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向前滚。
“呐,你是要我也换成T恤、牛仔、运动鞋吗?”她有点扫兴,并不是说那样打扮就不好,只是,这不是她。
“不是的。”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仿佛在权衡在这件事上是否应该像课业一样,对她高标准严要求。他仔细地看了看她,提出中肯的建议:“我说,你就别化妆了吧。”
微婉听到这话,彻彻底底地伤心了。她老想着不改别人,别人却老想着改变她。
“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说喜欢不化妆的女孩,其实是喜欢不化妆也漂亮的女孩。]
那天晚上她没有去隔壁吃饭。陆盛来敲她的门:“我们每晚七点吃饭,你不会是忘了吧?”
“我正在生气!你不会是看不出来吧!”
陆盛面无表情:“你生气,怎么不在我开始烧饭前说?现在你又不吃,那多出来的叫我怎么办?”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生气和他根本没关系似的,就好像她生气根本不是他惹得似的。
“拿去喂狗!”
他摇头:“附近没狗,你给个别的建议。”
她将门甩上。
让他倒倒霉,让他倒倒霉……她默念。
陆盛是她用来填补那个如今空缺的“最好的朋友”位置的人。可她认为自己对陆盛有不同的期望,究竟怎样不同,她也说不清楚。她能说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在做朋友的时候,她或许给过毅凡很多东西;但如果换成陆盛,那些东西,会是远远不够好。
因为她知道毅凡过惯了的生活——和她一样的生活。对这生活,他有和她一样的种种问题,她可提供给他她曾猜测的答案,可陆盛不是。如今她面对的这个男生,是一处迥异之境。她没有地图,只能凭着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一点点地寻找,猜测,摸索。
她有这样的认识,来自于她对陆盛“诅咒”的第一次成真。
陆盛看起来健壮,肩膀宽宽的,也有肌肉,她觉得他应该是很健康的,加上那如同清教徒一般严苛的饮食搭配、规律作息和户外运动。
因此,她完全有理由认为,他的胃病是她诅咒而来。
上帝保佑,学生公寓这些危房的墙壁薄得像纸,她都能听见他在床上翻身频率的不对劲来。她急忙忙地冲过去,他短硬的头发根根都是竖着的,眼睛很红,眼角还有不同形状的血丝,一边是树根形,一边是闪电形。他脸色应该比平时苍白,但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因为他一向都是那么白。他捂着胃,神情很痛苦。他可能在发烧,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体温计。
幸好他还能说出话,发出指令:“灶台下左边第二格,把那些中药拿出来。”
她马上取出了那些药,或者说她希望这就是那药,在她看来那药与一坨坨的草根无异。她用双手捧着,送到他的枕头跟前。
“我不是牛,不能干嚼草根。”他连嘲笑她白痴的力气都失了一大半,话说得有气无力,“把药煎了。左手第二只盅,水加到三分之二。”
她照做了。
“等等!”他痛苦地闭了眼睛,“……小姐,先剁碎好吗?”
“所以我一直都说,你早该教我做饭的!”她声音颤得很厉害,菜刀在手里直打滑。在草根上花了毫无意义的三十秒之后,她咒骂着丢下了那光滑闪闪发亮的东西,奔回自己的房间,摸出了手机。
“安东尼,我需要医生!”
安东尼的反应能力早在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修炼得炉火纯青了。他有条不紊地说出下面的话:“马修现在会去接你。路上不要挂机,描述给我你的症状,越详细越好。”
她听着他拨通医生的电话,祈求老天保佑。
“医生和马修都在路上了。”安东尼平静地报告,随后语调满是担忧,“宝贝,你怎么了?是感冒吗?这个季节,我早告诉你上学路上不要脱掉围巾……”
“不是我,是陆盛。”她长舒一口气,为自己掌控了局势而感到欣慰。
瞧,她是很能干的,陆盛一定会没事。
“他胃痛得很厉害,我可以保证他从不吃任何没杀菌过的食物,所以一定是陈年痼疾。我就知道这么多,不能多谈了,我去待在他那里。马修到了请叫他上楼来,我自己不可能搬动一个男……”
“宝贝。”
有时,你会对这些为上流社会进行管家式服务的资深客户经理们,感到费解——他们能在五分钟内变换三种以上不同的语调,镇定缜密的,担忧害怕的,现在则是冷淡不满的。
“怎么了?”
“你没有告诉我,是别人生病了。”
微婉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隔壁有人在床上疼得直不起腰来,你关心的却是这个?我生病,他生病,这有什么分别?”
“宝贝,听我说。我们医生的服务,只提供给与你家族直接相关的人,这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的。”
干得好啊老安东尼,现在是假温柔地哄孩子吧。他一本正经地跟她谈“合同”,真是太奇怪了,以前从没发生过。
“好吧,那就说是我病了!”
“我不喜欢对你哥哥撒谎,你也不应该。”安东尼严肃地重复了这句话,她开始觉得这是个讨厌的口头禅。
“可陆盛他……”
“很抱歉宝贝,我不能授权这件事。”
微婉在电话这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而安东尼已经打电话给医生,申明这是一场误会,他和他的客户现在并不需要服务。他还打了电话给马修,允许他回去,继续调戏阿泰内广场的客房女佣。她忽然发觉自己很虚弱无力,她一直有这种错觉——安东尼可以将全世界打包给她,现在她不得不看着整个王国在自己面前倾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东尼?”她意识到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哭鼻子了。
“这回事叫作合同,宝贝。你哥哥签署它们的时候,很明确地规定了服务所及的是哪些人。”
“可毅凡呢?每次毅凡不舒服你都会请我的医生来……”
她自己住了口。
此刻她背上长出一只吸盘,将她像那些挂毯一样吸向墙壁,于是嘭的一声,她挂在上面了。
安东尼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你觉得那个跟下三烂们打街球的小痞子是毅凡——我敢肯定你已经这么以为了。再想想,宝贝,再想想!”
“你怎么知道他和谁打球?”她听到自己在咆哮,“除了监视我之外,我哥哥也叫你监视我的朋友了吗!很好安东尼!我真希望他给够你养老金了!”
话出口,她便后悔得想把舌头咬断。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比这更伤人的话了,还是对一个将她视若孙女的老人。
易微婉落下几滴夹杂了委屈和愧疚的眼泪,快步走回陆盛的房间。
他依然痛苦地拧着眉,灶台上杂七杂八丢着三四只锅碗瓢盆,她叫不出名字,说不出用途;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