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振袖火事(1 / 1)

慈心渡鬼 方欲睡 2751 汉字|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6章 振袖火事

  鹤田君就像从此消失了般, 从未在花柳街中出现。

  日复一日,直至碾碎千堇那仅存的幻想。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拍打在千堇的脸上。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被男人说了几句好话就能从娼.妓摇身一变富家小姐, 装矜持清高。”妈妈桑怒从心头起,气愤地说:“你那所谓的男人,不过是骗子罢了, 还信呢?天真不天真,我的千堇大小姐。”

  妈妈桑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不仅是千堇被骗了, 她同样也被骗了。她此时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明明约定好的时间和价格, 男人却并没有带着钱财如约出现。

  千堇作为花魁空窗了接连一个月。

  金兰屋的损失同样也很惨重。

  “不会的, 鹤田君不会是骗子,”千堇不愿相信妈妈桑口中的话,“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自已的难处, 等他处理好时, 定会来接我。”

  “还来接你?你还在做白日梦呢, ”最恶毒的咒骂从妈妈桑的口中骂出, 她难得再跟千堇废话:“今天晚上,城里的原野大人指定要你作陪,立马给我做好准备!”

  “我不去, 我已经是鹤田君的人了。”千堇口中喃喃自语,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拒绝。

  紧跟着,又是一道响亮的耳光。

  “不去?!你以为我金兰屋是你这小小游女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给我打。”

  妈妈桑一声令下,几名魁梧的仆侍对着千堇拳打脚踢。

  胸腔的撕裂感,背部的灼烧感, 口中充斥着血腥味。

  千堇一声未吭。

  “哼, ”妈妈桑看也差不多了, 挥手停下了众人的动作, 朝着白文姍说:“梨花酱,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千堇花魁梳妆打扮。”

  “是。”白文姍应下。

  如果不是今晚还要陪那位原野大人,需要保留几分体面,那几名仆侍怕是只会打得更狠。在花柳街,从里不缺不听话的人。

  毕竟,这些游女不过只是金兰屋里购置的“私人物品”而已,他们这里有着千堇的“合法”权属,可以任凭处置。

  千堇以前作为花魁的时候,春风得意,为金兰屋挣了不少钱。

  就连妈妈桑也要买她几分薄面,金兰屋的小孩都很喜欢她,不仅是她会给他们糖吃,更多的还是妈妈桑打人的时候她能护住几分。

  但当一个人失去了价值,便也没有了顾虑的地方,那所谓的“薄面”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等待她的只有拳头,那最能让人听话的东西。

  “千堇花魁,”白文姍尽量扮演好梨花这个角色,关切地说,“我帮你擦拭一下。”

  她拉开对方的衣袖,只见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

  有些触目惊心。

  千堇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更是听不见她的话,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我已经是鹤田君的人了,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鹤田君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的千堇丝毫没有了以往的灵气。

  整个人像是丢了魂,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嘴里不断重复这那些话。

  消失的鹤田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不愿意接受现实。

  白文姍用粉扑将对方身上瘀痕遮掩住。

  把对方散落的发丝给重新竖起。

  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让浑身瘀痕的千堇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些。

  “千堇花魁,我先退下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唤梨花。”白文姍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瞥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千堇花魁背着身子,跪坐在席垫上,没有回她的话。

  刚从千堇的房中出来,就听见楼下妈妈桑粗壮而又热情的嗓门。“原野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快请。”

  “千堇呢?”被唤作原野的人应该五十多岁,一身的肥肉抖擞,“她好些了没?”

  “听说今儿原野大人要来,可高兴坏了,她早就候着了。”妈妈桑赔笑几声,迎着对方上楼。

  原野大人是千堇以前的“老顾客”,其实早就在花柳街玩腻了。只是听说最近发生了这出“出嫁未果”的好戏,他也想来凑凑热闹。

  原本索然无味的千堇,许久不见还真是有几分怀念。

  “是吗?”原野跟着上楼,拉开千堇所在房间的樟子门,“千堇,我的小美人,怎么还闷闷不乐呢?这么久没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砰”的一声,木门被迫不及待地关闭。

  白文姍眼皮略微一跳,觉得今天的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此时她也只是小孩身躯,做不了太多。更何况她清楚地认知到,这里是雀阴的幻境,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

  她是个观众。

  虽然身临其境,但仍然改变不了她是个观众的事实。所发生的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

  而等到那扇木门再次拉开时。

  印入白文姍视野的是一片血红和妈妈桑的尖叫。

  “啊!!”妈妈桑扯着嗓子大叫,“原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声关切是真实的,原野可是他们金兰屋惹不起的人物,此时却满身鲜血。如果对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也只好关门大吉了。

  而现在,原野一身的肥肉和鲜血混杂在一起,看了好是骇人。

  “Tui。”原野朝着屋内吐了一口痰,捂着手臂说:“这贱东西竟然敢咬我,不知好歹。”

  “那原野大人你没事吧。”妈妈桑眼神偷瞄。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妈妈桑顿感不妙:“那大人您这身血……”

  “那贱东西的,”原野哪想到出来“消遣”都能被下作卑贱的“狗”咬伤,好心情全然被破坏了,顿时衣袖一甩:“不玩了,回府。”

  白文姍朝着屋内探去。

  只见千堇扑着身子,佝着肩膀,正用双手捂着脸。

  而那淋漓的鲜血正从她的指缝之中不断涌出。

  凶器自然是原野腰间的那把佩刀,他随意用袖帕将刀间的血迹擦抹干净,扔垃圾似的丢在千堇的身旁。

  袖帕上的紫堇图案被地上那滩血液所浸染。

  千堇花魁那引以为傲的脸庞,已然被对方用利刃划出了一道裂痕。

  裂痕斜着从眉头直掠鼻梁、嘴唇,乃至贯穿到整个下颈。

  她现在那副似哭非笑的模样。

  比鬼还难看。

  “这……这……”妈妈桑顿时有些慌张,“原野大人,千堇花魁她不听话你教训下就行了,怎么能把她的脸给划烂呢,她以后……”

  再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妈妈桑的话还没说完,那原野大人怒目看来,让她自觉闭上了嘴巴。

  “你这金兰屋还想不想开下去了?咬伤了我还仅仅是教训一下?你当我原野家的人都是什么。金兰屋要是还想开门做生意的话,就不要再让这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原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

  花柳街的游女向来都只是消遣的玩物。

  杀了也就杀了。

  对他而言,就如同碾碎一只蚂蚁般简单。

  只是看着这相貌“丑陋”的千堇,他甚至都没有杀她的欲.望。

  不为别的,只怕是脏了他的刀。

  “没问题,”妈妈桑弓着腰说,“原野大人慢走,这次是招待不周了,下次您来金兰屋我定给您安排妥当。”

  她在这种人面前,打碎了牙齿也只敢往肚子里咽。

  “哼。”

  等把原野大人送出了门,妈妈桑才收起她那副丑陋的嘴脸。

  闷了一肚子气,迫切地想要找地方宣泄。

  “我真是倒了特么的大霉了,”妈妈桑尖着嗓子在楼下喊,“摊上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现在好了,脸也给人划花了,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用。”

  白文姍打了盆热水,用毛巾给对方擦拭着伤口。

  千堇全然听不见妈妈桑的咒骂,只是用手接着不断从脸上涌出的血液。

  瞪大着眼睛,嘴中仍然念叨着:“鹤田君……鹤田君他一定会来的。”

  “就算他会回来,你觉得他还喜欢你这幅鬼样子吗?”妈妈桑的情绪气愤到了极点。

  她培养了那么久的摇钱树花魁,竟然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仅丢了魂,连容貌也毁了。

  对金兰屋来说,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鹤田君……”千堇仍然低着头,“鹤田君他不是这样的人。”

  白文姍觉得也真是差不多够了。

  鹤田君是怎样的人她不清楚,但对方的所作所为显然并不是言行一致。

  千堇还是年纪太小了,太容易受到他人的哄骗。只是这一骗,对她而言,就付出了整整一生的代价。

  “千堇,你振作些,鹤田或许真的只是在骗——”

  白文姍的话还没说完。

  千堇猛地抬起头,用面目狰狞还淌着鲜血的脸颊望着她,眼中满是杀意。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直至脊骨。

  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可不仅是千堇,此时的时空仿若停止了般,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响。

  吵闹的花柳街、打俏玩笑的厢房,都犹如时停般陷入了寂静。

  就连一直咄咄逼人的妈妈桑也停下了咒骂。

  用着同样的表情瞪着她。

  前来收拾残骸的孩童,从隔壁探出头来的看客……

  白文姍抬头回望,此时她视线中的所有人,都仿佛画面被暂停了般,不同的面容作出同样的表情盯着她。

  一模一样的神态,分毫不差。

  就连他们眼睑抬起的幅度,鼻翼的扩张,嘴唇的咧角,都如出一辙。

  仿若他们的表情,均来自同一人。

  千人一面。

  白文姍脚下顿挫,视线透过二楼的窗户,那轮红月洒下的灼热绯芒覆盖在花柳街间。

  弥漫着诡异又恐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