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生情殇
这日早朝, 原本迟迟没有下来的论功行赏的圣旨忽然下来了。
司康晋封为忠义候,司玉朗封世子之位,同时擢升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司玉朗笑着接了圣旨。
夜晚, 皇帝亲自赏了宫宴, 司康和司玉朗一时风光无限。
带司玉朗回到司府, 已是夜深, 满身酒气,绿妖一早备好了醒酒汤, 他小口珉着,绿妖给他按摩额头缓解头痛。
随后又亲自侍候他沐浴,水温是他惯用的温度,柔弱无骨的手擦拭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司玉朗眼眸微咪, 绿妖今日着一身水芙色翠烟衫,月白色收腰托底罗裙, 外罩天青色水薄烟纱,这是中原女子的装扮,配上她异域风情的五官,有一种别样的美。
她善变, 有很多面, 衣服发饰每日不重样,妆容也是日日变换,浓郁浅淡,成熟风韵青涩天真, 她都能驾驭。
在床上的时候轻浮疯狂, 伺候自己又精心贤惠,喜好拿捏的十分稳妥, 和自己说话时又很懂分寸,蛮不讲理时又如孩童一般幼稚可爱,每日里都能带给自己惊喜。
司玉朗并没意识到,他从最原始的情|欲,上升到探究绿妖这个人。
他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摩挲,“这些事自有丫鬟可以做,为何要亲自上手?”
绿妖手中动作停下,静静看向司玉朗,“妾喜欢做这些,并不觉得累,比起以往在歌舞坊里跳舞供人娱乐,且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将军生来尊贵,是不会知道,像我们这样卑贱的人,能一直侍候自己爱慕的人,有一个家意味着什么。”
绿妖说的很慢,像一边思考一边说的,眼角眉梢嘴角,都挂着满足欣慰的笑。
司玉朗心下微动,“怎么会入歌舞坊的?”
“家里穷,活不下去了呗,”绿妖竖起两根手指,“二两银子被我父亲卖进去的。刚开始,我不愿意学这些去了男人,妈妈就想着法子折磨我,不给我吃饭喝水,柳条抽我,我饿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特别沉重,五脏六腑抽的痉挛,身上又火辣辣的疼,特别难受……”
大约是又想到了那段悲惨的饿时光,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子瑟瑟发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惊惧里挣脱不出来。
司玉朗心下不忍,起身将人揽尽怀中,在她耳边呢喃安慰,“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绿妖紧紧抱他,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渐渐平静下来,回到现实,似乎又更依赖他。
丁香小舌伸出来,一寸寸舔舐他修长的脖颈呢喃,“将军,你永远不抛弃我好不好?”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轻轻回应,“好。”
浴室内一片春光荡漾,娇|喘夹杂着水浪,婉如一阵阵莺啼。
*
已经连着生了几日气的于歆,这日拉着阿古逛夜市散心。
七夕将至,原本热闹的夜市如今更是愈发喧闹。
两人穿梭在闹市中,赏街边一些奇巧小玩意,忽然,灯笼摊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入了阿古的眼。
阿古指挥老板取下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阿古伸手接,一只纤细的手却忽然越过阿古的手取过了灯笼。
“这是我大姐姐先看好的。”于歆瞪着眼睛看向抢自己灯笼的女子。
上次绿妖是以舞姬身份入的于府,并未进后院,于歆并没有认出她,但这兔子灯明明是于暖看好的,她却这样抢走,本能的对她没有好感。
阿古一眼认出绿妖的这双眼睛,淡淡瞥了她一眼。
又是魂魄不明!
这世界更复杂了。
随后扫向她身旁的司玉朗。
司玉朗眼皮一跳,心下微沉。自己真是脑子昏了,不该答应绿妖带她出来。
绿妖看了眼阿古,转头看向司玉朗,“将军,我从未见过这么精致可爱的灯笼,”她嘟着唇,小嘴巴鼓的像个小孩,娇娇道,“我想要。”
话到嘴边,司玉朗又咽了回去,转头看向阿古,“我们借一步说话。”
阿古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一旁幽静的小巷走去。
这般当众撒娇,连迟钝的于歆都猜到她的身份,小手握成了拳,她想要别人的灯笼,却越过灯笼摊主,和大姐姐,转头找司玉朗要。
真是太讨厌了。
豁的迈进一步,走到绿妖面前,噌的又抢回灯笼,冷声说:“这是我大姐姐先看着的,你怎么能直接抢走?你不知道什么是教养吗?”
绿妖太知道如何激怒一个人,脸上没有半分恼怒,唇角扬起足够气死人的笑容,靠近于歆耳边道:“我不禁要抢你姐姐的东西,我还要抢她的相公,她的妻位,于三小姐养在深闺,大概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于家家教甚言,于歆从未听过如此蝼蛄的话,气的眼珠子瞪的如铜铃,脸上热辣辣的红。
绿妖唇角弯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继续拱火道:“于三小姐养在深闺怕是不知,风水轮流转,名门闺秀成了下堂妻,贱籍侍妾扶摇直上成正室的也大有人在,不知道于大小姐将来是哪般?”
满腹怒火冲上天灵盖,于歆来不及思量,用足了力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绿妖白嫩的皮肤上,霎时五道红红的指印。
绿妖的眼眸里,立刻迷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如一只被人揉捏过的花朵,楚楚可怜。
“你别多想,她只是我司府的舞姬而已,我明日休沐,我们一起游香山好吗?”
司玉朗正低声和阿古解释,忽然,一道响亮的耳光声传来,转头就见绿妖手捂在脸上,而于歆的脸上是还未来得及收的愤怒。
司玉朗赶忙走过来,绿妖哭着扑腾到他怀中。
“你怎么打人?”他瞪向于歆。
常年征战沙场,生死关头磨炼出来的眼神,带着一股子凶狠犀利。
于歆从小被娇宠着长大,何曾受过这样凌厉的瞪视,脸刷的白了。
阿古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看向司玉朗,“我妹妹打个舞姬还需要理由吗?”
司玉朗一噎,低头,绿妖白嫩的脸上,五道红红的指印触目惊心,心下有些不喜。
他近日来夜夜和绿妖缠绵,已经做不到像初见时那般对她冷心冷情,此刻心中疼惜,没忍住开口说:
“舞姬也是人,不好随意苛待责罚,岳父一向民胞物与,悲天悯人,于三姑娘即将及笄,也该好好学学府上规矩,传承府上优良品德,不好这般娇纵蛮狠。”
“你……”于歆有心想辩解,但绿妖那种话以她无异于是污言秽语,实在说不出口,气闷的憋不出话。
“我妹妹一向善解人意,宽宏大量,不知绿妖姑娘做了什么事,把我这小白兔一般的妹妹逼红了眼,连于家的体面都顾不上要当众揍你?”
阿古虽然指责的是绿妖,却看向司玉朗。
司玉朗脸色一白,喉头被哽住。
阿古继续道:“说起来,司将军久经杀场,见惯了刀枪剑戟,没想连舞姬挨了一巴掌这种小事,也要亲自护在怀中怜惜,真是好热的心肠。”
司玉朗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白!
话音落下,阿古转身带着于歆离开。
带到了马车上,于歆豁的哭了。
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对不去大姐姐,都怪我不好,如今你和他还未成亲就闹不愉快,以后可怎么办呀?我给你惹麻烦了……”
于歆不傻,这会已经反应过来,绿妖就是要挑拨司玉朗厌恶于暖,两人感情不和,她才有机可乘,脑子里都是于暖将来被夫君厌弃,小心翼翼度日的画面。
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主母,这日子该多难过啊1
心里愈发愧疚,哭的岂不成声,自己真是太蠢了。
被无端欺负,如今却只记挂着自己的处境,阿古无奈,拿帕子给她细细擦眼泪,哄道,“歆歆别怕,你忘了,我是帝师之女,有仗势欺人的资本啊。”
闻言,于歆楞了楞。
阿古笑起来,“放心,我娘家后台这么硬,司玉朗不敢宠妾灭妻,不然,你以为那绿妖至今也没名没分?”
于歆眨了眨眼睛,对呀,还有大伯呢!大伯那么厉害,才不会让人欺负自己女儿。
“放心,刚刚司玉朗还约我明日里去游香山呢。”
于歆见事情有转机,擦干眼泪,催促车夫快点回俯,琢磨着明日给阿古打扮的美一些,缓和他和司玉朗的关系。
*
司玉朗看着阿古潇洒而去的背影十分生气。
这就是所谓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当众拆丈夫的台,还真是好教养!
司府的下人见司玉朗脸色不善,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差,连走路呼吸都放的极轻,深怕惹了他不快,被发卖出去。
司玉朗完全没意识到,一向喜行不怒于色的自己,今日破功气了一晚上,连带着折腾绿妖的时候都下了狠劲。
绿妖不敢拒绝,咬牙默默受着,待天亮,嗓子已经哑了,身上都是淤青,某处红肿不堪,火辣辣的疼,腿直打颤。
司玉朗折腾了一夜,刚疲累的躺下,小厮来报,上次密探被杀的事情有了眉目,司康要他去书房商讨。
司家的密探探天下大事,每一个密探都是花费重金从小培养的,他们轻功卓绝,虽然只是被杀了一个,但也是一种重要的信号,兹事体大,司玉朗赶只得起身。
和阿古约定的事,就这般被抛到了脑后。
*
清早,于歆指挥着小丫鬟,将箱笼里所有衣服翻出来,一件件对比,最终挑了一件最满意的衣服让阿古穿上。
又在发型妆容上特疼半天,阿古终于解脱,乘上马车往香山而去。
夏花荼蘼落尽,初秋漫山金黄落叶,火红的枫叶飒飒。
山腰凉亭下,镶金铫子在暖炉上冒着袅袅炊烟,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
距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司玉朗却迟迟未出现,两个丫鬟焦急的频频往山下张望。
不知何时,天边的湛蓝白云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乌云,中间渗出一丝天青色。
“小姐,”一个饿呀换开口说:“怕是要起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急。”阿古小口啜着茶水,淡说,眼眸微咪,视线越过火红色的枫叶扫向天际。
话音落下,天空一声轰鸣,淅淅沥沥的雨落下,细细密密打在长亭芭蕉,潺潺脆响。
一丝怅然凄楚不由自主浮在心尖。
闭眼,上一世,原身欢欢喜喜而来,抱着臂膀枯坐在这雨中枯等了他一日,身心俱凉而归的场景浮现。
漆黑狭小的院子里,抱着臂膀垂着眼泪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盼着天黑的无数个日夜,每一场希冀都落空,一颗真心被摔到尘埃里。
那些伤痛像一片汪洋,阿古溺在其中不得挣脱,空气越来越稀薄,那些难过透过鼻孔耳朵没进身体,她整个人都要被吞噬。
此刻,她似乎不在是旁观的看客,那些难过,哀伤,寂寞实实在在的充斥着每一寸肌肤血肉。
眼皮却越发沉重,脑子里闪过的画面越来越真实,疲倦无力,孤独寂寥越来越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玩偶,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不好!
阿古用仅剩的一丝意识权利咬破舌尖,极具的疼痛传来,喉头一股腥甜喷薄而出,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朦朦胧胧间,仿佛是慕容屿的脸,下一秒,两眼一黑,整个人栽倒。
“小姐。”
“小姐。”
细密的血腥如雨点落在慕容屿月白的锦袍上,触目惊心,两个小丫鬟下的六神无主,本能的喊出声。
慕容屿迅速将阿古抱起往山下飞去。
两个小丫鬟更急了,跟着慕容屿的暗卫急忙出来亮出身份,嘱咐她们一番。
阿古的身上灼热滚烫的下人,慕容屿驱动内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别院,号脉之后快速配了一副药,小厮十分有眼色的快速拿下去煎。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阿古的脸色已经潮红的像煮熟的虾,唇上干裂起了皮,一阵阵的胡乱呓语。
他紧紧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额头,手不停在她脑袋上安抚,嘴巴靠在她测呢喃,“我在,阿古我在,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好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出,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下,隐在阿古衣服上。
曾经的过往一幕幕闪在脑子里。
“快了,这一切快结束了,你要撑过去……”
他似是和阿古说,也似是和自己说。
小厮把药碗端上来,慕容屿用勺子咬到阿古嘴边,喂进去又顺着嘴角流出来。
端起药碗喝到嘴里,覆上阿古的唇。
干涸的嘴角动了动,微微张开,他用舌头抵开一些才把药喂进去。
药全部喂下,慕容屿重新把阿古抱在怀里,一直到她身上的灼热一点点褪去,放进锦被中,坐在床头,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紧紧凝视着她。
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到阿古幽幽转醒。
“醒了?”慕容屿柔声说。
阿古眼神渐渐清明,视线焦距落在他身上,窗牖在他身后,天青色烟雨渐弱,如一副泼墨山水画。
他嘴角的笑淡淡的,却比那副天地山水更令人动容。
阿古眼眸流转微动,这是哪里?自己怎么在这?
眉头微皱。
似乎是看出了阿古的疑惑,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别院,刚好在香山遇见你,你生病了,所以带你过来。”
“哦。”
天色渐晚,阿古挣扎着起身要回于府。
慕容屿知道她的确不好在耽搁,看着阿古喝了一碗药,又细细嘱咐一番,一直送阿古的马车到了于府门口才打马离开。
阿古皓腕掀开车帘,慕容屿一人一马,渐渐靠近天边。
她脑中飘出一行字,断肠人在天涯。
知道他的声影消失不见,放下车帘,吩咐两个丫鬟,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然后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