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许瑞白按着女孩给他指的路线,走到了一条小巷,店门很小,门口泛黄的灯牌上写着“从前慢”三个字。
他走进店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店,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大书架,书架边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明信片。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架钢琴,旁边还有一把吉他和一把贝司。店里灯光昏暗,有几个年轻人正挤在沙发上看着投屏上的电影,是一部十分小众的文艺片,见他进来便抬起头向他投来友善的眼光。
与其说这里是一家店,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家庭的客厅。
“这里还有房间吗?”许瑞白没有看到收银台,也不知道店主是谁,于是只能站在客厅中间询问道。
“我们这里只有床位哦。”吧台上的Omega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那位Omega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头笔直乌黑的头发,在灯下反射出一圈光圈,又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消失了。她并不是那种十分精致的美人,细看还能看到眼下隐约可见的疤痕,但她身上却透着一股岁月雕琢后深沉的吸引力,温暖而松软,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便已经是一个神秘的故事。
“三十块钱一晚上?”许瑞白问道。
“是的。”
许瑞白走到了吧台边,把那张五十的纸币放在桌面上,“五十可以住两晚吗?”
“咳咳。”吧台上另一个短发的Omega轻咳了一声,冷着脸敲了敲墙上的黑板。许瑞白循着对方的动作看了过去,黑板上面用龙飞凤舞的粉笔字写着入住须知,头一条就是:“不准向老板娘讲价,老板娘会心软”
许瑞白不知道怎么讲价,也不知道谁是老板娘。
长发的omega嗔怪死的横了短发omega一眼,又笑眯眯地对许瑞白说道,“帅哥,长住的话可以打折哦~”
这下许瑞白猜出大概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老板娘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每天支付一次房费吗?”而他又似乎天生适合谈条件。
老板娘的眼神有些不解,仿佛不太相信许瑞白会提出这种要求,毕竟眼前的Alpha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有钱的样子。
但是毕竟开店久了,也不是今天头一次遇见怪人,她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打开电脑,笑道,“那麻烦你出示一下身份证。”
“我没带身份证。”
“那请提供一下身份证号。”
对方按着许瑞白报的数字把身份证号输入了电脑,半晌,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麻烦你再报一遍。”
许瑞白虽然不解,但还是把同样的数字又说了一遍。
“你这个……身份证号显示不存在啊?你是不是记错了?”老板娘向短发Omega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什么意思?”许瑞白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旋即他便明白了,抹掉他的存在,对于许家来说,太容易了。他只是没有想到白竹虞会做得这么绝。
许瑞白看到那个短发Omega紧紧按在手机上的手,知道自己是惹人怀疑了,他垂下眼睛,笑得有窘蹙,说道,“抱歉,打扰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等下。”老板娘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在地铁站救人的Alpha?”
见许瑞白没有说话,对方却更加确定了,她打开手机,凭着记忆里的关键字想要在BP上找到那条新闻,却只搜到了一个感叹号:“无法搜索到相关信息。”
老板娘愣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Omega一眼,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许瑞白显然也看到了她的手机页面,却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他只是有些悲哀,他觉得自己仿佛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像是被高楼覆盖的小镇荒郊那般不曾存在,他是被虚无包围的一切的中心,成为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废墟。
“你先住这里吧,这儿的男生房间还有一个空床位。”那个短发omega站了起来,准备带他往房间里走去。
许瑞白这下子反倒是讶然了,沉默地看着她,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Omega皱了皱眉,露出颇为不耐的表情,“不住了?”
“住。”许瑞白连忙应声跟上了她的步伐。
六人间里其他的五个床位已经都住了人,他们大多都是出来旅游的年轻人。程君领着他看了看洗手间,抱了床干净的被罩给他,又提醒他十一点后尽量不要再发出声音后,就要离开。
许瑞白扫视了一圈,叫住了他:“请问有泡面吗?”
那个Omega看了他一眼,从架子上拿了盒泡面扔给他:“六块。”
许瑞白爬上床,笨拙的把被子套进了被罩,显然他并不擅长这种事,费了不少劲儿才把被子弄成平整的样子。
然后他洗了澡又泡了桶泡面,在等泡面的间隙打开了BP,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网站了。果然西南风的账号他已经不能登录了。
西南风的账号还存在,只是关于西南风的照片已经全都不复存在了。那么西南风可以是许瑞白,也可以不是许瑞白。
只要西南风“不能”再画画,“不能”再说话,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周,大家都在谈论他,惋惜他,猜测他离开的原因。
第二周,已经没有多少人提起他了,或许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负隅顽抗,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第三周,便没有人记得他了,新的画手迭代换新,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才华。他平静地消失了,世界像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样就结束了,他已经不存在了。
人是会怀疑自己的记忆的,即使记得再清晰,当记忆在现实中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又有几个人坚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呢?
他孤身一人,过去已然死亡,未来也不能想象。也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周便算一周。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回去。
许瑞白买了些画材,白天在街边支个小摊画画,晚上则回从前慢,交三十块的房租买一个床位。程君和房子文并没有赶他,他也就装傻似的住着。
他的生意还算不错,天气好的时候也能赚个几百,只是夏季多雨,天气又热,他能出摊的日子并不多,很多时候只能在傍晚时分,在广场上画几个小时。
从前慢似乎是一家口碑不错的旅店,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年轻人来这里短暂停留,留下一两个有趣的故事,然后离开。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大多数都永远不会再相见,他们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但也正是这样才显得他们更加浪漫,更加热情。
不出摊的日子他会呆在从前慢,于是他也在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故事。比如说,长发的Omega叫房子文,短发的Omega叫程君,比如说,程君有一个自己的乐队,她是吉他兼主唱;比如说,房子文的钢琴并不比他差;比如说,房子文眼角的伤疤是她前夫家暴留下的证据;比如说,房子文和程君是一对恋人。
有时候房子文也会邀他一起看场电影,或者是请他品尝一盘点心,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拒绝,回赠的礼物是他画的画。
房子文很喜欢他的画,甚至专门腾出一面墙来挂他的作品,笑着称他是“从前慢的御用画师”。
但程君和房子文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故事。
房子文说,从前慢的故事来自五湖四海,它们每个都有一无二,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是自己留下的。
他们是陌生人,为了在被世界遗忘之前,留下些什么而相互铭记着。
天气不好的时候,许瑞白会收了摊去叶嘉的楼下抽上两支烟,有时碰巧能看到叶嘉去上班或者下班,等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他便离开;但他的运气也不是总那么好的,大多数的时候等到的都是沈清川、陈琅或者白小雨。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去打扰叶嘉的生活,只是这样偶尔一见的距离便足够了。
许瑞白以为叶嘉过得很好,或者说他希望叶嘉过得很好。但是当他看到叶嘉背着包从沈清川家离开时,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失落,他跟了上去。
原来是不好的。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庆幸,那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叶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斜倚着墙抽烟,淋雨后略显透明的白色T-恤,单薄的脊背,侧脸冰冷而没有表情,他的眼神黯淡而厌倦。叶嘉不该是这样的静止而苍凉的。他该是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带着未经修饰的自然味道,拘谨又干净。
许瑞白想为叶嘉做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其根本,是他把所有的痛苦加诸在了叶嘉的身上。
那么至少,可以为他送一把伞,就让他短暂地度过这一场暴雨也好。
许瑞白原想把伞放在叶嘉的身边就走,无意惊扰,只是难以克制靠近的冲动。
叶嘉把烟递过来,问他,要抽吗?
——万宝路,是他最常抽的那一款。
许瑞白觉得自己眼睛酸涩,他自己都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个便利店的距离,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句没有回答的问话,已经是这将近两个月以来,他们最亲密的接触。
最后,许瑞白还是逃走了,他害怕看到那样的叶嘉,他更害怕自己忍不住过去抱住他。
“小白?怎么淋成这样?”房子文看到许瑞白浑身都湿透了,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许瑞白没有说话,把画板放到门口的架子边,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挂在门上沥水。
“怎么没在路边买把伞?”程君拿出干毛巾递给他,一边说道。
“谢谢。”许瑞白垂眸说道,并没有回答程君的问题。
“先去洗个澡吧,我给你煮点热茶。”房子文也关切的说道。
许瑞白应了声“嗯”却始终没有动作,他本想用现在的手机号码注册一个BP账号,却在按下验证码的那刻停住了动作。
“君姐,我能用你的手机号,注册一个BP号吗?”
他或许永远不能战胜白竹虞,但总有几种失败是好过另外几种的。
程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信任许瑞白,早年跟着乐队跑场子的时候,各种城市边缘人物都见过了,许瑞白并不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与许瑞白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这个不太爱说话的Alpha。
他应该接受过不错的教育,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沉稳良好的教养,不说话也能透过自身的温度传达情绪,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情绪。
但他身上又总是隐隐透着一种易碎感和克制的疯狂,让你不自觉的注视他,又心疼他。
“赎罪。”许瑞白的笑容勉强,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帮一个我伤害过的人,回到正常的生活。”
程君沉默了一会儿,本来还想在问些什么,只是看到许瑞白神情痛苦,便也不再追问了。她抽了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扔给了他,“我不太用BP,这是个废号,手机号码已经注销了,你看看能不能登上去。”
许瑞白接过纸片,感激的对程君说了声谢谢。对方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输账号的时候,许瑞白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好在还可以登录。他按着记忆当中的名字搜到了名为【茶瓯雪卷】的账号,给对方发去了第一条信息。
他知道那是叶嘉发文章的账号。
于是,在全新的世界,他们有了,全新的对话框。
【CX330】看完了大大发在BP上的所有文,怎么会这么棒!大大真的没有写长篇的打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