,阻碍公司有序管理,污染企业文化风气……
蓝水悦被说得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为何会接到这样的电话。
“为了不扩大影响,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私人电话,”那女声用一种言之凿凿的官腔说,“我现在是个别通报,希望你们加以重视,如果再无悔改,那集团纪检会就会以书面形式通报到你们的公司办公室,到那时候,你可就不止劝退那么简单了。”
听她这话,蓝水悦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性,如果被管理集团书面通报批评,她肯定颜面大失,在自己的就业档案里也是个难堪的败笔,个人荣誉和职场品行评估上,都会受到牵连,今后再去其他公司面试,一见到这样的污点,招聘方肯定会斟酌三分。
此事绝非儿戏,蓝水悦顿时提高警惕,自己细细回顾了一番,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了哪些出格的事。她想起前段时间文静的提醒,认定是那些流言传到集团那里去了。这让她更加沮丧,不可想象公司里的同事是怎么样看待她的。
蓝水悦是非常注重声誉的人,这一点也许是她妈妈灌输的。妈妈守寡很多年了,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所以,妈妈时常检查自己的言行举止,也会很严厉地要求子女,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她极少让儿女们去小朋友家玩耍、吃食,更别说互赠礼物、在同学家过夜了。
“如果被妈妈知道了,她肯定会又哭又骂,用棍子把我赶出门的。”面对集团纪检会的电话,她这么想,心理压力随之剧增,言行举止变得局促,与人沟通时诚惶诚恐,不敢在办公室里说话,也拒绝与男同事交流。
而每当黎景明请她去办公室,她就心情紧张,好像是要上刑场一般。可越是这样,黎景明请她进办公室的次数就更多了,一是项目到了扫尾阶段,什么都在赶,问题也更多,修改的频率大过之前。还有就是,蓝水悦突然变得这么腼腆沉默,黎景明生怕沟通不到位,有时她刚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就追来了。
每次当着同事的面接他的电话,她都像见鬼似的喘不过气来,怎么努力都没法保持冷静,说话吞吐不清,想表达的话绕了半天都说不清。
“你别紧张,水悦,”黎景明安慰她说,“我没指责你的意思,而是想与你核对几个修改问题。”
“我,我知道,”蓝水悦急促地深呼吸,“我都记好了,都知道了,没事您请挂吧。”
等挂上电话后,她还会特别望了望周围,看有没有人在盯着她,只觉得比看恐怖片还瘆得慌。
如此过了几天,蓝水悦被无形的恐慌彻底压垮了。
她不敢告诉黎景明,以免他想歪了,反过来不但怪她多心,还会去找人追责,他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上司,见不得瑕疵。她也不敢告诉文静集团纪检会的人打来电话,以免她会乱猜乱想,结果就以假乱真了。面对无法解围的现实,她有了辞职的心,但对离开又顾虑重重,不是担忧自己的去向,而是担心给部门和黎景明带来不便。
几番斟酌后,她还是把辞职的想法告诉了文静,希望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对此,文静并不感冒,双手在键盘上啪啪敲字,与网友聊天,心不在焉地说:“水悦,你快去洗澡吧,等清醒些后,你再跟我谈这个问题。”
深夜,蓝水悦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服气,非要叫文静起来谈心。她坐在床头,双手抱腿,不停地唤文静醒醒。
文静不耐烦地说:“有话明天再说好吗,困死人了。”翻身过去又睡着了。
蓝水悦也不好再勉强,便自己坐在床上望窗外的月亮。既然人间无人听她的心事,也只有对月相诉,但愿月能懂,风明白,也好告诉她该何去何从。
然而,在这个寂静的晚上,云淡风轻,唯有皎洁的月光洒满她一床的白。
文静不愿谈论蓝水悦想辞职的事,因为她太了解蓝水悦的秉性。作为最好的朋友,她本该尊重蓝水悦的想法,不管是去还是留,都以她开心为本。而且她现在的工作干得好好的,真说到放弃,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过而绝望的事。她想帮蓝水悦,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她清楚,鉴于自己在公司里没有影响力,就算知道原因,那也很难有效找到解决办法。
她私下找罗捷反映情况,希望他去了解一下蓝水悦想离去的原因,能劝就劝。
罗捷的表现很冲动,当即呱呱大叫:“什么,她想走?”
“你小声点,”文静把手放在嘴边,命他噤声,左右望望,生怕被公司里的人听到。她拉他到角落后,小声说,“她昨晚跟我提的,具体原因没问,你看着办吧。”
“我知道,”罗捷突然变得很沉重,“此事就交给我,晚点我会找她谈谈。”
为了找到个说话的好机会,一向很少在公司出现的罗捷到设计部去晃了很久,大胆地约蓝水悦下班后去吃饭。
蓝水悦没见文静在公司,就很提防地问她怎么没来。
罗捷见她一直没开口答应,便低头闷声说:“要不,你来我的办公室,我有话对你说。”
蓝水悦很谨慎,望望周围,才跟他进办公室去。可一旦大门关上,她就开始紧张,拘谨地站着,双手放在小腹上,仿佛头等舱里谦卑的空姐。
罗捷挥手让她随便坐,她便坐在距离他最远的沙发区,肢体像雕像一般僵硬,等候罗捷将要抛出的话题。
她严肃的模样让罗捷紧张起来,忍不住在女孩子面前点烟,这是他平常绝不会有的举动。
“我听说你要走?”罗捷狠吸一口烟,努力让自己的手别颤抖,那刻,他偷偷瞟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心跳加快,突然间有种莫名的冲动和热情直奔脑门。
蓝水悦猛然抬起头,脸上泛起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这肯定是文静说出去的。
“没错,”她淡淡地说,“我想专攻学业,暂时还不想出来工作这么快。”
“这么说,老黎都不够格当你的老师了?”罗捷不快地问。
“他是一位出色的经理,也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蓝水悦答,“人各有志,我的未来自有打算。能在彩纳艺术工作,我感到万分荣幸,但这里真的不是我的终极目标,因此,离开总有时候。”
听她这么说,罗捷有些气馁了,便不再与她端架子,他坐她对面的沙发上,亲切地说,“水悦,我说老实话吧,我舍不得你走,文静也舍不得。虽然我一天到晚也没个时间来公司看看,可是,我心里总是在惦记。”
“罗经理,谢谢你的关照,”蓝水悦有些感动了,“说心里话,我能与你们共事,真的很开心。但是,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也不想给大家带来太多麻烦,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
界于理解与不舍之间,罗捷很无奈,“老黎他知道你要走的事吗?”
“没有,我暂时没敢告诉他,怕他工作分心。”她说,“盛天城的项目完毕我就走。”
“那也只有几天的工期了。”罗捷一阵怅然,“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说再见了?”
“你好好照顾文静,算我对你最后的请求,行吗?”
“水悦,其实我想说……”此刻,他的手机响起一串铃声,是文静打来的,她在那头叫喊,说自己煲汤被烫到手了,命令他立刻买烧伤药回来,十万火急,赶快出现。
尚有怜香惜玉之心的罗捷很无奈,答应她马上就来,连连对蓝水悦说:“对不起,这丫头又闯祸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我再对你好好说。”说完,他操起衣服赶紧出门,一溜烟就没了人影,蓝水悦看得出来,他已将文静装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