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动怒而生。
林雨翔压抑着心里的话,认真听课。
牛炯说写作文就是套公式,十分简单,今天先讲小作文。
然后给学生几个例子,莫不过“居里夫人”“瓦特”“爱迪生”“张海迪”。
最近学生觉得写张海迪写烦了,盯住前三个作文章,勤奋学习的加上爱因斯坦,不怕失败的是爱迪生,淡泊名利的是居里夫人,废寝忘食的是牛顿,助人为乐的是雷锋,兢兢业业的是徐虎,不畏死亡的是刘胡兰,鞠躬尽瘁的是周恩来,等等。
就是这些定死的例子,光荣地造就了上海乃至全国这么多考试和比赛里的作文高手。
更可见文学的厉害。
一个人无论是搞科研的或从政的,其实都在为文学作奉献。
牛炯要学生牢记这些例子,并要运用自如,再套几句评论,高分矣!学生第一次听到这么开窍的话。
以前只听老师说现在写作文为弘扬中国文化,现在若按牛老师的作文公式,学生只负责弘扬分数就可以了。
稍过些时候,林雨翔才敢和梁梓君切磋。
林雨翔说:“我把信寄了。”“结果呢?”“有回信!”“我就说嘛。”林雨翔把Susan的信抖出来给梁梓君,梁梓君夸“好字”!林雨翔心里很是舒服。
如果其他人盛赞一个男人的钟爱者,那男人会为她自豪,等到进一步发展了,才会因她自卑。
由此见得林雨翔对Susan只在爱慕追求阶段。
梁梓君看完信说:“好!小弟,你有希望!”林雨翔激动道:“真的?”梁梓君:“屁话!当然是真的。
你有没有看出信里那种委婉的感觉呢?”“没有!”“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抽筋了!这么明显都感觉不出来啊!”梁梓君的心敏感得能测微震。“她不过是说——”“笨蛋!你真不开窍!如果她要拒绝你,她早拒绝你了。
她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她——那成语叫什么——欲休还——”“欲说还休。”“是啊,就是这种感觉。
要表达却不好意思,要扔掉又舍不得的感觉。
小子,她对你有意思啊!”梁梓君拍拍雨翔的肩道。“真的?”雨翔笑道,内心漏*点澎湃,恨不能有个空间让他大笑来抒发喜悦。
梁梓君诲人不倦,继续咬文嚼字:“信里说清华。
清华是什么地方?”林雨翔当他大智若愚了,说:“清华是所大学。”“多少钱可以进去?”梁梓君轻巧地问。
他的脑子里只有华东师范大学,因为师范里都是女子,相对竞争少些。
今天听到个清华大学,研究兴趣大起,向林雨翔打听。
林雨翔捍卫清华里不多的女生,把梁梓君引荐去了北师大。
梁梓君有了归宿,专心致志给林雨翔指点:“她这意思不可能是回避,而是要你好好读狗屁书,进个好学校。
博大啊!下一步你再写信,而且要显露你另一方面的才华,你还有什么特长?”梁梓君不幸误以为林雨翔是个晦迹韬光的人,当林雨翔还有才华可掘。
林雨翔掘地三尺,不见自己新才华。
到记忆深处去搜索,成果喜人,道:“我通古文!”“好!虽然我不通,你就玩深沉的,用古文给她写信!对了,外面有你俩的谣言吗?”“没有。”“你也做得太隐蔽了!这样不好!要轰轰烈烈!你就假设外面谣言很多,你去平息,这样女孩子会感动!”梁梓君妙理迭出。“这样行吗?”“No问题啊!”“那怎么写?”“就这么写了,说你和那叫清——华大学的教授通信多了,习惯了用古文,也正好可以——那个——”“噢!”林雨翔叹服道。
只可惜他不及大学中文系里的学生会玩弄古文,而且写古文不容易,往往写着写着就现代气息扑鼻,连“拍拖”、“氧吧”这种新潮词都要出来了。
牛炯正好让学生试写一篇小作文,林雨翔向他借本古汉语字典。
牛炯随身不带字典,见接待室的红木书柜里有几本,欣喜地奔过去。
那字典身为工具书,大幸的是机关领导爱护有加,平日连碰都不愿去碰,所以翻上去那些纸张都和领导的心肠一样硬。
有字典的帮助,连起来就通畅了——“畅”还算不上,顶多是通了。
林雨翔查典核字半天,终于草就成功了美文一篇:Susan:回信收到。
近日谣言亟起,其言甚僭,余不能息。
甚,见谅。
孰谮之,余欲明察。
但须时日。
向余与诸大学中文系教授通信,惯用古文,今已难更。
读之隐晦酸涩,更见谅矣。
复古亦非吾之本意。
夫古文,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
然古文之迂腐,为我所怼之。
汝识字谨译。
余之文字往往辞不及意,抑或一词顿生几义。
然恰可藉是察汝之悟性。
林雨翔本来还想拍马屁说什么“汝天生丽质,兰心蕙性”,等等。
但信纸不够,容不下赞美之辞,只好忍痛割爱。
写完给梁梓君过目。
梁梓君一眼看上去全不明白,仔细看就被第一节里的“谮”、“”、“僭”三兄弟给唬住,问林雨翔怎么这三个字如此相近。
林雨翔解释不清怎么翻字典凑巧让三字团聚了。
支吾说不要去管,拿最后一张信纸把信誊一遍。
梁梓君要的就是看不懂的感觉,对这信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这封尤为关键。
第一封信好比洒诱饵,旨在把鱼吸引过来,而第二封就像下了钩子,能否钓到鱼,在此一举。
林雨翔把这封德高望重的信轻夹在书里。
牛炯有些犯困, 哈欠连天。
草率地评点了一篇作文, 布置一道题目就把课散了。
这天星夜十分美,托得人心在这夜里轻轻地欲眠。
雨翔带了三分困意,差点把信塞到外埠寄信口里。
惊醒过来想好事多磨。
但无论如何多磨,终究最后还是一件好事。
想着想着,心醉地笑了,在幽黑的路上洒下一串走调的音符。
引吭到了家,身心也已经疲惫,没顾得上做习题,倒头就睡了。
周五的文学社讲课林雨翔实在不想去。
马德保让他无论如何要去,林雨翔被逼去了。
课上马德保不谈美学,不谈文学,不谈哲学,只站在台上呵呵地笑。
社员当马德保朝史暮经,终于修炼得像文学家的傻气了,还不敢表示祝贺,马德保反恭喜说:“我祝贺大家!大家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社员都惊愕着。
马德保自豪地把手撑在讲台上, 说:“在上个学期, 我校受北京的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之邀, 写了一部分的稿子去参加比赛。
经过专家严谨的评选, 我在昨天收到通知和奖状。”“哇!”“我们的文学社很幸运的——当然, 不全靠幸运。
很高兴, 夺得了一个全国一等奖!”“哇!”马德保展开一张奖状,放桌上带头鼓掌说:“欢迎林雨翔同学领奖状!”“哇!”众社员都扭头看林雨翔。
林雨翔的脸一下子绛红, 头脑涨大, 荣辱全忘, 机械地带着笑走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