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一下。再郑重不过地道:“太子若是这般上甘泉。上一旦不信……”
天家亲情淡薄。虽然今上对太子素来信重。但是。近年来。父子间疏远不亲也是事实。况且。事涉大逆。今上地心意就半点不会动摇?
——这是必须面对地可能……
张贺不禁犹豫了——真地要将一切寄于天子对嫡长子地信任吗?
踌躇中。张贺只能看向太子。却只见太子微微垂首。双目微翕。双手交叠于膝上。姿态安详地沉思着。
不知为何,看着沉重的玄纁色压在刘据略显单薄的瘦削身躯,张贺心里便隐隐发酸。
——他是众望所归的储君,孝悌温恭,宽厚仁爱,为何会陷入今日这般处境?
虽知无益,张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太子家吏在私下议论时常说的一句话——若是大将军与冠军侯仍在,太子家岂会有如此困境?
——至少……
正在心绪纷乱之际,张贺听到了太子一如往常的淡然声音:“少傅,据七岁受册,十岁外傅,加冠而立博望苑……皇太子的身份也罢,诸傅、属吏也罢,皆是上所赐……”
抬起头,张贺看到太子一脸郑重之色,话虽是对石德说的,目光却没有投向少傅所在的位置,而是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前方。
赭红色的帷幔自横梁直垂地面,随风而动时,浅驼色的云虞纹中,紫棕色的“万世如意”字样时隐时现。
“上若以据不肖,不堪储位……退让贤达,据心甘情愿……”刘据神色微怔,但是,意思却明白无疑。
“太子!”
石德不由惊呼,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见刘据抬手示意自己勿言,便只能闭口不说。
刘据微笑,立刻便有了决定:“既然少傅与光禄勋都如此认为……据明日便上甘泉谢罪。上若不罪,自是大幸……上若归罪,据为人臣、人子,领罪伏质……也是理所当然!”
刘据不是犹豫不决的人,虽是从善如流,但是,主意一定便不容再议。听到他如此决定,石德也只能默默点头,不再多说。
张贺默默行礼,退出画堂,去准备太子出行的一应事宜。
“太子到甘泉后……”沉默片刻,石德开始为太子出谋划策,准备应对今上对太子涉入大逆之嫌的反应。
“太子准备上甘泉了?”
“是!太子舍人是这样禀报的。”
“如此也好……”
听着皇后带着轻许感触与欣慰的轻叹,倚华不觉怔了怔神。
到皇后身边作长御已经三个多月了,倚华仍然会在听到皇后柔轻如丝的声音时,怔忡出神。
——那声音如风拂柳,如水落涧,总是透着一种扣人心弦的吸引力。
迁为长御前,倚华是织室侍奉的宫人,并没有机会见到宫中的贵人,更不要说皇后了,只能凭借偶尔听到织室令与一些身份较高的中臣对天子后宫的评价,在心中勾勒那些美丽女子的形象。
织室令年纪很大,须发皆白,据说是孝景皇帝时就入禁中侍奉的,但是,待人十分和气,对她们这些宫婢,也不似其它中臣一样,随意打骂喝斥,有时,一些年轻的宫人中臣说起天子如今的宠妃婕妤“拳夫人”,话中不无艳羡,他笑呵呵地听着,却是一脸不在意,直有一次,一个宫人为此询问缘故,老人以一种历经沧桑的语气劝告宫人:“主上春秋已高,哪里还会动心……你们年轻,没见主上以前宠人的排场,拳夫人……那些宠幸算什么啊……还不及昔日王夫人所受的宠爱呢……更不要说,皇后得宠大幸的时候了……”
调到皇后身边时,看着皇后风华不再但是沉静优雅的仪态,倚华有时会想——如果自己曾经拥有天子最炙烈的宠爱,那么,当红颜逝去,天子不再垂顾时,自己可能像皇后这般平静……
——答案是无解的……
不过,年轻的长御告诉自己——若是天子的宠爱总是有失去的时候,那么,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如李夫人一样在风华犹盛、圣眷最深时逝去……然而,想到李夫人家族的遭遇,倚华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心中告诫自己——还是永远不要得天子青眼……更好!
“中宫……太子明白出行,妾还是归……”史良娣温婉的恳求让倚华回神,随即便见皇后微微摇头:“不……你们还是在宫中待着比较好!”
“这是为何?”史良娣不解。倚华同样地看向皇后。
皇后叹了口气:“且再看看……”
第二天,得知丞相令执金吾封闭长安各门时,倚华瞬间感到了变乱将起的恐惧……
15、格杀
在史良娣的惊慌无措与王姬的茫然不解中,倚华听到皇后幽幽地轻叹:“果然如此……”
椒房殿内,所有跽坐侍奉的侍御近臣恐惧地俯身——久在未央,他们就算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也会本能对某些可能危及自己的事情产生不祥的恐惧。
倚华也恐惧地弯下腰,将前额紧紧抵在冷硬的地面上。
“卿等都离开吧……”倚华听到皇后用柔软的嗓音无奈地叹息,“留到今天,卿等对我的忠心也够了……”
之前,椒房殿以各种惩罚的名义调走了大批的宫人、宦官,如今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跟随皇后多年的亲信近臣——倚华是其中不多的几个刚来不久的宫人之一
听到皇后的话,诸侍御反而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中宫私府令膝行至殿中,叩首言道:“皇后未入椒房殿时,臣等便是侍奉左右,多年倚赖中宫庇护,如今,臣等又能去哪里呢?就让臣等继续侍奉中宫吧!”
“中宫允准!”其它人跟着请求。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豪赌,那么,他们无疑已持续赢了将近一生的时间……那么,如今,他们如何还有推开筹码,转身离开的机会……
倚华听到皇后再次轻叹,随后,以一种温柔的态度答应众人的请求:“卿等适意吧……”
相比椒房殿内小小的动荡,太子宫内,在石德说出某个耸人听闻的猜想后,前殿正堂立刻陷入一种惶然恐惧的混乱之中!
嘈杂混乱中。张贺听到坐在正席地皇太子闭着眼睛。低声喃语:
“少傅地意思是……父亲……上……可能……”
没有说完地低语却让殿内迅速寂静下来。
——太子少傅犹留余地地猜测之上。覆盖着地最后一层冰纨轻纱被皇太子毫不留情地挑开……
——今上若无恙。刘屈氂、江充当真敢如此妄为?
太子家吏地心中有相同地疑问。
“就是要太子跟他身边那群饭桶想岔!”
丞相府内,江充冷笑而言。
正席之上,刘屈氂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江充如此说话,他也只是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勉强开口:“希望江君之策可见成效……”
“君侯多虑了!”明白江充的谋划后,苏文却是十分兴奋,见刘屈氂信心不足,立刻便出声宽慰。
“希望如此……”刘屈氂的信心远没他们俩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