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回来。他依言守在医院,实在分身乏术。
好在李云情况一直稳定,种种迹象表明,她在缓慢地康复当中。
守在病房的人也被李云赶走了,剩下几个熟悉的——红头发、王震,还有江水。
红头发和王震叽叽喳喳的,聊这聊那,还开黄腔。他们是想逗李云高兴,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后来被护士呵斥一顿,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压着声音又闲聊起来。
李云无心去听那两人的谈话内容,她所有的兴趣都摆在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只可惜这男人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种情况下,也不晓得说几句好话安慰她。
“江水,你过来下。”
闲聊声戛然而止,等江水走过去了,李云眼睛瞟过来,那两个人才把目光收回,假模假样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在看什么书?”李云的视线落在江水手上,那本书很厚,书皮是硬质的,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没什么,随便看看。”他单手把书合起来,啪地一声,像是拍碎了空气。
李云笑了笑,说:“在医院陪我是不是很无聊?”
“不是。”
“我看你是从来不看书的人,现在居然捧起书了。”
江水把书放到病床边的置物台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对书没兴趣,当然会觉得不好看了。”李云说,“在我印象里,你就是那种男人……”
她停了下来,眯着眼睛,在思考措辞。
江水看着她:“哪种男人?”
“嗯……就是那种,不爱读书,成天玩的男人。”
其实李云本来想说他不是“文弱书生”那样的人,但她觉得用“不爱读书,成天玩”更形象贴切。
江水咧嘴笑了一下:“听起来不是好话。”
“不啊,是夸你呢。”李云说,“往往你这种男人胆子更大,也更狠得下心,是不是?”
江水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拾起置物台上的书,顺手地掂了掂。另一只手指了指,示意自己要坐回沙发上去。
李云笑着看他宽厚的背影,夹着书的手青筋暴起,像是盘着几条粗壮的龙。
这样的男人虽沉默,但李云笃定,他胆大心狠,是拍岸的怒浪,风不平浪不静。同时也更强壮,更像个男人。
“你还会继续跑,留在北京。”李云说。
“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就知道……”李云呼出一口气,懒懒地往床头靠去。
输掉比赛他不怕,被陈一沉弄了他不怕,她撞得头破血流他不怕。可能他连死都不怕。他什么都不怕。
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他看起来是岿然不可撼动的,仿佛无论时间怎么走,他都会安然坐在那里,能坐上很久很久。
忽然间,他站了起来。动静有点大。神色微微变了,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李云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护士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笑容很浅,神情很淡,却丝毫挡不住浑身上下因美貌和气质而四散的光芒。
杨梅走进来,朝着江水走过去,交臂而过。她慢慢把水果篮拎起,在桌上放下,又慢慢地走了过来。
☆、发火的女人
李云看着杨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耳边是她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下意识的,李云往下去看,是那双正红色的细高跟。
鞋子很窄,脚也窄。
这个女人,连脚都长得这么漂亮。
“好些了么。”杨梅拉了条木椅坐下。她没什么架子,一派轻松的模样,但李云偏偏就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大架子。
这个女人几岁了?二十出头?她看起来格外年轻,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李云想,或许她已经二十七八,因为十七八的女孩子不可能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好多了。”江水走过来说,“你怎么会来?”
杨梅抬头看他,笑着:“我总得过来看一下吧,不然多没礼貌。”
李云听了不禁眯了眯眼,真是个说话滴水不漏,又格外冷静自持的女人。她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但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因为她本身也是这类人。她没法讨厌自己。
病房里安静下来,没人开口说话。杨梅根本没因为气氛冷场而感到尴尬,反而悠然自得,很浅淡地笑着,眼睛很亮,和李云对视着。
王震走过来,问:“吃饭了没?”
杨梅摇摇头,王震又说:“那你和江水去吃饭吧?这儿我们守着就行。”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红头发。
“好。”她站起来,江水很主动地去开门,等她走出去了,自己也跟上,再把门轻轻带上。
“想吃什么?”江水问。
现在正好是午饭点,街上熙熙攘攘,饭店门口停满了车。
杨梅看着人群走动,说:“还不饿。”
“……”江水看着她,她也不知道,兀自望着某个方向。
“我就是不想待在那。”她轻飘飘地说。
“那你来什么。”
方向盘一打,不和别的车挤一块儿,江水索性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车堵在路上,外面是叭叭叭的车喇叭声,车内却静了很久。
杨梅说:“你是不是嫌我烦。”
“没有。”
“是不想看见我?”
“……也没有。”
“那你几天没回来。”
江水感觉到压抑,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的,没有系领带,领口也很松垮。
“我说过了,要在医院守着。”他说话声很低,但杨梅还是听出一丝不耐烦。
“今天呢?还是待在医院?”
江水没回答,沉默地把车开回去。
杨梅不追问,出神地望着窗外。她的剪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好像比从前瘦了一点。
好久过去,江水才沉沉说:“今天不去医院。”
回到暌违已久的出租屋,江水站在门口没进去。杨梅往回看,招呼说:“进来啊。陌生了是不是。”
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棉被像豆腐块似的叠着,整齐利落。
江水看着棉被,杨梅看着他,说:“太无聊了,就叠成这样子了。”顿了下,又说:“要不要睡一觉?”
话音未落,就要去拆棉被。
江水拦住她:“大中午的,睡什么觉。”
杨梅仰着脸说:“你有黑眼圈了。”
他什么也没说,往浴室里走,是去照镜子。杨梅晚几步跟上,斜倚着浴室门看。浴室里的镜子不大不小一块,悬挂在洗手台上,杨梅站在前面刚刚好,江水要照全脸就得弯下腰。
这么一弯下腰,整面镜子都被他挡住了,不留下一点空隙。
杨梅笑着哼了一声:“别照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江水站直,转过来:“你也瘦了。”
她摸了摸脸,眼神有短暂的空濛。眼前忽地闪动过黑色,江水泰山压低般倾过来,握起杨梅的手腕:“走,带你去吃东西。”
午餐吃了肥油的烤鸭,晚餐就选在了清淡些的面店。
吃到一半,江水手机响了,他听了一会儿,挂了手机,三两下把剩下的面和汤解决掉。
“有急事?”杨梅筷子上还挂着面,就那么抬着看着江水。
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急事了。
杨梅低眉吃面,一大口面吃到嘴里,太急太烫,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