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给的线索和她的调查,那些事情也渐渐浮出了水面。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能力报仇,只能隐忍。蛰居在这个小镇已经有半年了,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仿佛白潜还在她身边。
想起白潜,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忙抬手抹去。
换了条青绿色的纱笼后,她给自己露出的肌肤上抹上了青草膏以防蚊虫叮咬,才敢出门。
沿着小路向小镇东南部走去,禾蓝到了一处山谷,这里的种植地是各族各家私属的,也有一些雇佣的土地。
自从上个世纪中叶开始,中、缅、泰政府联合缉毒,罂粟种植地就渐渐萎缩,到了小镇,这一带地区已经很难看见罂粟花了,而是被各种谷物和咖啡等植物替代。
不过,禾蓝很清楚,这地方地形复杂、民族纷乱,在暗处还有不少毒源,被一些军阀和特区首脑所掌控。
山谷里的气候更加湿热,阳光毒辣,穿着纱笼可以更好地透风,身上擦一些防晒的药膏就可以了。
禾蓝负责的是谷中东南部的一块小麦种植地。从山谷入口的狭隘小道慢慢走进去,两旁是茂密的草木,静谧中传来潺潺的水声,像风铃在谷中空旷的回鸣。
更远处视野可及的地方,飘来奇怪的香味,带着一种特殊的甜腻。禾蓝知道,那是更深处的罂粟田,名义上是小镇东区的黑帮掌控,实际上就是特来区的首脑军阀杜洋暗中操纵。他们虽然臣服于中央政府,在毒品贩卖方面,却一点也不含糊,甚至还因此得到了很多便利。
走了会儿,绕过一条清澈的小溪,禾蓝到了山谷东南的边缘,脚边慢慢出现色彩纷乱的罂粟花,随风而摆,风里甜腻的味道加深了些。更远的地方是另一片种植地,漫山遍野都遍布着罂粟田。
“来了。”面前的灰绿色藤屋高楼里走出个围着红色纱笼的老妇人,沿着竹制的木梯缓缓走下,递给她一杯大麦茶,“渴了吧?”
老妇人笑着,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勾出了丘壑。
禾蓝对她行了个合十字礼,双手捧过杯子,喝了几口,干燥的舌头才缓解一些。
老妇人领着她上了高楼,一边的窗子开着,有微风徐徐吹进,卷进罂粟的香气。另一边的窗子也被老妇人支开,给了她一个藤条编制的垫子。她们面对面跪下来,喝着杯茶。最佳种植的时候还没到,禾蓝也乐得休息一下。
“最近气候不是很好。”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
禾蓝道,“这是为何?”
“降水过多,太过湿热,根茎会坏死,这一次的收成,恐怕不能向上面交代了。”老妇人说道。
这块小麦地也是特来区政府下辖,他们既做正当的种植作掩护,也种植罂粟贩卖毒品。不过,这样的谷物地盈利自然比不上罂粟地,想必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被重新征用,用作罂粟的种植。到时候,就会像和这里接壤的其他种植地一样,弥漫着那种罂粟花的气息,甜腻地让人作呕。
两人聊了会儿,话题有些沉重,渐渐冷了场。
禾蓝叹着气,等茶杯的温度在手里慢慢冷却,楼下传来了车子行驶的声音。到窗口一看,几辆军绿色的越野车从远处茂密的热带森林中穿出,在泥地里驰了会儿,纷纷停在楼下。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训练有素地跳下来,持枪把住了这里。
禾蓝还没有从这种变故中反应过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就上了楼,为首的是个俊朗的男人,高大挺拔,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恰当的笑容。
他用泰语说了句什么,对老妇人行了个合十字礼。
老妇人的脸色很冷,根本就不想理他。
杜枫也不在意,继续用泰语和她说着,态度和善,似乎是在劝诱什么,周围的士兵却全副武装地提着枪,表情威严。
禾蓝能听懂一些,却不能全部听懂。
大抵是谈得不太愉快,杜枫对她告了别,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要离开。禾蓝安抚了老妇人几句,提着纱笼的裙摆走下楼梯,用泰语远远唤了句。
杜枫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略微有些诧异。刚才和老妇人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禾蓝,现在近距离一看,才发现她是一副好模样,这样白皙的肌肤,至少本地女人是没有的。
“你好。”他说了句中文,声调怪怪的,禾蓝在心里嗤笑,正了神色,佯装问起了他的来意。
杜枫没有遮掩,把他们想回收小麦田的事情告诉了禾蓝。
禾蓝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杜枫的目光变得有些奇异,欣然答应下来。
山谷里像这样竹制的高楼很多,有一些是宴客用的,禾蓝和他一同上了其中一座闲置的竹楼,在里面翻找了几下,也没有找到茶杯。
杜枫跪坐在垫子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纱笼在她腰间扣着,直直垂下来,正好勾出曼妙的身段。等她回过身来,他对她友好地笑了笑。
禾蓝在他对面跪下来。
杜枫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也问了她的名字,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禾蓝小姐是中国人?”
禾蓝点点头,“我来自南江。”
“那是个好地方。”他的声音很低沉,在静寂的山谷里和水声混在一起,还是很动听的。如果忽略掉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禾蓝会更舒服一点。
她尽量无视他侵略性的目光,缓缓说道,“从上个世纪中叶开始,中央政府就颁布了各种法律,目的就是为了杜绝毒品。罂粟是江河日下的产业,也许能获得一时的利润,却不利于长远发展,人们想要的还是粮食。”
禾蓝还有一点没说,毒品赚取的钱财大多流入在高层首脑手中,生活在这地方的人却会越来越贫困,社会矛盾只会越来越尖锐。
“禾蓝小姐是为了劝我放弃这片天地?”杜枫低头摩挲着竹制的藤桌,让人看不出情绪。
禾蓝平静地说,“我是为了大家好。”
杜枫沉默了会儿,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大力拍着自己的膝盖。他“腾”地一声从座椅中起来,几步踱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扣住了她的脖子“你我第一次见面,禾蓝小姐凭什么以为能说动我?三言两语我就会信你,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好说服吗?”
他的微笑也带上了几分不屑,禾蓝平静地看着她,感到扣住自己脖子的手越收越紧,静寂中,她的脸慢慢涨红,神色越来越无力,忽然,对着他阴冷的面颊拼命挤出一丝微笑。
杜枫怔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松了一松。
忽然,耳边擦过一道劲风,杜枫连忙避开,还是被伤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