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漆黑的夜晚,月光在乌云后面朦朦胧胧,一辆轿车正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轿车内,梁清明头靠在座椅上假寐,眼睛闭着,漫不经心问开车的侍从:“还有多久才到?”
侍从答:“老爷,还有半个时辰。”
“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是。”
梁清明刚闭眼没多久,便听见外面本是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被马蹄声惊醒,睁开眼,便看见前方一人影骑着马正快速奔过来。待马跑近时,梁清明看见那人手里居然握着一把枪!还没来得及叫侍从转弯,马上的人就“砰”的一声开了枪,子弹穿过挡风玻璃,射进开车的侍从的胸口,侍从当场死去。
没人驾驶的车朝一山堆撞去,梁清明吓的连忙站起来握住方向盘,可是已经来不及,车子“嘭”的一身撞上山壁,翻了。
马上的人下了马,一步一步朝着轿车走过去。轿车内的梁清明身体被卡住,一时动弹不得。杀手蹲下来看着努力想要爬出来的梁清明,一脸冷酷,用枪指着他。
梁清明费力看着戴着口罩的杀手,惊慌失措道:“你……你是谁派来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梁清明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水月楼里盛宴华筵,大厅里聚集着一群贵人名媛,许多银行界的经理、协理、纱厂的老板及小开,以及一些新贵。名媛们穿着紫貂,围着火狸,翻领束腰的银狐大氅,说说笑笑,无不透着桃花岭大千世界荣华的麝香。
祝棠雨和黛儿站在入口诧异地看着这风花雪月,歌舞升平。
黛儿叹道:“哇,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水月楼啊,啧啧啧……能见上这样的大场面,我黛儿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祝棠雨斜斜瞟她一眼:“不过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有钱人,彼此吹嘘显摆的破地方,我拜托你,自我人生理想有点儿技术含量好不好?瞧你那谄媚的模样……”
黛儿辩解道:“小姐,你可不知道,像我这种人,是不可能有理想的!”
祝棠雨似笑非笑戏谑道:“怎么可能,我看你的理想啊,一定就是做个珠光宝气的有钱人,一边恣意地用十根手指分别挖鼻孔。”
“小姐!你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哎哎,好好好,开玩笑嘛,别生气了……”
黛儿没有理祝棠雨独自走到一旁,祝棠雨看了看她,撅了撅嘴,走到一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精致食物的桌子前,眼睛发亮:“哇,这么多好吃的!”
祝棠雨连忙拿起盘子和夹子,不停地往盘子里夹着食物,动作太大,引得旁边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祝棠雨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那些看着她的人笑。
突然,舞池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是连续的枪声,人群开始四处逃窜,乱成一团。
“小姐,怎么回事!?”黛儿惊慌地抱住祝棠雨。
“嘘,别说话!”祝棠雨连忙把黛儿拉到一个大圆柱后面躲住。
舞池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与人的尖叫声,摔碎的酒杯,推翻的桌子,地上乱七八糟的外套手袋,一瞬间,水月楼成了一个混乱的案发现场。
这时,祝棠雨看见前方大厅里站着一个男人,发现他居然没有躲,这个人是傻子吗?祝棠雨猫着腰,快步跑上去。
“小姐,你去哪儿啊?快回来,危险!”黛儿在后面朝她小声焦急地喊道。
祝棠雨回头轻声道:“你先出去等我!”说完便跑到那个男人身边,一把把他拉向一个柜子后面藏着,祝棠雨对他怒骂道,“你想死吗?为什么不躲啊?”
马新棠震惊地看着拉住自己的手臂的女人,她戴着面具,看不清脸,皱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她难道没看见我手里的枪,不知道他正准备开枪打人吗?马新棠笑了笑把右手里的枪藏在身后,故意问:“姑娘,你冲出来救我,不怕吗?”
祝棠雨皱眉道:“怕啊,怕的要死,要不是救你,我找就离开这破地方了。”
“走,我掩护你,你朝着门口跑,不要回头也不要停,我跟在你身后。”马新棠看祝棠雨点了点头,便拉着她的手朝门口跑去,边走边朝着围攻他的人连续开了无数枪。
寂静的小巷里,祝棠雨和马新棠跑的气喘吁吁,见没危险了便停了下来。
马新棠摘下面具,道:“姑娘,谢谢你,我叫马新棠,你叫什么?”
祝棠雨一惊,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是马新棠?呵,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祝棠雨故作镇定:“谢什么,我只是不想多一个冤鬼去给地狱添堵罢了。”
马新棠一怔,笑了笑,“你是在咒我下地狱吗?呵呵,姑娘说话可真有趣。”
祝棠雨瞥他一眼,深沉道:“那么晚了,我要回家了。”
“既然跟姑娘这么有缘,在下想跟你交个朋友,姑娘可否摘下面具?”马新棠拦下她。
她跟表姐长得极为相似,在夜晚糊弄下人完全足够了。要是马新棠真是害死表姐的凶手,那么他看到祝棠雨的样子,一定会吓得半死。这么想着,祝棠雨便索性摘下了面具。
月光下,马新棠的表情僵住了,他愣愣道:“熄……熄之?……不对,你不是祝熄之,你是谁?”
马新棠猛地抓住祝棠雨的手腕,祝棠雨冷冷一笑道:“我是鬼。”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马新棠一张脸惊的苍白,声音都在颤抖。
祝棠雨看他的表情,这不正是平时做多了亏心事,活见鬼的表情吗?看来杀表姐的人,不是他,便是梁景言了,祝棠雨一斜嘴角:“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很晚了,我要走了,再见。”她挣脱马新棠的手,快步离开。
马新棠望着祝棠雨离开的背影,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冷冽的杀气。
天上悬着一轮明月,月光下的马府静静矗立着,透着阴森森的寒气。
梁清明躺在一张床上,他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一切,突然猛地坐起来。
“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竟在房间里响起。
“谁!”梁清明四处张望,见空无一人,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这时,阮芙蓉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
梁清明的脸一瞬间就僵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阮芙蓉缓缓朝他走来,她冷冷笑了笑,虽只在眼角一闪,却看得梁清明毛骨悚然,他不禁颤抖着声音问:“阮芙蓉?你……怎么是你!”
房内的窗帘被风吹的一直飘动,梁清明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阮芙蓉,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静止不动。
阮芙蓉抿起嘴角冷笑道:“怎么着,这么多年没见,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而你现在看到的,是鬼?”
梁清明的身体在颤抖,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阮芙蓉走到他身旁,嘴角斜着戏谑地看着他,道:“呵呵,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没有话想对我说?”
梁清明的手在被子下紧紧握成拳,脸色铁青地说:“芙……芙蓉……”
阮芙蓉缓缓走到床前,坐在梁清明的旁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垂下头,眼睛直直盯着梁清明,戏谑道:“呵呵,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梁老爷还记得我,这该是我多大的荣幸啊?”
梁清明嘴角颤抖着,“芙蓉……我……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阮芙蓉突然伸手抓住梁清明胸口的衣服,凶狠地说:“你当然不曾想过还能遇到我,你在十四年前,就把我推进万丈深渊了,不是吗?”
梁清明眼里闪烁着恐惧与忏悔,双手一把握住阮芙蓉的手,目光颤抖着:“对不起,芙蓉,我知道你怎样也不肯绕过我,但这些年,我时常想起你,你在哪儿?你过的好吗?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不乞求你的原谅,但希望你能忘记过去,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希望你再承受这些伤痛,那件事情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成的,所有的伤痛都该我来承受……”
“收起你假惺惺的愧疚吧!”阮芙蓉一把甩开梁清明的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阮芙蓉?梁清明,你太小看我了。”阮芙蓉走到桌子前,端起一杯酒,手指紧紧捏住酒杯,柳眉倒竖,狠狠地剜他一眼,含愁目里腾起熊熊怒火:“你毁了我,你也毁了马家,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我原谅你?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有我阮芙蓉活着的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
梁清明心中一窒:“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我也非常想要补偿你,”半晌,缓缓道,“你嫁给我好吗?”
阮芙蓉听得这话一怔,心中觉得这梁清明十分荒谬可笑,“哈哈,嫁给你?你我的缘分,早在十四年前就被你亲自剪断了,你现在来说补偿我,不觉得已经晚了么?你负了我一生,来什么来补偿我?”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梁清明皱眉道。
阮芙蓉端着那杯酒,缓缓走到梁清明身边,把酒递给他,一声冷笑:“喝了这杯毒酒,我就原谅你。”
梁清明定定地看着阮芙蓉,整个人像是被捅了一刀,看着阮芙蓉手里的酒,不知所措。
阮芙蓉道:“喝啊?怎么,不愿意了?我说嘛,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看来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你这种虚伪的人,我早就看透了,男人,从来不是个好东西!”
“我说过会补偿你,既然你不想嫁给我,如果用这种方式能让你好些,我也一样答应你。
”梁清明接过酒,一闭眼一咬牙,“芙蓉,咱们来生再见!”说完便把酒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阮芙蓉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梁清明把杯子中的酒都喝完,半晌,眼角浮出满意的笑容,冷冷道:“你还真敢喝,不怕死吗?”
梁清明微笑着:“这是我欠你的,即使死,也足矣了。”
“那你没想过,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还有梁家怎么办?”
夜到子时,梁清明默然地望着天边那一道凉凉的月光,叹息道:“你大概没见过我儿子景言吧?他已经成年了,比我还聪明,多年来,他没有辜负我对他的培养,已经可以独自挑起梁家的大梁。我,是该放下了……”
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过,阮芙蓉静静地看着梁清明脸上的泪珠,竟有些失神,情不自禁地问:“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你吗?”
天上一轮孤月吐清辉,梁清明先怔了一怔,又摇摇头笑了一笑:“十四年前,就希望你嫁给我。”
这话蓦然像一声声雷电打过来,震的阮芙蓉心中一紧,震惊地问道:“那你,当年为什么骗我?”
梁清明叹息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不明白,我一直都爱着你啊……”
他忽然开始咳嗽,用嘴捂着嘴,手心摊开来的时候,里面居然全是血。阮芙蓉看着满嘴是血的梁清明,如被雷击,眼泪在眼眶里翻滚,厉声道:“我不要你死!”突然转身,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随着梁清明剧烈的咳嗽,过了一会儿,阮芙蓉拿着一个药瓶,慌忙地递给梁清明,她焦急道:“快,喝下,这是解药。”
梁清明虚弱地拿过解药,打开盖子,一股脑喝了下去,虚弱地喘着气,道:“既然你那么恨我,为什么又要救我?”
阮芙蓉怔了一怔,淡淡笑了:“没想到你我了求得我原谅,甘愿喝下毒酒,牺牲性命。你不是要我嫁给你吗?我怎能毒死自己的夫君?”
梁清明震惊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答应嫁给我了?”
听的阮芙蓉轻轻“恩”了一声,梁清明欣喜若狂,猛地把她抱在怀里,“太好了!”
时隔这么多年,阮芙蓉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还爱着他,顿了顿,依偎在梁清明怀里,由衷地笑道:“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梁清明愣了愣,又瞧了阮芙蓉,悟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凛然道:“芙蓉,你受苦了,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好好补偿你。”
阮芙蓉扬眉笑了,紧紧抱着梁清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阵轻风灌进窗子,高挂的烛火半明半灭摇曳起来,梁清明的声音也被吹的有些微弱:“芙蓉,明天,明天我就要娶你。”
“恩。”烛火摇曳又照亮了整个房间,幢幢灯影之下,阮芙蓉蓦然抬眼时,腮边一抹霞红,脸上却淌满喜悦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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