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那仿佛也是大地边际的地方……手中的汉节也冰冷如铁,他告诉自己——他会回去的,就像太子提到的张!
如今,他回来,长安还是似是而非的旧时模样,长安城中却还剩几个故交旧人……
今天,他奉一太牢谒先帝园庙,从龙渊宫茂陵,一座座坟封土,一个个熟悉的姓名……
——甚至至连天子都是陌生的……
临行前,李陵才告诉他:“皇太子起兵,全家罹难,卫氏亦受牵连,上崩前立少子,以辅臣佐之,如今汉乃是霍子孟与上官少叔用事。”
今天,望见渭水时,也就望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大将军旌旗,他恍如隔世……
——有多少年没有见了?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烈侯是不喜张扬的性子,鲜少摆大将军的仪仗,那猎猎旌旗自元狩四年大军凯旋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了……
谒园庙后,入建章见天子,年少的天子温言劝慰,他唯唯诺诺,却找不到半点归国的激动……
——这大汉……于他……已然陌生……
现在,这个肖似太子的少年一脸郑重地拜谢他多年忠节……
仿佛一个圆圈,终于又划回了**,前尘旧事与现在终于又连了起来!
……
无论是得知可以归汉,还是谒先帝园庙,苏武都没有哭,可是,现在,百味杂陈的释然之后,他岂能不哭?
他有十九年的悲愤,有十九年的痛苦,有十九年的渴望……
后世一句“在汉苏武节”,彰显的是天地正气,是浩然忠节,可是,那一切却是用他人生最好的十九载岁月凝结的……
刘病已被老人的哭声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苏武面前,最后,他一脸惶然地看向霍光。
霍光也觉得鼻子隐隐眶已有温热的湿意——十九年啊……如果可能,他愿用一切挽回这十九年的时间!
——只求回到什么都没有生的十九年前……
霍光闭上眼,再睁眼时,已敛去所有泪水,扶几而起,拍了拍刘病已的肩,示意他退开一步,随后将苏武扶起,送他重新在四方漆秤上坐定。
广袖一扬,霍光转身看向刘病已,见他已经重新镇定下来,不由满意地颌微笑,开口却道:“除了苏君,在座诸位,曾孙大多不认识吧……”
刘病已这才细心地看了看屋里在座的所有人,随后抬头对霍光道:“病已认识光禄勋与光禄大夫。”他指向张安世与杜延。
霍光未置一词,只是道:“我为曾孙介绍其他人。”
注:《三辅黄图校证帝庙,号龙渊宫。今长安西茂陵东有其处,作铜飞龙,故以冠名。”
(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猜猜,刘病已这一次会见到哪些人~~~~今天若是赶不上,可能就要凌晨更新了,各位可以明早来看结果~~~~)
28、善意?恶意?
实,这间东内室中,除了霍光、刘病已与苏武、张安)五人外,只有两人。/
一个坐在张安世与杜延年之间,看起比两人年轻一些,仿佛只在而立之年,容貌俊雅,让刘病已不禁多看了两眼;另一人坐在苏武的左手边,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十分富态,神态安详,面上始终带着三分笑意,温和可亲,刘病已不由也对那人笑了笑,那人微微眯眼,脸上更添了几分喜悦。
霍光看了看两人,沉吟了一下,还是先走到左边的席前,指着苏武左侧的那人道:“这位是光禄大夫君,名吉,字少卿。”
邴吉的神色一僵,抬眼看了霍光一下,方起身与刘病已见礼。刘病已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有些紧张,此时也不例外,因此,只顾着行礼的他没有察觉吉的异样,更没有注意到室内其他人的诧异。
不管其他人的心思如何,霍光始终很平静,在座的都不是高官,便有显爵,不动声色的本事自然不会差,稍讶之后,所有人面恢复了平常神态,有人是因为想到了其中的原因,有人则只是按捺下情绪。
霍光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待吉与刘病已见过礼,便示意刘病已先与右侧席位上的张安世、杜延年见礼,随后才对他介绍两人中间的那位:“这位是光禄大夫龙额侯韩君,名增。”
刘病已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霍光一眼——既然这位有列侯之爵,怎么反而放在后面介绍?——却终究没有吭声,也没有犹豫,依照霍光的话与韩增见礼。
见过礼,霍光便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让他随自己重回层台之上,在饰有朱纹的黑色漆几的右侧坐下,霍光自然在漆几后的主席落坐。
“子卿在茂陵便念着太子遗脉……”霍光想笑,嘴角抽了抽,却终究是笑不出来,“他叫病已,在宫里遇上无妨,在外,诸君还是不要将‘曾孙’二字挂嘴边了。”
几人大多知道他的意思,便没有多说,直接应诺,只有苏武不明就里:“这是为何?虽然曾孙没有爵位在身,终究是属籍宗正的人,称以皇曾孙又有何不妥?”
霍光还没有开口,就瞥见张安世无奈轻笑,微微摇头,似乎很有感触,便笑道:“子孺以为呢?”
张安世一愣。看了霍光一眼。才似笑非笑地对苏武道:“子卿地心思倒是与家兄一般无二。恨不得让太子孙天下皆知方好。”
苏武没有吭声——听到“太子孙”三个字。他哪里还不明白霍光地意思?不过是谨慎低调。担心刘病已因为嫡系正统地出身而太过惹眼了。进而惹祸上身!
其他人自然都明白这个道理。便都没有开口。却不料刘病已忽然开口:“张令没有恶意。”
众人不由一愣。反应过来便都看向张安世。连霍光也是哭笑不得地看了张安世一眼。才转头对刘病已道:“曾孙。有没有恶意并不重要……重要地是结果!”
刘病已没有明白。室内地其他人却无不若有所思。最后。竟是韩增先开口:“大将军相召不会只是让我们见皇曾孙吧?善意?恶意?所求何果?”
霍光挑眉。未置可否。对看着自己地刘病已道:“曾孙可知龙额侯地身世?”
这是明知故问!——刘病已当然不可能知道。
刘病已万分不解地摇了头,低头道:“请教大……将军。”他本想称“大人”的,话到嘴边又硬拗成“大将军”,其他人还没有察觉,霍光却是立刻皱眉,心中已是十分的不悦。
“龙额侯袭的是父亲的爵位,他的先考便是先帝征和二年太子起兵时,遇害的光禄勋韩说。”霍光忽然说起了韩增的身世,让所有人都很是不解,韩增更是觉得尴尬,可是,素来极有眼色的霍光却仿若未觉,继续道:“那年的事情纷乱,谁是谁非……”霍光不由苦笑,屋内的其他人也不由面色凝重。
“韩公在长安的作为如何,已不可知,可是,太子素来温恭谦忍,韩公更是最晓得分寸……偏偏就是这样的结果……”霍光着意在刘病已面前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