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杏纹的褙子,梳油亮的头,笑得温柔。
“馨姨,这些年辛苦你照管宅子了。”俞眉远一见她便格外温和。
“王妃说得哪里话。”周素馨却抹抹眼角,眼眶通红,她是俞眉远母亲的陪房,从小看着俞眉远长大,感情非常人可比,“这位就是永乐公主?”
“你叫她锦骁吧。”俞眉远扶着周素馨进园。
“馨婆婆。”霍锦骁乖巧唤人。
“使不得。”周素馨忙摇头,目光却不住地望着她,“真像……像王妃小时候……”
俞眉远笑了笑,和她叙了几句家常,便转而朝霍锦骁开口:“这个园子和对面的俞府原是东西两园,全是俞家的产业,我出嫁之时,父亲把这个园子作陪嫁给了我。当初我在京城所有的陪嫁,都在这里面,还有从你十岁开始,我就让馨姨替你在京中置办的嫁妆,也全都放在这里了。”
俞眉远幼时失恃,没有母亲替自己操持这些,所以她出嫁时嫁妆虽丰厚,却都是现打的东西,值钱是值钱,但失之精巧。嫁妆这东西,还是要早早准备的好,譬如一张拔步床,若想找好料子,再算上打造时间,没个两三个年都出不来。
“……”霍锦骁怔怔看她,显然没能缓过神。
园子很大,打造得很别致,因为没有住人,她的嫁妆直接堆在了各园的屋子里,别的不说,单是那一套五罩的楠木漆彩凤麟拔步床与整套的妆奁柜椅,其精致程度已叫她瞠目,其他东西就更别提了,田契铺面一样不少,这些还只是她母亲的。她父亲那头另算,再加上宫里替她备下的嫁妆,她几位舅舅送过来的礼……她十根手指头算不过来。
她知道父母手里银钱宽裕,但也从没想过宽裕成这般地步,毕竟从小到大她虽不愁吃穿,但饮食起居也没比普通人矜贵多少,她对这园子的价值没有概念,只在心里想着,这么大一个园子,又在天子脚下,那能折成多少艘船,供燕蛟过活多少年?
“这几年你与东辞走得不易,那孩子因为父亲的关系受了不少罪,云谷对他有愧,好在苦尽甘来,你们可要好好的。”俞眉远拉着她的手,细细地叮嘱。
“娘。”她忽然环住母亲的脖子,舍不得放开手。
————
霍锦骁这厢忙坏,魏东辞那头也没落个清闲,每日只做一件事——筹备婚事。
安乐候的爵位原属长宁长公主的嫡子左一江,五年前左一江回了苍羌为王,已经不可能再回大安,这爵位和府邸便空置下来。皇帝将此爵位赐给魏东辞,有几层含义。一来是谢他平定东海之功,二来也是让他有个好身份能迎娶霍锦骁,三来这安乐候原就是虚爵,空有名头,并没实权,最适合魏东辞。
天家行事从来诸多斟酌。
————
天元二十五年春,太子霍翎登基为帝,改年号天元为祥安。
登基之日,太子妃姜桑梓接掌六宫金印,同日册封为后,戴九瞿凤冠、着凤袍,与天子同登天坛祭天。
六宫独尊一人,新帝未纳一妃一嫔。
————
祥安元年,六月十二日,大吉。
永乐公主大婚。
因有公主之名,霍锦骁从宫中嫁出,提早三日便搬进昔年霍铮所居的昭煜宫。
她的大婚,由新帝霍翎亲自主持。
七瞿凤冠、彩凤霞帔,盛装而出——
十里红妆铺就山海盛事,一生只这一次。
十八年风雨,再浓的情,也只如细雨,润物无声,不为外人道。
————
咻——
烟火腾空,在黑夜炸出华丽星芒,观礼的宾客发出阵阵欢声。
魏东辞拥着霍锦骁站在九霄阁的最高处,看这一夜烟火繁华,空气中传来浓重的烟火气息,乍亮的光芒将楼阁下围着的宾客的脸庞照得明明灭灭。
来的很多人,都是江湖的朋友。
离了皇宫,婚事便由他们作主。
不期然间,有张脸被烟火照亮,霍锦骁一怔,朝阁楼外探去,头上珠玉晃出清脆声音。
“怎么了?”东辞问她。
“我好像……”霍锦骁不太确定,“看到阿弥了。”
“按你的吩咐,燕蛟负责了这次东海朝贡之事,不过来的是丁铃,她没说巫少弥有跟来。”东辞拉回她。
光芒已去,楼阁下的人又隐入黑暗,烟花再起之时,她找不到熟悉的人。
“可能我眼花了吧。”霍锦骁回身,倚入东辞怀中。
————
一夜烟花重,不过天明清。
第二日,安乐候府的下人迟迟未见新主子起身,到了晌午方前去唤人。众人在屋外唤了几声,不见屋里有人搭理,宫里派下来的教管嬷嬷不高兴,便亲自推门——
新房之内,早已空无一人,只剩燃尽的龙凤烛。
————
兆京城郊的官道旁,两人牵着马缓步行着。
“还不肯说要带我去哪?”霍锦骁挑眉望东辞。
嫁衣已除,她仍旧一身素简打扮。
“南疆,苍羌。陪我去找个人。”东辞将手里的野花插/在她髻间。
她抚抚鬓,笑出妩媚颜色:“找谁?”
“云照,原来的苍羌国师,把我从蛊虫窟里救出来的人。”东辞道。
霍锦骁步伐一停:“找他做什么?”
这个人,她听说过。那天她母亲与她说起二十几年前的旧事曾提及这个人,如果她母亲没有料错,这个人是当初让东辞父亲与她母亲重生之人。
身怀大能之士。
“知道重生吗?”他问她。
她点点头,虽是一知半解,但她并不陌生。
“你母亲,我父亲,还有前苍羌王扶澜,两国之后姜桑梓与江善芷,都曾因此人改命,不是重生就是易魂。你不觉得奇怪?他在救我之前,也曾问我可愿重生。”东辞斟酌着字句向她解释。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所以……”她蹙了眉。
“其实在接东海之事前,我就已经找左一江着手调查此人。此人全名穆云照,在苍羌辅佐扶澜多年,据说极擅巫蛊之术,但年岁与来历均无法考,且容颜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这么离奇的事,江湖上应该有传闻才是,所以我四年前就在三省散布消息说要寻找此人,前几天,才有确切消息传回来。”
“你找了四年,前几天才有消息?”霍锦骁神色渐凝。以魏东辞如今地位与人脉,连他都要花四年去查的人,必定十分棘手。
他点头:“此人在三十八年前,掘开了南疆巫氏一族的圣坟,将巫家圣女的尸体盗走。”
“巫氏一族?”她越听越糊涂。
“巫氏起源于东海,原是海上化外之民,传言身负秘术。后来不知为何族中分裂,巫氏一族一半进入陆地,辗转流落南疆,另一半则继续留在了东海,被后人称作东巫与南巫。被盗走的是南巫圣女巫广夜的尸体,盗墓的时间,正是巫广夜葬下后的第七日。”
“等会,你说……巫氏……姓巫?”霍锦骁想起巫少弥。巫这个姓,很罕见。
“你徒弟,可能是东巫后人。”东辞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