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因为来到香港,而是因为有他在一起,那么哪怕是荒野流离都会变成天堂拥抱。
春节来香港是极佳的,除却太过拥挤的人群。
香港的冬天大概抵得上是F市的秋天,里面一件薄衫外头罩件大衣就够了,暖和的天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无比明亮。香港的树并不多,然而天空却是格外晴朗,湛蓝如洗。大朵大朵的云飘荡在空中,白而软,仿佛最饱满诱人的棉花糖,但又能清晰地看出由远及近的层次来。偶尔路遇一簇一簇的凤尾竹,碧绿的枝条升空而后垂挂,站在凤尾竹下面抬头望去,恍然竟觉得这不是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而是一户船行影犹在的水乡泽国。
春节是打折旺季,所有的商场里都标着大大的“FINALSALE”,红红的字体既醒目又喜庆。顾映宁和盛夏却没有去挤那本已人头攒动的地方,于他们而言,流连户外才是不枉此行。
年三十的晚上他们在铜锣湾一家粤式饭店吃的年夜饭。新年脚步悄然来临,尽管只有两个人却欣喜异常。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在一起的第四年,却是第一次一起迎接新年,又怎能不欢喜。
周围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人,顾映宁和盛夏坐着双人台,他扫了一眼喜气洋洋的四周然后道:“听闻香港人在家族观念上还是很传统的,入乡随俗的话,盛夏你的名字怕是要快些写入顾家族谱了。”
她笑得忍不住用手掩了嘴,瞥着顾映宁趣意昂扬的眼睛,盛夏喝了一口汤后哼道:“这可要对你再考察考察。”
他但笑不语。
稍晚的时候回到嘉荟轩,他们带着一瓶红酒去了顶楼的天台。
这里的天台宽敞而别致,一大半都是沙发和玻璃茶几,早已有三三两两的外国人坐在天台上聊天。
倚着最边上的栏杆眺望出去,整个湾仔的夜景尽收眼底。那些亮如白昼的灯光,那些依旧川流不息的小巴、的士、或双层大巴,都变成了极小极小的星星点点,映着前方广袤的漆黑天幕那样漂亮。
从天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盛夏看了一会儿下一层游泳池里还在畅游的两个高大的白人男子,终于挨着顾映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早已倒好了两杯红酒,见她坐下来便递过一杯,然后两只酒杯轻轻碰了碰,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眼里带着一股笑意的暖流,顾映宁说:“盛夏,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如同最醇正的大提琴,让盛夏恍惚觉得自己还未饮酒就已经醉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由衷过了,盛夏觉得自己说出的这四个极寻常的字每一个都是发自肺腑:“新年快乐。”
啜了一口红酒,将酒杯放置到玻璃几上,她的头枕上他的肩,挨着他抬头仰望,忽然惊喜道:“映宁,在这里居然能看见星星!”城市的霓虹太过闪烁,F市的夜晚已是鲜少能看见星星。盛夏原以为在香港这样的不夜城里应该也相似,岂料星星的模样竟如此清晰。
搂着她的腰,顾映宁将头也虚虚地顺势倚靠着盛夏,依着她的角度望过去,果真是一大把忽隐忽现的星子。他勾唇一笑,说:“看来,香港的星星正在欢喜你的到来。”
盛夏忍俊不禁:“这样子的谎话说出来你也不觉得脸红!”
顾映宁又饮了一口酒,眉毛一挑,道:“每每对着我面红耳赤的人,不应该是你吗?”故意顿了顿,他靠近她耳边,“尤其是夜晚……”
他还没说完,她已然恼了,横眉瞪他,脸却果真又红了:“顾映宁!
你这人,就爱欺负我。”盛夏说到后来微微咬唇,最后直接转过头扬起下巴不理他了。
顾映宁倒是心情很好,低低揶揄道:“恼羞成怒了?”然而他并没有继续逗她,而是转移了话题,“很小的时候我和母亲住在瑞士的一个郊区,空气很好,有时候晚上抬头,能看到许多的星星。”
盛夏诧异地转脸望向他,她知道他一定曾经辗转过许多不同的地方,可是她从未想过他的童年居然也在国外。
他继续说:“我母亲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笑起来很好看。从我有记忆起便是和母亲在瑞士相依为命,母亲很孤单,我也是。”
顾映宁轻轻晃了晃酒杯里的液体,“直到我们遇见父亲。”
听他说到这里,盛夏终于觉察到话语里的那一丝不对劲,下一秒顾映宁已经将她隐约猜到的真相说了出来:“好像从未告诉过你,其实父亲并非我的生父,以前我不姓顾,而是随我母亲,姓白。”
盛夏只觉喉头有些发黏,酸涩的感觉涨满了她的眼鼻口舌,麻得她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然而望着她这副样子,顾映宁却开怀笑了:“对于所有的过去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真的。尽管我至今都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谁,但我有一个爱我的母亲和父亲,从今往后还有你,这已经是所有凡夫俗子的最大渴求。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中那么渺小的一员,如今已是高兴都来不及。”
她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亮亮的,仿佛水洗过一般。紧紧地挨着顾映宁,腰间还有他掌心的温度,盛夏心里暖极了,好像之前绽满了全身的花苞刹那间散发出最动容的清香,溢得她唇齿酥软。
在这样澄澈的夜空白云之下,在不远处车水马龙如橙带的摩天大楼之上,盛夏觉得自己和顾映宁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过。他向来寡言,对于儿时的事更是从没提过。而现在,他的主动提及让满满的感动一下子涌上她的胸口,若非他有心要让她彻底走进他的世界,他如何要这样自揭伤口?
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堵在嗓子眼,可盛夏张了好几次口却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她微微有些急了,顾映宁却笑了:“盛夏,为什么你总是会被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感动?”他和她渐渐地相对而坐,他从前面抱住她的腰身,“真是太容易满足……若是真想听我从前的琐事,往后我每天跟你说一件。”
现在是星月璀璨的夜晚,但盛夏分明觉得自己看到了最满溢的阳光,从他的眼角清晰地划落。
双眼有些红,喉头也有些哽咽。盛夏的头有些晕乎乎,也许是方才喝的那少许红酒的后劲上来了,又或许是因为沉溺于他那倒映出小小的她的身影的眸子。
那样专注地凝视着顾映宁,仿佛即使这个宇宙洪荒不复存在她都不会移开哪怕一丝的余光,盛夏说:“映宁,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