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叶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当她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棉外套被人脱掉，身上仅着一件真丝吊带，裸/露的肌肤贴着柔软的被褥，感觉温暖又舒服。叶娅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眨巴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回忆昨晚睡前的一幕，然后便想起那一叠砖头厚的财务报表和一串串让她头疼不已的阿拉伯数字。
叶娅哀嚎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随即，双眼猛然大张，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而住，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自己正身处何方。
此刻，在她所躺的这张床上，床周围的地毯上，以及所有的柜子、躺椅、沙发上……总之，只要有地儿的地方，全都铺了一层白花花的纸飞机，整个房间里，就像一片白色的海洋，惨淡的颜色反射着窗外浸入的阳光，刺的叶娅简直睁不开眼。
叶娅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吼，“墨！小！羽！”
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叶娅怒火中烧，气的浑身发抖。虽然她纵着他，宠着他，昨晚见他拿自己的财务报表折纸飞机也没舍得阻止，可这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身旁的纸飞机突然窸窸窣窣的动起来，紧接着，叶娅便看见墨小羽闭着眼睛，顶着一头鸟窝状的发型，从那堆纸飞机里一点一点钻出来……那画面，就跟午夜凶铃里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感觉如出一辙，实在有够诡异，叶娅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半拍，整个人只能傻愣愣的僵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墨小羽坐直身子后，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斜仰起下巴，看向叶娅，“什么事？”
也不知是不是还未睡醒的缘故，墨小羽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暗沉沙哑，尾音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咬字都有些模糊，但却该死的让人觉得魅惑性感无比，叶娅被摄住了，全身像是有电流通过，猛地颤栗了一下，“唔，没，没事儿！”
“哦！”墨小羽低哼一声，又重重倒回床上。
叶娅长吁口气，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受不了啊受不了，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家伙电出心脏病来。
谁知，叶娅这口气还没完全缓过来，那边，刚躺下去的家伙又猛地坐了起来，然后挥舞着双手，扭动腰身，前后左右的在一堆飞机丛中翻找着什么。
叶娅傻眼，问道：“墨墨，你在找什么？”
墨小羽不语，低着头，两眼虚阖着，浓密的羽睫覆在脸上，脸色白的出奇，都快赶上周围那堆白花花的纸片了，叶娅感到心惊，看他那样子，真怀疑是在梦游。
许久后，墨小羽终于不动了，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叠带着折痕的A4纸，一语不发的递到叶娅面前。
叶娅怔怔的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叠财务报表上有许多数据被黄色的荧光笔涂上了颜色，叶娅不明就里，一边翻看，一边抬头问道：“墨墨，这是什……”话未问完，叶娅就收了音，因为面前空荡荡的，哪还有墨小羽的影子，惟剩下高高隆起的一堆纸飞机，在微微的上下起伏着。
叶娅无奈摇头，起身进卫生间里洗漱完后，拿着计算器和那叠报表去了客厅。
在客厅的沙发里，叶娅依次将墨小羽画出的数据反复加减、核算了几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每一笔发票的票号、开票时间、金额及回款时间、金额、解款单据号都明明白白，有依有据，实在看不出有何问题。
叶娅有些气馁，扔了计算器，仰躺进沙发里，举起那叠报表，翻书一样来回翻阅着，翻着翻着，终于让她看出了点门道，心中振奋，从沙发上弹跃而起，将所有报表平铺在茶几及周围地板上，一一比对起来。
之前她看问题太局限，没跳出固有的思维模式，总是将项目一个个独立开来，查它的开票回款，因此怎么算最后帐都是平的，然而现在，当她跳脱出来，从另一个角度，将所有项目联系起来分析时，很快便发现其中的奥秘，原来宋文磊这些年是用的这种办法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帮杜杰做的假账，难怪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来啊！
叶娅不得不有些佩服起宋文磊来，这种拆西墙补东墙的方法并不新颖，也并非万无一失，可偏偏他就能用这种既不新颖又不保险的办法糊弄了公司近十年，也没被人查出来，只因他‘拆墙’拆的实在有够隐蔽、足够细微，一笔坏账，他可以从十个、甚至几十个项目中拆出一小笔资金来填补，然后再从新的项目、新的回款中挪出小额资金来修补新出现的漏洞，因为公司这些年业务不断，每个月都有大量资金回笼，所以每次月报表上的账目都让他做平了，至今未出现过问题。
叶娅坐在沙发里，望着面前摊了一地的财务报表，被计算器上的一组数字震撼得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这笔亏空的金额，隐匿在如此庞大复杂的数据中，如果不是被黄色荧光笔圈示出来，叶娅仅凭她一人，许是穷尽一生之力，也是无法找出其中的破绽来。
想到这里，叶娅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那道虚掩的房门，门后，有个累坏了的家伙正在那堆白花花的纸飞机下呼呼大睡。叶娅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无法想象，一夜的时间，近千张财务报表，上万个财务数据，从中发现关联，找出破绽……墨小羽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天，叶娅异常繁忙，因为她要做的事很多，而且刻不容缓。其中第一件，就是到公司后，直奔财务部，调出相关凭证，核实证据。
在财务部等了十五分钟，新来的小会计才拿着叶娅给她的凭证号清单从资料室里走出来，一脸怯生生的说，“叶总，您给我的这些凭证号，五年前的已经被销毁，剩下的一部分遗失，一部分破损，还有一部分……”看着叶娅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小会计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部分怎么了？”叶娅面无表情，阴沉沉的问。
“还有一部分在财务经理那里，由他亲自保管。”
“我知道了。”叶娅从会计手中抽出那张清单，风一样侧身闪入财务经理的办公室。
进门后，叶娅直接走到宋文磊面前，将手里的清单往桌上一拍，“身为叶氏代理总裁，想调阅几份财务凭证，却被告知这部分凭证遗失或破损，作为财务部的经理，你当作何解释？”
宋文磊视线扫过那张清单，表情微微一凝，抬头看着叶娅，同时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这就是我的解释！”
叶娅低头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辞职信？”
宋文磊平静无波的笑笑，“没错，身为财务经理，保管资料失当，引咎辞职。”
“你……”叶娅顿时气结，“难怪你敢把财务数据交给顾婧怡，原来是早就做好准备，有恃无恐啊！”
宋文磊敛下笑容，突然冷冷的说，“我敢把数据交给你，是自信你根本查不出我做的手脚，却没想你身边有高人相助，仅一夜时间便查出全部账目来，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至于辞职一事，在我将数据交给顾婧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算了，所以，不管怎么说，叶大小姐，这一次都是你赢了，你们叶家的事，以后我不想再插手，你跟杜杰之间的恩怨，从此与我无关，你手头这些数据，虽不至于定我的罪，但却足以拉他下马，证明他有亏空公款之嫌。”
叶娅瞪着他，没有回应，心下揣测着他这番话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什么原因。
宋文磊却不再理会她，顾自收拾着东西。
叶娅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叶大小姐！”宋文磊却突然叫住她。
叶娅停住脚步，背对着他，等他的下文。
宋文磊望着叶娅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隐痛，平静的说，“利用最好的朋友，牺牲她的感情和肉体，只为达成自己的心愿，如此自私的做法，不知你当初是如何想到的？如今心愿终于达成，你的感受又如何？高兴？得意？又是否对自己的好友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叶娅猛地抽转身体，一脸惊愕的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宋文磊与之对视不语，只是一脸的鄙夷。
叶娅只觉得心脏突突跳的厉害，像是要从胸腔中冲破而出似的，“我没有利用顾婧怡，是她自愿这么做的。”
“呵！”宋文磊嘲讽的笑了笑，“没错，是她自愿的，那天在我面前，她也是这么说。就算当时，我让她在我和U盘之间做出选择，她也是毫不犹豫的拿走了U盘，你们女人啊，一旦铁石心肠起来，真是比男人还残忍百倍，这次是我的失策，谁让我是真心爱上了她，不过……”宋文磊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看着叶娅的眼神充满幽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几个月来，她挖空心思对我的讨好和付出，我不信她就一点没对我动过心！”
叶娅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冲击，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她一个勤勤恳恳，从头至尾只想凭自己的真本事，公平竞争、名正言顺拿下叶氏的人，却莫名其妙背上利用感情、牺牲好友的恶名，不得不心怀愧疚；而那些做尽坏事、丧尽天良的家伙，却反倒成了受害者，居然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用那么幽怨的眼神来看着她？
叶娅觉得面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连辩解的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转身冲出了财务部的大门。
然而，这一整天，脑海中，却不断的回放着昨天顾婧怡在电话里头异常暗沉沙哑的声音，以及她坐在落地窗边，一口一口吸着香烟时，一脸落寞颓败的神情，叶娅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忽略了什么。
原本，因为找到至对手于死地的证据，而兴奋不已的心，因此而沉寂下来，叶娅打电话到市场部找顾婧怡，却被告知她今天请假，未来上班。叶娅心绪更加不宁，之前计划好的行动统统搁置下来，叶娅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晚上回到家，见张婶一脸焦急的在卧室门口徘徊，叶娅顿感不妙，连忙换鞋走过去，“怎么了？张婶！”
张婶看见叶娅，如遇救星般如释重负，“大小姐，你回来就好，小羽今天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中午连饭也没出来吃，我怕他出事，想进去看看，可又担心他不高兴，所以……”
“原来是这样！”叶娅暗舒口气，笑着安慰道：“没事儿，张婶，他昨晚上熬了通宵，今天起不来，在房间里补觉呢。”
“是吗？”张婶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不过，你们年轻人啊，别仗着年轻，就总是熬夜不睡觉，这样对身体不好。”
“是，知道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叶娅好脾气的应付着老人家的唠叨，“时间很晚了，您先回家去吧。”
“好，那我先走，饭菜都烧好放桌上了，你最好叫小羽起来吃了饭再睡，否则这样一整天不吃东西，伤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