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叶娅开车来到老树咖啡门口，泊好车出来，看见顾婧怡叼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坐在超大面积的落地窗边，身前透着斑驳树纹的纯实木桌上放着杯一口未动的卡布基诺，纯白色的瓷杯，厚厚的咖啡沫，中间一朵三叶草图案，惟妙惟肖。
叶娅皱了皱眉头，心想：顾婧怡这副颓废、故作深沉的神采似乎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过了，这丫头，难道最近又换新口味了？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大门，叶娅径直走到顾婧怡那桌，坐下，“服务员，来杯摩卡！”
顾婧怡正了正身子，灭掉手里的烟蒂，“来啦！”
“嗯。”叶娅揉揉太阳穴，一脸的疲惫。
顾婧怡看着她，“怎么，很累吗？”
“还好。”叶娅说，“就是觉得有点心累。”
顾婧怡轻嗤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人家文艺范了，无病呻/吟，故作深沉啊！”
叶娅暗自惊叹，‘故作深沉’这四个字她刚才还在她身上用过，现马上就被回敬到自己身上来了，这闺蜜真不愧是闺蜜啊，所思所想都那么默契。
顾婧怡见叶娅不说话，觉得有些无趣，转移话题说，“‘艳/照门’事件的罪魁祸首已经查出来了，你想知道是谁吗？”
“等等！”叶娅正好一口咖啡卡在喉咙口，还未咽下去，就急急忙忙打断顾婧怡的话，呛咳着说：“咱，咱先把这名儿给纠正下，OK？照片门，不是艳/照门，就咱那几张照片，跟艳/照的程度相距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好不好。”
顾婧怡白她一眼，懒得跟她争，“行，照片门，猜猜看，是谁？”
“杜杰！”叶娅低头喝了口咖啡，压下咳嗽。
“哟，不错嘛，丫头，这也让你猜到了。”
“切。”叶娅鼻孔出气，一脸不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好不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慢慢走着瞧呗。”
顾婧怡表情微微一僵，似是有些犹豫的拿过身边的手提袋，从里面掏出一个U盘来，递到叶娅跟前。
叶娅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要的东西。”顾婧怡说。
叶娅顿时两眼放光，兴奋道：“真的？你终于搞到手啦！”
“哼，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老娘亲自出马，上演美人计，还有人能逃得掉？”
叶娅真心高兴，撑起身子，凑到顾婧怡面前，捧住她的脸蛋猛地亲了一口，“亲爱的，谢谢，爱死你了。”
顾婧怡连忙擦脸，“呃，真恶心，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那个那个啥呢，你也别高兴太早，宋文磊告诉我，杜杰这些年亏空公款的事儿，其实上头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就是苦于找不出证据，这次他给我的是公司近十年来的最原始的明细账目，没经过任何加工处理，数据繁冗复杂，我不认为就凭咱们两个数学白痴，可以轻易从中找出破绽来。”
叶娅听完后，表情凝了一下，“你是说，这些数据是宋文磊主动给你的？”
宋文磊是杜杰的心腹，这些年，两人狼狈为奸，在财务账目上做了多少假账，从中牟取了多少暴利，叶娅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惊，实在怀疑他会如此好心，主动把可能暴露自己犯罪记录的数据交给顾婧怡。
可是，想到这些数据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牺牲自己，辛辛苦苦帮她换取来的，叶娅没敢把怀疑的话说出口，因为那样，岂不也是对顾婧怡的一种质疑。
“嗯。”顾婧怡点点头，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咖啡，避开叶娅的目光，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这次我敢以人格担保，宋文磊给我的这些数据都是真实可信的。”
叶娅笑笑，原本想说，你丫的人格值多少钱啊？可是见顾婧怡的神色凝重不同于往日，总觉得有些异常，想到之前电话里初时听见她的声音低沉暗哑，叶娅心里没数，不知顾婧怡是否出了什么事儿，而且还是不愿意告诉她的，于是没敢把这玩笑话说出口。
回到公司，叶娅就急不可耐的打开电脑，调出顾婧怡给她的财务数据，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来。
24英寸的液晶显示屏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公司这十年来，近千个项目的明细账，每一份合同，每一张发票，每一笔回款，以及对应的凭证号……统统显示在眼前，叶娅看了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就头昏脑胀，两眼发涩，泪水直往外流，屏幕上的数字也开始扭曲变形，像一条条黑色的虫子在蠕动爬行，让人头皮发麻，无法再多看一眼。
叶娅关了屏幕，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偶尔，会传来一阵轰鸣，有飞机从头顶一掠而过，很快便消失在天际的尽头。每天，有那么多的人来去匆忙、奔波在世界的各地，为生计、为梦想、为家人，而她呢，为了什么？
叶娅忽然感到一阵迷茫，不知自己这些年来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下班的时间到了，叶娅完全没法对着电脑看进去哪怕一行的数据，于是用A4纸统统打印出来，决定带回家研究。足足十公分厚的纸张，像块砖头一样，沉甸甸的塞进公文包里，叶娅关了电脑，锁上门，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叶娅不是没想过请几个专业的财会人员来帮她分析这些数据，只是，目前非常时期，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特别是那位有心人士，不知安插了多少耳目在她周围，叶娅不想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到手的情况下，打草惊蛇。因此，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叶娅提着‘砖头’，一脸豪情壮志的回到家中。刚一开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就是墨小羽略微变调的惊呼和张婶毫不掩饰的大笑。
叶娅心下好奇，这一老一小在厨房了搞啥名堂，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呃，咳咳。这个形容词刚在脑中闪过，叶娅就连忙咬住舌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瞧她笨的，把墨墨形容成什么了！
叶娅懊恼的甩甩脑袋，朝厨房走去，然后便看见她的墨墨穿着一件白色的带帽套头衫，黑色的休闲裤，胸前围了个粉色的嘟嘟小猪围裙，双手袖管卷的老高，露出精瘦结实的小手臂，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青菜，一边往烧开的油锅里扔菜，一边被四溅的油花吓的惊呼连连，年过五旬的张婶则在边上，一脸宠溺的笑看着他，时不时的叫上两句，“哟，我的小祖宗，轻点低点扔，油全溅出来了，小心烫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叶娅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想也没想的直接走过去，踮起脚尖，双手捧住墨小羽的脑袋，扳过来，面朝自己，然后把嘴凑了上去——
“叶儿，你回来啦！”
墨小羽的声音因兴奋而不自觉的高了八度，脸被叶娅钳制在双掌间，眼睛还在不放心的斜瞟着锅里的菜，嘴巴撅起老高，迎合着叶娅凑过来的唇，重重在上面吧唧了一口。
叶娅这才心满意足的舔着嘴巴放开墨小羽的脸，摸摸他的脑袋瓜，“墨墨这是在做什么呢？”
“炒菜！”墨小羽大声回答道，全副心思又扑到了锅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音量有些过高了。
张婶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年轻人，也被他们的甜蜜所感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羽说想要亲手烧菜给你吃，这几天都在跟我学呢。”
“嗯。”叶娅朝她笑笑，“张婶，那就麻烦您了，帮我看着他点，这人笨手笨脚的，别让他伤着自己。”
张婶连忙道：“放心，我注意着呢。”
叶娅又对墨小羽说，“墨墨，我去书房做点事，你烧好饭后，来叫我哈！”
“哦！”墨小羽扯着嗓子应道。
叶娅一脸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书房。
在书房里，叶娅将自己埋进了白花花的打印纸中，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计算器，一行行、一张张，每个数据反复核算、来回比对，效率完全超出她下午在公司对着电脑的好几倍。这个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她就一老土落伍的大老粗，对于新鲜高科技事物，有着艰难的适应能力。
墨小羽进来叫她吃饭时，叶娅正陷在激昂的状态中，无法自拔，于是拿着A4纸走到餐厅，一边吃，一边看。
“叶儿。”墨小羽不高兴了，放下筷子，说，“吃饭时，不能开小差。”
叶娅扒了口饭，眼睛抬也不抬的说，“墨墨乖，就纵容我这一次啊。”
墨小羽无奈叹息，“你都看了一晚上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财务报表，我在找某人在上面做的假账，亏空公款的证据。”
“哦？”墨小羽来了兴致，伸出手来拿叶娅跟前放着的A4，“我也看看。”
叶娅用筷子在墨小羽伸过来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不行，你得好好吃饭，想看，等吃完饭再看，不然等会儿又要胃疼了。”
墨小羽不满的撅了撅嘴，没说什么，悻悻的收回手，认真对付起碗里的一小团米饭。
饭后，墨小羽洗碗，叶娅又回到书房里，埋首在密密麻麻的阿拉布数字中。
九点过，墨小羽进来拖她去洗澡，叶娅没办法，只得搁下东西，乖乖去了卫生间。
洗完澡出来，叶娅披了件微厚的棉睡衣，把白色‘砖头’抱到床上，开了床头灯，拿好笔和计算器，继续开始奋战。
墨小羽做完事情进来，见满床铺着白花花的纸张，叶娅正埋着脑袋，奋力按着计算器，头发湿淋淋的搭在肩膀上，还在滴着水。墨小羽无奈摇头，转身从内卫里拿出毛巾，坐到叶娅身后，帮她擦干头发。
“叶儿……”
“嗯？”
“真的那么想当上叶氏的总裁吗？”
“嗯。”
“为什么？”
叶娅手里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写写画画，“不为什么，就是想呗！”
墨小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有纸张时不时翻动的声音和笔尖一直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在身边萦绕。叶娅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感觉脖子有些发酸，手腕发疼，这才停了下来，抬头活动活动筋骨。
侧头看看身旁的墨小羽，工工整整的坐在被窝里，腰背挺的笔直，脑袋微微低着，手里拿着叶娅看过的A4纸，表情严肃，两眼直直盯着纸面，然后……很是认真的、一板一眼的，将那张纸折成一架飞机的形状……
叶娅顿感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小孩子，之前还说要帮她看看的，结果不出十分钟，就觉得无聊，玩了起来，所幸这些纸头她也没用了，就让他折飞机好了。
叶娅如是想着，下床去厨房倒了杯水喝，顺便给墨小羽热了杯牛奶，端进卧室，放在墨小羽那边的床头柜上，然后爬上床，拿出剩下的部分报表，接着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