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对不起
阿桃有气无力, 歪斜斜地瞧清了元皓的脸,她闭上眼,倒在了床上。
元皓顿了顿, 开口道:“我命人将元禾的衣冠下葬了…”
阿桃闻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她翻身辗转,偏向墙内,背对着元皓。
元皓静默了许久,将药水搁在床前的小几上, 使劲搡了一把阿桃。
阿桃不动,元皓又搡了一把, 三五次后,阿桃终于忍不住,转头瞪着元皓。
元皓指着小几上的瓷碗,“喝药,别死我这里。”
阿桃不吭声, 元皓抬手佯装要打她,她只得坐起来,自己拿起那碗药。
可怜阿桃不仅遭了杖刑, 还在滂沱大雨中受了凉, 现下浑身烧得如火炭一般,双手去捧瓷碗, 还是捧不住,眼见药水要泼在被子上。
元皓啧了一声,嘴里埋怨“真没用。”可手上却接过瓷碗,用汤勺舀起来,将药汤送到阿桃唇边。
阿桃冷冷地盯着他, 不张嘴。
元皓:“怎么?之前求着我喂你,现在甩脸子?”
他说的是之前在军营里,阿桃故意整人,装病让他侍奉。
但那时对于阿桃而言,元皓只是不招人喜欢而已。
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更多隔阂。
阿桃看着那药水,默默无语,元皓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磨磨唧唧地做什么?你要打我骂我怨我,不得养好身子?”
阿桃被他骂的抬不起头,闷闷地咬住汤勺,勉强喝下一勺。
元哈笑了,“这就对了!来,张嘴!再喝一点。”
就这么半凶半哄,阿桃将一碗药都喝了下去,身子暖和了不少,慢慢地精神也回来了,便觉得两层被子太厚重,压得人不舒服。
元皓不许她掀开,指着她的鼻尖说:“大夫说了,捂出汗来才会好的快。”
于是,阿桃就如同一颗粽子,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只留脑袋露出来。
元皓放下碗,还在床前坐着,不像要离开的样子,始终不肯与他说话的阿桃紧蹙眉头,问:“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元皓抱着手臂靠在床边假寐,“哟!舍得开尊口,跟我说话了?”
阿桃受不了他一说话必要损人的脾气,没好气地说:“要不是念着受罚的时候,你护着我,我会愿意跟你说话?”
元皓闭着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阿桃继续道:“我之前好像是在浣衣局,怎么到你这里了?”
元皓道:“你如何知道这是我府上?”
“我有眼睛,会看。”
这房间宽阔敞亮,并无多少装饰,墙上挂着长剑、弯刀、□□、兽皮,书架上零散的放着几本书,想必主人喜武厌文,不是元皓还能是谁。
元皓说:“你当皇族贬为庶人,就真能当平民百姓?那都是要去浣衣局做苦工的。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从里面捞出来,否则病死都没人管你。”
元皓掀起眼皮,看向阿桃,正巧阿桃也在看他,四目交错,元皓先挪开眼,握拳咳嗽:“不必感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阿桃正说了句:“谢谢。”
元皓挠挠头,浑身不自在地站起来,可能是起得太猛,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撑着墙壁半晌没缓过来。
“你没事吧。”
阿桃微微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担心。
元皓低头闷笑,暗暗自嘲:我啊,弄得一身的伤,半数都是为了你,偏你是个不知冷热,不知好歹的,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次次为你出头。你呢,别说给句软话了,连句哥哥都不愿意叫。
“没事!”元皓直起腰来,咬着唇蹭出房门。
在外间,他交代婢女,“阿桃夜间容易反复发热,一定要仔细盯着。”
婢女将他交代的一一记下,眼瞧着元皓疼出冷汗的样子,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忍不住小声道:“殿下,您好好养一养吧,守了好几夜了。这有我们,你就放心吧。”
元皓没有回答,隔着门帘直至听到里面呼吸渐平,才放心离开。
悉心照料几天后,阿桃能起身自己喝药了,元皓倚在窗边,看阿桃轻启樱唇,小口小口的喝下药水,没来由地面上发烫,他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景色,戏虐阿桃道:“也就这时候像个淑女,但愿你就这么病着,还比较找人待见。”
阿桃没搭腔,平静地喝完今日份的药水,将碗搁在托盘上,由婢女拿走,她用绢子擦了擦嘴,问元皓:“我的府邸抄了?”
“抄了。”
“下人们呢?”
“都活着,遣回原籍了。”
阿桃松了口气,随后难过起来,她想到那两箱子典籍书册,她收集了好久,现在不知便宜哪个不识货的。
尤其是班苏那副画,就这么弄丢了,本来是想送给燕珩的。
元皓打量她那恹恹的模样,走到床边,矮身凑到她跟前,对阿桃道:“知道你有宝贝的东西,在军营里都随身收着,那些破烂纸张,给我我都不要。”
阿桃瞪一眼,骂道:“你懂个屁!”
元皓憋着笑,“我懂你啊。”
阿桃捏起了拳头,元皓站在一旁,继续逗弄她,“这样吧,我要是能给你变回来一样,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阿桃皱着眉,不去瞧元皓。
哪知他真的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卷轴,好不得意地在阿桃眼前晃,口内道:“这个,你要不要呢?”
阿桃看过去,正是班苏那副红梅图,她下意识地要去拿,元皓退后一步, “要叫我什么来着?”
阿桃咬着唇,不肯服输,元皓故意把画举到灯罩上,阿桃忙出声劝阻:“不行,会坏的!”
元皓道:“你不叫,我就把它烧了,反正你也没多金贵它。”
说着手越放越低,火舌里卷轴越来越近,阿桃又急又气,竟顾不得许多,掀开被子想从床上下来。
可她身子还虚弱得很,腰臀上的伤还未好,脚上压根没力气,还未下床,人就栽了下去。
元皓吓了一跳,有些后悔,他本意是想要帮阿桃解闷,让她开心的,怎么又弄砸了呢。
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骂道:“你是傻子吗?你看看你现在能下地吗?”
阿桃是被欺负的那个,无缘无故被骂的那个,她还委屈呢,她双手撑着地往前爬了一些,嗫喏着:“别烧,别烧…”
此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转瞬间许多人涌入外室,只听有几人吵嚷着“不行!不行!你不进去!”
元皓一时烦躁,将画丢到阿桃跟前,正预备掀帘出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猛地扯开。
阿桃穿着底衣,坐在冰冷的地上,宝贝似的抱着卷轴,有人进来了,她应声抬头。
却见燕珩冲了进来,他带着满身风尘,喘着粗气,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眼前。
阿桃知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病了这些日子,脸上没有血色,也没上妆,定然很不好看。
她手足无措,一时不懂该怎么办了,燕珩是不是要怪自己,不晓得忍耐,不晓得筹谋,意气用事闹成现在这样。
他定是要生气了吧。
阿桃心里没底,为了讨燕珩欢心,能少被他说两句,傻乎乎地将那卷轴递到燕珩跟前,与他说:“家虽然被抄了,但这个留下来了,毕竟是你喜欢的…”
话音未落,阿桃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有微凉的感觉触在脖颈间。
阿桃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抱着她的燕珩,居然哭了。
燕珩埋在她的乌发里,用只有二人能听到声音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句对不起都揉碎了阿桃的心,她担心、害怕、委屈这会全都冒了出来。
她在元皓面前要冷静,要忍耐,要坚强,可在燕珩面前她半点装不下去,她可以任性地卸下所有的伪装,完全地毫不保留的展现自己的脆弱。
阿桃埋头在燕珩怀里嘤嘤哭泣,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燕珩抚摸她的背脊,柔声哄道:“我带你走,好不好?”
阿桃的脸颊抵在他的胸膛,无声啜泣,并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首肯,燕珩将人横抱起来,小小人儿依赖地搂住他的脖颈,朝他的身上蹭了蹭,那般娇弱柔顺,当真听话极了。
元皓在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对鸳鸯,心里觉得好没意思,不由地暗自骂自己,想想他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把人从浣衣局接出来啊。
那可是把兵权分割了一半交还给父皇。而父皇呢,毫不犹豫给了其他皇子。那是他二十多年来,一刀一剑拿命换回来的荣誉。
他有对阿桃说过半个字吗?
阿桃一开始病得要死了,太医都摇头说没救了,是谁衣不解带的照顾,好不容易把人送鬼门关拉回来。
他有对阿桃说过半个字吗?
长宁郡王府宅被抄,内里所有东西都要充公,为了博阿桃一笑,他低声下气从办这事的皇兄手里讨来她珍藏的画。
他有对阿桃说个半个字吗?
没有,都没有。
结果呢,这人转头给了燕珩。
阿桃啊,阿桃!
元皓咬牙恨怨: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该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