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1 / 1)

曙光 佳丽三千 8508 汉字|3 英文 字 28天前

第22章 (4)

  南珍拿了车钥匙往外跑,拉开车门时则冬已经坐在里面。

  南珍把车开得很快,到家楼下时连车钥匙都没拔就上楼,她个小腿短还踩着高跟鞋,严重挡住了则冬的路线,则冬拉她站住,然后从她身旁越过,长腿一下跨三个台阶,还没进门就听见阿宝在哭。

  晚饭后的时间,整栋楼里没个大人,小区里放着音乐,广场上跳舞的人们整齐划一,楼下一群孩子你追我赶,他们全不知道,这栋楼的一个家里,一个孩子在无助的哭,一个老人倒在地上。

  “阿婆!”南珍爬上来时赤着脚,高跟鞋不知被她丢去哪里。

  她看见则冬在拨电话,同时把阿婆从阿宝怀中分离出来,让老人重新平躺在地上。

  阿宝不肯与阿婆分开,呜呜哭着扑过去要抱阿婆。

  则冬看一眼南珍,南珍赶忙过去将阿宝拉开,同时拿走则冬的手机。

  电话已经接通,南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则冬侧过阿婆的脸,将手指缠绕衣角,伸进阿婆满是呕吐物的嘴里。

  他一次次将阿婆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电话里有人在追问:“喂喂喂,说话,这里是急救中心。”

  则冬皱着眉头看了南珍一眼,南珍深吸一口气说道:“喂,这里有一位老人突然昏迷在地并且伴有呕吐,我现在开车送她过去,请尽快准备好急救设备。”

  说完时,则冬又看了看她,眉头不再皱起,手指快速熟练的将呕吐物清理干净,以防堵塞气管。

  阿婆的衣襟前脏了,可他不在乎,用双手在做心脏复苏,一下一下压得很重,阿宝眼看就要扑过去阻拦。

  南珍死死拽住孩子,撇过脸,不忍心去看。

  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南珍再回头,是则冬扯着她的衣服,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南珍下楼开车,则冬将阿婆抱下去,三人一路飙向医院。

  医护人员早已等在急救通道外,则冬将阿婆放在车床上,用手指打字,说明自己对患者做过何种急救措施,患者的病发时间以及症状。

  南珍搂着阿宝站在一旁,因为有则冬在,她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看医生将阿婆推进手术室。

  一切有则冬,她觉得有他就有希望。

  ***

  手术时间很长,南珍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哄阿宝睡觉,阿宝之前一直睁着眼睛说要等阿婆出来,可孩子到底是孩子,惊着了,哭了累了,很快便在南珍怀中睡着。

  南珍把手提包垫在阿宝头下,挪出发麻的右腿站了起来。

  她赤脚靠在被刷成绿色的墙上,单手捂着脸。

  太累了,一次次目睹死神,一次次面临失去身边最重要的人,她累的几乎不能呼吸。

  则冬不知去了哪里,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双女士拖鞋,他递给南珍,南珍将鞋穿上,他在她跟前站了几分钟,然后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南珍。

  南珍的背脊僵了僵,他用手揉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他的心指挥了双手。

  南珍渐渐放松下来,在他怀中颤抖肩膀,无声的掉泪。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

  一个拥抱后,则冬站回原来的位置,安静的,等待着。

  南珍不安的在走廊上徘徊,被他拉住,于是两人站在一起,齐齐看着亮着的那盏红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医生疲惫的摘掉口罩,南珍以为自己会听到好消息。

  可等来的却是……

  医生说:“情况不好说,我们尽力了,等等会将病人推进监护室,你们可以去看看。”

  南珍一下瘫软在地,则冬去扶她,她却站不起来,扭头看在睡梦中的阿宝。

  她想去监护室外等阿婆,则冬将阿宝抱起来时孩子就醒了,揉着眼睛问则冬:“哥哥,我阿婆醒了吗?”

  则冬摇摇头。

  阿宝一脸落寞,被则冬抱到监护室外面,正好这时阿婆被推了过来。

  “阿婆。”阿宝扒着窗户小声唤道。

  南珍忍得鼻子都红了,双眼充血,抚摸阿宝的小脑袋:“阿婆睡着了,她太累了。”

  阿宝似懂非懂,一直看着睡着的阿婆。

  “阿婆身上有好多管子,这样会不会很疼?”

  可情况已经糟糕到,阿婆感觉不到疼。

  南珍的手机响,她捂着脸走到角落去接,连香玉打来问她:“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我刚刚经过店里,你怎么不在?”

  南珍说:“陈阿婆住院了,妈。”

  连香玉顿了顿:“他们家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宋福七很快接过来说:“你不要在那里留到太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的,明天我们会去看看她。”

  这时南珍的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南珍轻呼一口气。

  ***

  医生早晨查房后告诉南珍,阿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南珍不敢让阿宝离开半步,就给姜维打了一个电话,为了给阿宝请假。

  姜维不明原因,接起来时很是惊喜,问她:“今天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在做梦?”

  南珍说了阿宝的事情,姜维让她放心,他会亲自去给阿宝请事假,还说中午下班后会到医院来一趟。

  南珍觉得没必要麻烦人家,可姜维说:“南珍,我是阿宝的老师。”

  南珍垂眼看坐在监护室门外一步不挪的阿宝,说了声谢谢。

  查完房他们被允许进去探视,阿宝整个人被淹在宽大的无菌服里,踮着脚去看阿婆的脸。

  他几乎快要认不得阿婆的那张脸。

  陈阿婆的丧女之痛打击太大,就算有心要抚养阿宝长大,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油尽灯枯后,只留一具残破身躯。

  她两颊深深凹陷,眼球突出,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皮肤泛着青紫,房间里仿佛被一股死亡之气笼罩,压抑极了。

  则冬趁护士进出之时探手摸了摸陈阿婆的手腕,脉象虚无,回天乏术。

  南珍一下拍掉他的手,低声道:“你干嘛!”

  抬头时,她怔了怔,看见则冬的眼里有一丝悲悯。

  纵然从小学医,翻遍古籍,他却没办法救活这个老人。

  “你……”南珍张口时被进来的护士打断,探视时间到了,他们三人不能再多停留。

  阿宝一直忍到外面才开始掉眼泪,眼泪噼里啪啦的,和南珍两人哭得不成样子。

  中午还不到,姜维就来了,他提着果篮和蛋白粉说:“最后一节没课我就先过来了。”

  南珍说:“破费了,但是阿婆现在不能吃这些。”

  姜维抬头看了看监护室的牌子,南珍在电话里没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阿宝。”他蹲下来叫阿宝。

  阿宝一直牵着则冬的手,这时也不愿意放开,小小声地:“姜老师。”

  姜维实在心疼阿宝,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真勇敢真懂事。”

  阿宝的眼睛已经哭肿,眼见着又要掉眼泪,一下子被则冬抱了起来。

  则冬没理睬姜维,抱着阿宝去看窗外的天,从楼上往下看,楼下的花园变得很小很小,清风拂来,吹走了阿宝的眼泪,阿宝伏在他的肩头,一言不发。

  ***

  下午时,宋福七和连香玉也来了,他们在走廊里站了站,离开前让南珍一起回去。

  南珍说:“爸,我要留在这里照顾阿婆……就几天而已。”

  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宋福七哼了哼,算是默许了。

  连香玉走的时候一脸的不安,人老了就是这样,看着同辈人一个个就这样走掉,总是会想想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南珍看着连香玉即使勤快去染也遮不住的白头发,决定往后要更加孝顺二老。

  这样没过两天,陈阿婆就去了。阿宝短短时间之内失去了所有亲人。

  丧事还是南珍操办的,则冬一直在她身边,帮忙选地,安抚阿宝,顺便……安抚南珍。

  他喜欢这个世界,这里不轻贱生命,一个人去了,会得到安葬,会有人送行,会有亲朋好友淌下悲伤的泪水,会有人在心中为他祭奠。

  这一切,都与他长大的那个地方很不同。

  葬礼上,所有人都在说着同一句话:“可怜的孩子。”

  则冬捂住了阿宝的耳朵。

  陈阿婆的事情办妥后,街道居委会商量了阿宝的去处。

  阿宝啊,已经变成了孤儿。

  他没有亲人,陈阿婆留下的,是南珍家对门的那套房子,和阿宝父母的车祸赔偿。这些都由居委会代为监管,等阿宝成年后归还。

  而从今以后,阿宝必须在孤儿院生活。

  那些人上门时南珍刚给阿宝洗过澡,阿宝的脸被热气蒸得粉红粉红,有点像以前的那个模样,南珍看的喜欢,亲了亲小阿宝,阿宝也踮起脚尖,亲了亲南珍。

  没有了爸爸妈妈和阿婆后,阿宝变得越来越缠着南珍和则冬。

  房间开着窗户,南珍在给阿宝吹头发,门被敲响,则冬去开门,被一群中年女人挤在墙角。

  那些人将来意说明,南珍整个就爆了。

  则冬从没见她这么发过脾气。她抱着阿宝不撒手,说什么都不撒手,居委会大妈各个吨位巨大,一人一边拉着南珍南珍也不放手,最后是宋福七从隔壁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把阿宝从她怀里拎走。

  南珍一个劲的喊:“爸,爸我求你,爸你不能……你不能……”

  南珍要追,却被大妈们拦住,是则冬从宋福七手里抢回阿宝,将阿宝的脑袋摁在他怀中,不让他看。

  宋福七囔囔着:“你想干嘛!”

  则冬抱着阿宝下楼藏了起来,南珍挣脱那些人追出去,三人跳上车逃走。

  居委会的人都很不理解,又不是亲生儿子,南珍怎么会这样?

  宋福七觉得丢人,甩上房门一整天都没出去。

  车子开到海边,阿宝问南珍:“为什么他们要来抓我?”

  南珍费劲的跟他解释着:“不用管他们,他们弄错了,阿宝以后跟着南珍姨过。”

  当天晚上,南珍将阿宝留在店里,回到家后与宋福七说想收养阿宝。

  宋福七摆出一副谈都不要谈的架势,他说阿宝不乖又淘气,陈家的种就是一辈子都没出息,养大了也没什么用。

  南珍精疲力竭,一直嗡嗡嗡地耳鸣,连香玉劝她:“快去睡吧,你爸的主意什么时候改变过。”

  南珍知道宋福七有多么不喜欢阿宝。阿宝从小听陈阿婆说了很多他的坏话,每次见到他都不会叫爷爷,还板着小脸说他是老不死。

  宋福七常常被阿宝气得七窍生烟,他这人最忌讳别人咒他阳寿。

  可……阿宝还是个孩子啊……真的要这么计较么……

  ***

  南珍想了一夜,她以后不会再婚,没有孩子,会一辈子对阿宝好。

  有谁能比她更合适?

  睁眼到天明,一大早南珍就出去了,关上门时听见宋福七说:“你想都别想!”

  南珍在车里坐了很久,楼上是她的亲人,可咖啡店里的阿宝也是她的亲人,她被就是个孤儿,谁对她好她就把谁当做亲人。

  同样的一个夜,则冬也不好过。

  阿宝躺在床上问问题,边问边哭,他真的太小了,睡觉时几乎不占什么地方,可不知不觉却在则冬心里占了好大一个位置。

  则冬是个很理智的人,他认为阿宝从现在起有必要自己思考一切,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不依靠任何人。

  这才是为他好。

  阿宝的脸蹭在洁白的床单上,问则冬:“大哥哥,我真的要住到孤儿院去吗?孤儿院是什么地方?”

  则冬:“没有亲人的孩子都住在那里,身体有残缺的孩子被遗弃了也住在那里,你还是照常去学校上课,但是晚上必须睡在那里。”

  “我为什么不能住在自己家?我有家的。”阿宝的眼泪弄湿了床单。

  则冬告诉他:“你的家有人会替你保管,你长大以后他们就会还给你,那个房子已经不是一个家了,因为你还没成年,不能照顾自己,孤儿院会有护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那是我的家。”阿宝呢喃。

  则冬一直蹲在床边与阿宝平等对话,见他倔强,就摁了摁他的脑袋。

  阿宝捉住他的大手,短短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则冬的手指,嘴巴嘟起来。

  夜深了,阿宝睡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南珍姨今天挨打了,是因为我吗?”

  则冬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是的。她想收养你。”

  则冬关了灯,发现阿宝还睁着眼。

  “睡吧。”他抚了抚孩子的眼睛。

  黑暗中,则冬却没闭上眼,他已经习惯了在没有光明的地方思考。

  快天亮时阿宝迷迷糊糊的哼哼,则冬根本没睡,阿宝一动他就醒了,伸手摸阿宝的额头。

  阿宝发烧了。

  他轻轻摇动阿宝,阿宝身上的温度升得很快,难受的不肯睁开眼。

  店里没有药,则冬只能将阿宝背起,将薄毯裹住孩子,在月光下奔出咖啡店。

  他一贯不跑不跳,南珍曾说就算被困在火场他都不会着急。

  这句话是对的,首先,他不可能被困在火场,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

  其次,就算被困在火场,他也能逃生,不要问为什么,他能在任何情况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当阿宝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导到他的后背神经,他原本就极快的步伐改变了步调,轻轻小跑起来。

  他不敢跑快,担心会颠着孩子,孩子会不舒服。

  ***

  快天明时的马路上没有车,清洁工人正在打扫一晚的垃圾,有勤劳的人已经推着早餐车出来摆摊,他们纷纷侧目,眼见一个男人伏着一个孩子跑进医院。

  小儿高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输液,则冬皱着眉头看护士把针管扎进阿宝的手背,孩子的手背有肉,血管又细,那个护士扎了一次没成功,被人拿走一包新的针头。

  “哎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行内人的架势,她只能解释道:“小孩子都不好扎。”

  可话才说话,就见则冬一针扎中了阿宝的静脉。

  先是回血,调整点滴后针管里一小节的血被重新推进小阿宝的身体。

  则冬朝护士伸手,护士面上无光地将撕开的胶带递过去。

  则冬用胶带固定了针头,让阿宝要小心保护这只扎着针的手。

  虽然开了药,输了液,但他的眉头还是皱着,淡淡的表情里有一股看不惯的情绪。

  他看不惯医院,看不惯小儿高烧用筋脉输液,可在这里,他没有其他办法。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当护士来换上一罐大药水后,阿宝终于忍不住地问:“大哥哥,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则冬去调点滴的手顿了顿,低头看安静坐在长椅上的孩子。

  阿宝的脸上是快要崩溃的表情,仿佛只要则冬一动,他就能嚎啕大哭。

  则冬动了,他摇摇头。

  阿宝的眼泪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摸摸阿宝的小脑袋,阿宝就知道自己不会死。

  阿宝的小脸通红,呼吸很烫,浑身没力气的找地方靠。

  则冬坐在他身边,把孩子放平,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

  医院里到处都是细菌,他的眉头从头到尾就没舒展过,他埋头打字,整个屏幕被写满时有电话进来。

  “阿宝呢?你把阿宝带去哪里了!”隔着电话则冬都能知道南珍那个慌张的表情。

  她太慌乱了,居然给他打电话?

  则冬恩掉通话键,调出短信开始打字,可一句话没写完,电话又来了。

  这次他没接,直接恩掉。

  他将短信发出去的五分钟后,南珍气冲冲地出现在医院。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发烧了?”南珍见过楼下邻居的小婴孩因为一场高烧就没保住的事情,所以十分担心。

  则冬坐着,气势低了不少,就知道南珍会问,把手机递过去。

  “我跟他说明了所有事情。”直截了当是则冬的风格。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你想收养他可你根本不能收养他的事情。”

  “然后阿宝就生病了?”

  则冬点点头。

  南珍气得手抖,不小心摁掉短信界面后看见了满屏的字,那是白雪公主的故事,是一个小女孩才会喜欢的故事。

  则冬拿回自己的手机不做解释。

  他只是想给病痛中的阿宝说一个故事,而他懂得的童话故事只有这一个。

  那是他四岁时妹妹出生后,那个阿姨每天都对着摇篮里的小婴孩说的故事。

  ***

  南珍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告诉他,阿宝还是个孩子!”

  则冬问她:“你要领养他吗?”

  南珍重重的点头。

  “你不会成功的。法律规定领养人必须是夫妻,年满三十周岁。”

  南珍的肩膀再也没力气撑起来,她一早出门,去了街道居委会,居委会大妈也是这样说的。

  她才二十六岁。

  “你应该让他清楚明白现在的处境,这才是为他好。”

  不知是不是怕吵着阿宝,南珍一直没说话。

  想说的都说完了,则冬收起手机,给阿宝摸了摸额头。

  南珍却突然抬了脚。

  其实则冬完全能躲过,可他没有那么做。

  膝盖被重创,南珍恶狠狠的:“你混蛋!”

  南珍踹完人就要走,被则冬捉住手腕往走廊带。

  阿宝没醒,温度降下来不少,这时正是好睡的时候。

  医院点滴房的走廊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好看的高个子男人举着手机一直在打字,打完了就放在女人面前,女人个子不高,却气势很足地双手叉腰,她压低了声音说话,但还是能听见她的责备。

  她最后的那一句音量挺大,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她说:“你没人性,你是个怪物!”

  那个高个子男人突然不打字了,他不解释了。

  走廊里突然没了声音,两人静默地站着,男人面无表情看着睡在里面的孩子。

  女人突然失去了力气,蹲在地上。

  男人一直站在外面,他不挨着墙靠,站着的姿势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力,直挺挺的目视前方。

  女人撑着膝盖站起来,将里面的孩子抱在怀里。

  两个小时后输液结束,护士过来问则冬:“你拔还是我拔?”

  这个男人终于动了动,抬脚往女人那里去。

  他弯着腰,握住孩子的手,轻轻拔**出针头。

  南珍困难地抱起还在熟睡的阿宝,则冬张手接过来往外走。

  到了车旁,他将阿宝放进车里,没有再看南珍一眼,独自离开。

  南珍也不喊他,是他说了不该说的,是他让阿宝生病的!

  ***

  车子停下时阿宝已经醒了,南珍说:“睡吧,南珍姨抱你上楼。”

  阿宝却说:“我长大了,南珍姨你抱不动我的。”

  他牵着南珍的手一步步爬楼梯,没喊过一声难受。

  南珍坐在小床边哄阿宝:“阿宝别怕,南珍姨会努力的,一定会跟阿宝生活在一起的!”

  可阿宝却坐起来对南珍说:“南珍姨,我阿婆以前常常跟我说,你应该跟我姜老师在一起,你应该结婚生小孩,你应该从对面搬出来自己住。”

  南珍捂住了阿宝的嘴。

  阿宝哭了,眼泪打在南珍手上。

  南珍气死了,“是不是那个则冬跟你说的!他胡说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阿宝你别听他的!”

  “大哥哥说的是对的。”阿宝摸了摸南珍的手。

  南珍把手放下来,有些不认识眼前的阿宝。

  “南珍姨。”阿宝唤她。

  “恩?”南珍心想,你快点任性一次,无论你说什么,南珍姨都会满足你。

  阿宝说:“南珍姨,你以后多去看看我就行。”

  南珍又捂住了阿宝的嘴,“不许你乱说!南珍姨不结婚的,也不生小孩!阿宝不喜欢我吗?”

  阿宝困了,倒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的,阿宝说:“阿宝喜欢南珍姨,也喜欢大哥哥。”

  南珍在阿宝床边哭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阿宝醒来后对她说:“南珍姨,我想去看看。”

  南珍正在搅拌米粥的手一顿。

  “南珍姨?”阿宝在催促她。

  “南珍姨今天带阿宝去游乐场好不好?”南珍说着,没有回身。

  “南珍姨,我想去孤儿院看看。”阿宝小声地,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南珍心里。

  沉默良久,她放下勺子,去给阿宝选了一套很精神的衣服。

  ***

  小阿宝好奇的打量这个未来他将要住进来的地方,这里跟学校很像,有很多小朋友,有专门吃饭的地方,有专门写作业的地方,还有黑板,还有生活老师。

  他也去看了自己的房间,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出来时,他仰头对南珍笑:“南珍姨,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是个有法制的社会,弱势群体能够得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但南珍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什么狗屁法制!

  她低着头,听阿宝与孤儿院的院长做约定,挺着小胸脯表示明天就搬过来。

  南珍扯了扯阿宝的手:“不用这么着急的。”

  阿宝冲着她笑,南珍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坐在车里问阿宝:“还想去哪里?”

  阿宝说:“想跟大哥哥一起玩。”

  南珍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则冬。

  她说:“换一个好不好?”

  阿宝问:“你们吵架了吗?”

  南珍:“……没有。”

  阿宝:“那我们就一起去找大哥哥吧!”

  南珍只好开车回店里,可她根本不确定则冬还在不在。

  昨天她那样骂过他,他还会回来?

  快到时她打电话到店里的座机,阿彬很快接起来,小声说:“南珍姐我则冬哥今天很不对劲啊你快点回来吧!”

  南珍踩了刹车停在路边,阿宝懵懂地看着她。

  “哦,腿抽筋了,等一会。”南珍说。

  于是,腿抽筋的借口用过后,南珍还是得带着阿宝去找则冬。

  进门时只看到阿彬一人在前面忙碌,阿宝天真地问:“我大哥哥呢?”

  阿彬指了指后厨。

  阿宝从吧台钻进去找则冬,当小手举起来要牵住则冬时,南珍看见则冬向后退了一步。

  阿宝说:“大哥哥,是我啊,我是小宝。”

  则冬端起一托盘的蛋糕走出来,一碟碟送到客人手边。

  阿宝看向南珍,南珍说:“走了,我带你去游乐园。”

  阿宝不肯,找了小角落坐下来,一直盯着他的大哥哥看。

  则冬将最后一碟蛋糕放在了阿宝面前的小桌上。

  他根本没说话也没给眼神,阿宝就懂得拿起小勺吃蛋糕,还说:“等哥哥有空了再跟哥哥玩。”

  阿彬问了问南珍:“事情解决了?”

  南珍低声对阿彬说:“阿宝明天就要去孤儿院了。”

  阿彬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向吃蛋糕的阿宝,阿宝正好看过来,给了阿彬一个笑脸。

  “南珍姐……”

  刚刚他让我带他去看看。南珍捂着脸,每说一个字,每看见笑着的阿宝一次,都心疼。

  ***

  等阿宝吃完一个三角形蛋糕后,则冬坐在了距离他两个拳头的地方。

  阿宝亲昵的挨过去:“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则冬递过手机:“她不让我跟你说话。”

  阿宝揪着小眉毛看向南珍。

  “南珍姨你果然跟大哥哥吵架了!”

  南珍:“……”

  第二天一早,居委会的人就来了,南珍前一晚跟阿宝挤在他的小床上,一个劲的叮嘱他:“别被人欺负,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一定经常去看你,给你带零食带玩具,你如果考试不好你姜老师会通知我的!我给你去开家长会,考试卷子我也给你签,我给你零花钱,给你配个手机,你想我了就打给我,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个通知我,知道吗?”

  阿宝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的,他紧紧挨着南珍,乖乖听她叨念。

  “南珍姨。”

  “恩?”

  “记得要跟我姜老师一起吃饭哦!”

  南珍:“……”

  一闭眼一睁眼,南珍的怀里就不再有阿宝了。

  居委会大妈牵着阿宝的手,拎着他的行李,对南珍说:“放心吧,又不是刀山火海!”

  南珍穿着睡衣一直跟到孤儿院门口,阿宝转身冲她挥挥手,她也举手跟他挥挥,慢慢的,就看不见孩子的背影了。

  南珍在门口站了半小时,身后的人也站了半小时。

  她转身时看见了他,他面无表情,不看她。

  ***

  往年的这个时节,南珍总会兴致勃勃地买几斤最好的板栗,自己剥壳蒸煮碾碎压泥,做一份重磅栗子蛋糕,因为是限量,所以早早就会有人过来打听贩卖时间,常常是蛋糕还在烤箱里排队的人就已经出现。

  可今年,在这个时节发生了太多事,也有人来问今年什么时候做栗子蛋糕,但南珍已经完全没了心情。

  “今年不做了。”南珍说。

  阿彬一脸遗憾地跟则冬描述了一番传说中的栗子蛋糕能有多好吃。

  则冬全都听进脑子里,听完转身去后院呆着。

  阿彬觉得自己很累,每天都在这两人之间插科打诨,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秋天,海边迎来了淡季,再也没有穿着小泳衣的少女,也没有热火朝天的啤酒烧烤。周五傍晚南珍去学校接阿宝,她与阿宝约定每个礼拜五都要一起吃晚饭。

  阿宝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一进门先喊了阿彬哥哥好,然后蹦跳着往后院去,乖乖蹲在则冬身旁,不说话,静静看着则冬的那几盆小花。

  等则冬给小花浇完水了,给阿宝一个眼神,阿宝才会笑着喊:“大哥哥我来啦!”

  南珍总会时机正好地喊:“阿宝,过来吃东西,我刚烤好的蛋挞!”

  阿宝问则冬:“大哥哥,你们还没和好吗?”

  则冬看了看南珍手里的蛋挞,看见她一脸得意地在对着空气说明:“黄桃蛋挞哦,黄桃是新鲜的,在烤箱里烤的几乎融化,纯天然的甜味剂!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会把舌头都咬掉的。”

  阿宝经不起诱惑,蹬蹬蹬往南珍那儿跑,仰着头说自己要吃。

  则冬收回目光,站起来洗手。

  阿彬也分到了一块,欢天喜地地端给则冬:“则冬哥你吃。”

  则冬不吃。

  晚饭时,阿宝在饭桌上跟大家说:“星期天学校组织秋游,姜老师要带我们去爬山。”

  南珍就在盘算着要给她家小宝准备什么零食。

  小孩子每年的春游秋游最不能小觑,孩子们带了什么吃食,带了什么玩具,脱下校服后身上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家长们私下里暗暗都在比较,何况今年阿宝家发生巨变,南珍绝不能让阿宝被人瞧不起。

  阿宝说:“南珍姨你跟我一起去吧?”

  南珍笑了,“南珍姨长大了,不用秋游了。”

  阿宝就说:“我想跟南珍姨一起秋游。”

  南珍现在对阿宝的任何要求都是尽量满足的,不是溺爱,而是将心比心,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她也希望宋氏夫妻能够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她希望爸爸妈妈只喜欢她不要喜欢宋权。

  她希望家里的鸡腿只能是她来吃。

  她希望不再穿宋权的旧衣服。

  她希望每天做作业时妈妈能陪在身边。

  ***

  晚饭后阿宝悄悄跟则冬说:“大哥哥,我好希望我南珍姨可以和姜老师结婚!”

  则冬:“为什么?”

  阿宝:“因为我姜老师是个好男人,我阿婆说的。”

  则冬:“我也是个好男人,你也是个好男人。”

  阿宝:“所以南珍姨和姜老师一对,你和我一对。”

  则冬:“一对什么?”

  阿宝:“一对好哥们啊!”

  则冬:“作为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孩子,你想太多了。”

  当天晚上,南珍接到了姜维的电话,姜维问她:“星期天忙不忙?”

  南珍说:“阿宝都跟我说了。”

  姜维就笑了:“恩,我是专门打电话来邀请你一起去玩的。”

  “南珍,这不是单独约会,是和孩子们一起。”

  最近南珍与姜维的联系比较多,而且还都是南珍主动打过去的,就是为了问问阿宝的学习情况,问问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阿宝。

  阿宝每次都说自己和同学们相处的很好,但南珍总是要听姜维说了才放心,她总觉得阿宝太逞强,越来越像某人!

  她也知道,学校里没人敢欺负阿宝,阿宝能坐在最前排的位置学习,都是姜维的功劳。

  姜维继续游说:“你不是一直担心么,你应该亲眼看看,就能放心了。”

  周六一整天南珍都在后厨忙碌,她设计了几款方便精致的小蛋糕,小孩子一口一个的大小,吃的时候不会把手弄脏。还做了有营养的三明治,红红绿绿很是好看。

  现烤的动物小饼干装在金属盒子里,果冻布丁里放了棉花糖,饮料是孩子们最爱的水果苏打。

  做完这些后,南珍给菜贩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明天不用送货。

  晚饭时,南珍在店里宣布,明天歇业一天,店里组织秋游。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嘿嘿,以后每晚八点更新,有什么改动我会在微博通知,一万字内容在一章里发表,因为JJ这货已经私吞我太多积分,所以只能这样了,如果因为文章太长看的很累,我只能摸摸哒一下。

  哦,从今天起,要送我地雷和花花和留言的孩儿们可以开始行动了,现在是关键时刻。

  第一天啊,客官你留个言支持一下吧!~俺们养孩子很不容易哒~~

  则冬:你养孩子了?你结婚了?你男人我怎么没见过?

  肥佳:……( ̄ε(# ̄)☆╰╮( ̄▽ ̄///),老娘养的是你啊没良心的~!

  则冬:我不用你养,你快去找个男人生小孩吧。

  肥佳:不能愉快的玩耍,不管你了,不把南珍配给你。

  则冬:其实我有个小伙伴很不错。

  肥佳狗腿状:其实姜老师就是个跑龙套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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