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昏黄将夜的天色下, 不知何时弥漫开的迷雾笼罩着整个横滨。
四下里不祥的死寂似乎让伶仃的路灯都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极为突兀。
混乱的脚步声和着喘息声模糊传来,又在一声惶恐的惊呼中倏忽湮灭。
片刻后,血腥味顺着微风飘散了过来。
……
中岛敦正牵着泉镜花的手在迷雾中全力奔跑着。
汗水顺着他的额发发根往下流, 冲散了额间和脸颊上的一层灰尘沙粒。
“退开!”
泉镜花突然冲着中岛敦大喊,同时试图拽回他疾冲的身形。
“镜花!”中岛敦一个趔趄翻倒在地, 紧缩着瞳孔看着泉镜花狼狈躲开了空中急转向的巨大白虎。
原本就撕裂了的伤口因为大幅度的猛动溢出了更多的血液, 泉镜花捂紧了胳膊快速退后,脸色因失血更苍白了几分。
巨大的白虎和夜叉白雪冰冷的刀锋同时浮现在了少年少女的面前。
泉镜花攥紧了手心的刀柄, 紧盯着面貌模糊的夜叉白雪。左手拽着袖口隐蔽地擦拭着滑到了刀柄上的湿滑血水。
中岛敦苍白的面色在看到了毫无惧色的泉镜花时也镇定了下来, 咬紧了牙关翻身爬起来, 站在了她的身侧。
泉镜花盯着夜叉白雪没有回头,手上轻快利落地从腰间抽了把短匕首甩给了中岛敦。
……
似乎是瞬息间发生的事, 刀锋“呯——”地发出了刺耳的撞击声。白虎的咆哮声也将少年沉重的喘息声掩盖。
水泥路面被白虎的利爪抓出了极深的一道清晰爪痕。烟尘随着它巨大身体的扑跃扬散在半空。
中岛敦被虎爪震得手腕发麻连退了几步,脸上的汗水再次沾上了扑面的尘土。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大酸涩的双眼重新提气扑了上去,细瘦的手腕骤然暴起了青筋!
锋利的虎爪带着凶狠的力道朝他的胸前抓下, 中岛敦屈起左腿膝盖, 在忍耐的闷哼声里硬抵上了朝着自己压下的爪垫。同时右腿踩上了鼓张着肌肉的白虎前肢, 借力往高处再次跃起。
失去平衡的身体让他的脑袋往张大的虎口送去,左手甚至在身体的反射性挣扎中抓上了虎齿, 立刻被划出了满手鲜红的黏腻。
白虎转变方向,朝前方的地面猛扑下去。
前爪在刚才少年不自量力地主动相抵时就将对方的脚骨给撞了个粉碎;现在,只要它狠狠地合上虎口,利齿就足以再让这个少年失去他的一条手臂。
眼看中岛敦单薄的脊背即将撞倒在水泥地面上, 白虎却猝不及防地被他右手握着的短匕首给划破了额间的宝石。
庞大的身影瞬间消散在了半空。
脱力的中岛敦却再也无法在半空控制自己的身形,只能任由酸软的脊背和后脑猛撞向地面。
与此同时,艰难地捅穿了夜叉白雪额头的泉镜花侧身扑了过来将双臂垫在了地面。
少年的后脑撞在了和服少女的臂膀上, 避开了在干掉自己的异能后却被摔死的可悲命运。
泉镜花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今晚多灾多厄的胳膊在再次受到这种猛烈撞击后直接从伤口炸开了大片鲜血,浸湿了整条和服袖子。人也彻底昏迷不醒了。
……
“唉——”
叹息声从浓雾后传来,中岛敦压制着肌肉的颤抖,努力翻身抱紧了昏迷的泉镜花,警惕攥紧匕首。
森鸥外穿着黑大衣的身形从雾中显露,紧随其后的尾崎红叶手持长刀也走近了。
中岛敦的神色在看到他们时更警惕了,却在下一秒看见另一个身影时立刻亮了眼睛。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从浓雾里大步走出,蹲下身查看昏迷的泉镜花和狼狈的中岛敦,难得没对小老虎凄惨的样子开嘲讽。
尾崎红叶注意到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红色和服,睁大了眼睛也往这边靠近了。
“镜花!”
[中原中也]回头瞥了眼紧张的尾崎红叶,开口前却被另一道悠闲的声音给抢了先。
“红叶大姐还是专心保护森先生好了,”[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追着[中原中也]的脚步从迷雾中显现了身形,“毕竟今晚他才是最危险的目标啊。”
[中原中也]闭上了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嘴巴,抬手给中岛敦和他怀里的泉镜花附上了一层红光,看也不看那边的黑手党二人就直接带人离开了。
来去如风的果断让尾崎红叶甚至没有机会插话,只能听着[太宰治]抱怨着又追在[中原中也]身后。
“可恶的蛞蝓,跑得那么快是试图掩饰自己是个矮子的事实吗?!”
认命地跟上去当“安全阀”的[太宰治]不忘回头对森鸥外露出了一个极不友好的笑容:“森先生,今晚可要努力活下来哦~”
“不劳太宰君挂念。”
“诶?森先生可别擅自自作多情啊。”
[太宰治]嗔怪地看着微笑的森鸥外。
“只是你要是突然死掉了,我们的合约就需要换负责人了,那岂不是很麻烦?我们可懒得等港|黑内部夺权厮杀啊……”
“万一你们打上几个月,我岂不是很亏?”
在尾崎红叶的刀朝他飞来之前,[太宰治]识趣地跑走了。
**
等尾崎红叶亲手斩杀了她的金色夜叉后,森鸥外就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凶狠地追着自己心爱的爱丽丝跑远了。
“爱丽丝酱……”森鸥外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浓雾了。
“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却被迫成为了今晚多方的最终目标……最后还不得不配合着罪魁祸首行动……”
一道冷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森先生居然真的甘愿忍耐么。”
森鸥外收回了悲伤的神色,无奈又颓废地叹着气:“没办法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优秀了,像是钻石一样熠熠生辉。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对方的圈套里。”
继而语气变得悲愤了许多:“可惜他们都不愿给港口黑手党效力……难道真的是我这个首领的错么?”
“阁下认为呢?”
森鸥外回头看向雾中影影绰绰的削瘦身形。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孔从雾中显现。
厚实的披风裹紧了他单薄的身躯,毛茸茸的毡帽下是一副苍白的面容。
***
被与谢野治疗得重新活蹦乱跳的两人都松了口气。
中岛敦这会儿又重拾了对[中原中也]的害怕,低声询问着[太宰治]。
“太宰先生,您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么?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唔……大概知道一点吧,”[太宰治]对于自己罪魁祸首的身份毫无自觉,“这场雾是异能力产物,能让身处其中的异能力者和自己的异能力分离并对抗。”
“现在除了乱步先生,其他人应该都在跟自己的异能打架吧。”
“啊,还要除了那个‘太宰治’。他应该是去蹭晚宴的苹果吃了。”
“啊???”中岛敦吃了一惊,疑虑地看着满口跑火车的[太宰治],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好了别管别人了。”
[太宰治]把伤好了却懒洋洋不想动的中岛敦和泉镜花从长椅上拽了起来。
“我们去找这个用雾的异能者吧,否则今晚恐怕更难熬了。”
**
我,青木昭,正在做一道超出我大脑运行范围的题。
这题的名字就是——“太宰治到底干了什么?”
当我在甜品店前咬牙切齿地揪掉了自己一撮头发却还是得不出结论的时候,我就知道,于我而言,这题题设条件根本不够用。
它不是一道有问题的题,学霸肯定做得出来。
有问题的是我。是我这条今日特供酸菜鱼。
我哭丧个脸病弱又憔悴的样子成功得到了甜品店老板的怜爱,他把原本留给自己的一份限定品送给了我。
……
只是在接过这份美貌的食物时,我清楚地看到了背后那个店员僵硬的表情。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我瞬间觉得心情更down了。
在他热情地把食物递给我试图装作不经意间失手打翻时,我一个蛇皮走位挽救了这份事实上根本没得救的甜点。
那个店员僵在原地,嘴巴都在抖了。
过分的是——这家伙亲眼看着我掐下来一块儿往嘴里送时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踏马都不在乎误伤人的吗?!对自己能脱罪这么有自信的吗?!
心情即将爆炸的我直接报警,送了他一副质量过关的银手镯。
虽然刚开始警察觉得我所谓的“一闻就知道下了毒”相当无理取闹;围观的客人也觉得我收了店长的东西却狼心狗肺倒打一耙。
但等检测员终于带着结果跑回来时,他盯着我的震惊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
此刻四周安静得根本不像闹市。
好在这次我直接指着那个狗店员说是嫌疑人时,他们至少学会了闭嘴观望。
……
一通折腾下来将近两个小时,我脸都快饿绿了。
不能当众从空间里掏东西吃的我只能把给乱步买的甜点拿出来——幸亏我多买了一些。
在围观群众欲言又止的眼神和警察吓了一大跳赶忙制止的反应里,我又用自己的小命证明了店里其它食物是没问题的。
所以此刻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神奇生物,只有店长看我的眼神像看救世主。
诶……毕竟我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
店长刚赶来的老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骂自己这个弟弟居然想毒杀姐夫,这个关系户店员一边理直气壮怪她不给自己钱还赌债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极为不爽地走了过去,从旁边证物袋没有封闭的口子里手疾眼快摸出了一个甜点就塞进了他嘴里。
现场再次炸锅。
警察慌里慌张地给他涮口催吐。围观群众……一个个被警察撵走还依依不舍地高举着手机。
这家伙吐完了就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还一个劲儿跟警察确认自己会不会死。
我在旁边阴阳怪气嘲笑他,但现在这个哭傻了的家伙根本连头都不敢往我这边转了。
你看,跟坏人讲道理没有用,你得比他更凶恶才行。
……
等警察表示要带走我这个嫌疑人时,我无辜地表示刚才那个小点心是我从自己袋子里拿出来的,我根本没碰过证物。
警察不信邪地把证物上了称,发现——还真的一点没少。
警察:…………
我最后对那个店员恶狠狠地大声威胁着——港口黑手党不会放过你的!等死吧你!
喊完就直接溜了。去特么的笔录!
跑过拐角时我都能听见他嚎得震天响的悲痛哭喊。
而此刻给港口黑手党扣了个锅的我心情好多了。
这个世界显然对带恶人和异能者都警惕得多,港口黑手党受到的正方约束可比我们那里多得多。
而且它不像是酒厂这种非法组织,它还是合法经营!某种程度上而言,它太容易被当个好拿捏的工具人了。
当然,你得保证自己过后不会被它悄悄弄死。
……
…………
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盯着墙头一只舔爪的奶牛猫若有所思。
太宰治……好像不是容易被弄死的人吧?
嗯?虽然缺少某些信息碎片……但我好像基本把这题做出来了哎。
来不及感到开心,我就被自己下一个念头给定在了原地。
……
港口黑手党和太宰之间,与其说是合作,不若说是太宰恶意的胁迫。
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去策反港口黑手党的啊……
我搓着下巴回忆着那个病歪歪的俄罗斯人。
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好不好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