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远门
“我, 我…”阿桃语塞,他确实说过,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她不想让燕珩误会,忙解释道:“我在这里看到了慧颖写给我的诗, ”她指了指一旁的书册,“这里面说了个典故,我想借着舆图能懂的明了些。”
阿桃笑了笑,尽量说的轻松, 燕珩却合上了眼,大力将阿桃从地上扶起来, 动作有些粗鲁,阿桃踉踉跄跄,胳膊被燕珩箍得紧,不等阿桃开口,燕珩冲外面喊, “芸娘在哪儿!”
几个宫女低着头进来,芸娘在最前面,她悄悄抬眼, 瞧见东墙下的那张舆图, 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燕珩的老师夏国鸿胪卿班苏所测绘,班苏身为使节, 常出使各国,对山川地貌了然于胸,当年画了这幅《万疆舆图》给夏国哀帝,希望能为哀帝醍醐灌顶,让他认清虎狼环伺的现实。
可惜哀帝一心扑在纸醉金迷上, 前线将士的血泪都无法唤醒他,一副舆图怎可能呢。
夏国国破之后,燕珩很久不打开这图了,也不许旁人打开。
燕珩跟阿桃确实说过,但燕珩对阿桃一向温柔细语,呵护备至,他将外间腥风血雨都挡了下来,如此,阿桃怎么能体会燕珩的心酸耻辱。
既然无法体会,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觉得看一看也无妨。
再加之,阿桃口口声声说她读懂了于昭仪写的那首出塞,燕珩心里大惊,惶恐他之前的保护和筹谋是否都要白费,两下相激,燕珩气得额角突突直跳,当着阿桃的面拍响书案,质问芸娘:“怎么不好生伺候皇后!”
燕珩生气了,大发雷霆,阿桃绝少看到他这样,一时间也被吓到了,先把烫伤的手藏起来,好言劝他:“珩郎,他们伺候得很好。”
“阿桃!”燕珩眼睛仍盯着低下跪着的人,硬邦邦地说:“无须给他们说好话,怎们能让你一人闲逛,若不是我,你方才从凳子上掉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他明明在发脾气,还在关心自己安危,阿桃感到一阵暖心,憋着嘴道:“珩郎,他们在休息,我又不出门,就在殿内转转,不打紧的。”
燕珩转头看阿桃,阿桃朝他眨了眨眼,作无辜状,可燕珩情绪稍微和缓了些,可还是不绕过,除却其他宫女被打了手板不说,连芸娘都被罚了俸禄。
阿桃眼瞧着几个伺候宫人一一被带了下去,她有些急了,对燕珩道:“我都说对不住了,乱动你东西的人是我,他们并没有不是,你要打就打我,打他们做什么?”
说完张开手摊在燕珩面前,他本存着气坐着,此时掀起眼皮一看,真真被吓了一跳。
只见阿桃手上被烫起好大一个燎泡。
燕珩猛地起身,将阿桃拉近身前,捧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刚问完才回想起那个油灯,燕珩后悔不迭,眉头紧皱地呢喃:“是我疏忽了…”
阿桃不是娇气的人,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不然照她的性格,如何能忍得住,早跳起来了。
可燕珩这会问起来,她忍不住掉眼泪,抽抽搭搭地扑在燕珩怀里,道:“你打我吧,打我好了…”
燕珩一面叫人拿药来,一面将人抱到书房里间的榻上,带着阿桃坐在他腿上,揉着她的脸颊,蹭着她的额头和鼻尖,一个劲地道歉,“我怎么舍得打你,你打我还差不多,别哭了,好不好?”
阿桃把脸搁在他的颈窝,湿哒哒的泪眼都抹在他肌肤上,哽咽道:“那你也别打他们了…”
她一哭,燕珩心都要碎了,哪还管其他人,手臂将阿桃抱紧了两分,在她耳边道:“好了,我不打人了,但罚还是要罚,一人罚两月俸禄吧。”
阿桃想了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在她看来宫人们到底没做错什么,但又念着燕珩是皇帝,所以各退一步,点了点头。
这会儿,芸娘把消肿的药膏拿来了,燕珩将阿桃放开,轻捏着她的手放在口边吹了吹,问:“疼吗?”
阿桃摇摇头,“不疼了。”
燕珩当她是乖巧懂事,将药涂好了之后,仍旧揽着阿桃的腰身不肯放她走。
阿桃见他眼下心情不错,便对燕珩道:“我那功课荒废好久了,方才同样那首诗,我好不容易才认全了字。从明天起,我还是好好念书写字。”
燕珩闻言,与芸娘对视一眼,后者垂下头去,燕珩口内答道:“都依你。”
阿桃又道:“那我以后就在书房,你批奏报,我在一旁写字好不好?”
燕珩眸光渐黯,他道:“你的那些话本不也可以认字吗?”
“那些都千篇一律了,”阿桃抱怨,“譬如于昭仪写给我的那首诗,我就没见过,也没读过。”
燕珩将粘在自己身上的阿桃抬起来,问她:“你说你读懂了?”
阿桃颔首,望着燕珩的眼睛,与他直言不讳,“我想是不是我们景国太蛮横,压迫楚国,昭仪才会写这样的诗句来讽刺我,是也不是?”
是。
也不是。
燕珩在内心叹息,现实可比这个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他眉眼中有愁容,阿桃只当自己说对了,也不管有人在旁边,掰着燕珩的脸在他唇上吮了吮,道:“珩郎,你肯定过得也不顺心,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句对不起…”
阿桃如此说,让燕珩好不难受。
在前世,燕珩和阿桃两人成亲之后,局势越发艰难,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东都城也无法幸免。
她看到那些战报,总会在午夜哭醒过来,抱着燕珩一遍一遍说对不起。
那眼神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燕珩忙道:“慧颖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哪里不好过,你想太多了。”
“真的?”阿桃明显不太信。
“自然是真的。我会骗你吗?”
“可是…”阿桃还想说什么,燕珩堵住她的唇,将人慢慢地放在了榻上。
燕珩暗中摆了摆手,芸娘等人退了下去。阿桃偏过头,还想问为何要用匈奴指代景国的事,可燕珩已经把裙子掀了起来。
这间偏室并没有床,与外间只有一道珠帘相隔,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得到,阿桃咬着唇,扣住榻沿儿手指都泛白了,燕珩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要弄出些声响来。
每次都这样,阿桃愤恨,每次说到关键的地方,燕珩都要将她拉进火热里,浮浮沉沉,把她身子和脑袋弄得跟浆糊似的,就糊弄过去了。
阿桃老是觉得燕珩在打太极,没好气地把腿一夹,燕珩把人捞起来,揉在他胸口,喘息道:“别动,让我好好疼一疼你,我就要出远门了。”
还在闹别扭的阿桃一愣,颤抖着睫毛道:“你,你去哪儿啊?”
两人快要滑到榻边去了,燕珩大力把人往里一带,阿桃抓着燕珩闷哼一声,倒在他怀里张着嘴直大口呼吸,说不出话来了。
燕珩拨开黏在她汗津津额上的碎发,道:“元皓还是不甘心,想要最后在巢河边上阻截沈虞,让我一起去。”
燕珩说得还算客气,元皓的原话是沈虞给你带了绿帽子,你就不想夺回来?
阿桃趴在燕珩的胸口,听到这里,扬起红红的脸蛋来,低呼:“你,你真要去?”
燕珩道:“去。”
“那你怎么面对沈虞啊,抓了他?昭仪怎么办?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放了他,他又要反你,再说元皓也不答应啊。”
阿桃比燕珩还要着急,急得要起身,可她一起来纱衣往下掉,露出两个雪白,燕珩将人按住,搂在怀里,道:“没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须担心…”
阿桃怎么能不担心呢,元皓那人脾气她是见识过的,而且她还想着于慧颖,她一直以为于慧颖还活着呢。
“那你,这次要把昭仪也带过去吗?”阿桃问燕珩。
燕珩觉得,此刻的阿桃天真的残忍。他喉头一滚,答应阿桃:“是,我带慧颖去找沈虞。让他们隐居山林,过神仙日子。”
那这是要放过这对苦命鸳鸯了!
阿桃不禁大喜,仿佛看到那些话本子里完美结局,苦恋多年的男女终于能放下所有,不问世事,回归自然。
“那我给慧颖准备一些女子用的东西,你转交给她。”阿桃将衣襟拉好,坐起来盘算着要需要几件衣裳,几双鞋袜,多少银钱等等。
燕珩仰面躺在榻上,怔怔地望着阿桃,看她开心地念叨着,要住在依山旁水的地方,或是某个小镇子上,北方太冷,南边比较好。
她如是说着,仿佛慧颖和沈虞真有天长地久的日子要过。
燕珩鼻尖泛酸,为防阿桃瞧见,举袖盖住了眼睛。
几日后,燕珩收拾妥当跟随元皓,急向巢河而行。
虽然已有打算,但阿桃还是担心燕珩做手脚会被元皓发现,又或是于慧颖和沈虞遇到什么波折,归隐不成。
思来想去,阿桃与芸娘说想去相国寺为燕珩祈福。
芸娘无奈,相国寺是夏国国寺,最是灵验不假。可现在哪有相国寺呢。
三年前,相国寺就被屠城的景国军队付之一炬了,直到如今都没有钱修复,怎么带阿桃去呢。
于是芸娘只能对阿桃道:“太皇太后还病着,兴师动众出宫不好,灵隐宫也供奉神佛,去那儿祈福也是一样的呢。”
这倒是提醒了阿桃,她道:“芸娘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就去灵隐宫。”
就在芸娘为阿桃尽心准备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燕珩的密信,她看了之后,匆匆回禀阿桃道:“皇后,景国的使团来了,陛下命奴为奉迎女史,前去山海关安排此事。”
原来,燕珩出了东都,元皓才告诉他,上京已经重新组建好了新的使团,不日就能到东都。
燕珩被他打个措手不及,近些日子都在忙处理蔡况,倒是把这档子事忘记了。
当初燕珩费尽心机,切断阿桃与景国所有联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外面的事吗?
若是新的使团入住东都,他如何还能瞒得住。
这是于私。
于公,上百名景国使节、女官、宫人进入东都,人数如此之多,如何排查内里有无探子,且出入禁庭,兹事体大,实在不得不防。
是以,燕珩让茂竹急送密信回东都,让辛吉暂领鸿胪卿一职,并芸娘为女官一起去山海关。
事情来得突然,纵然芸娘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她只能将玉芙殿内事务交代给一个经年的庄姓老嬷嬷,第二日往山海关而去。
阿桃哪里知道燕珩和芸娘的担忧,仍旧虔诚至极地去灵隐宫,为太皇太后、为燕珩,也偷偷地为与于慧颖和沈虞祈祷。
一开始,还无风无波,万事皆顺。
直至某日晚上,阿桃从灵隐宫大雄宝殿出来,瞧见一个宫女蹲在燃香铜鼎旁的楠树下,好似在摆弄花草似的。
阿桃眯着眼瞧了瞧,发觉这宫女身影十分熟悉,边走到她身后,边在脑海中搜寻。
终于,阿桃想起来了,她拍了拍那宫女的肩头,道:“阿宁,你怎么在这儿?”
那宫女猛地一惊,当下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她还是戴着面纱,头埋得低低的,不发一言。
“怎么了?”阿桃笑吟吟道,“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阿宁。”
跪着的人哪敢说话,需知她压根不是艮岳苑的宫女阿宁,而是拼死从上京逃出来,偷偷跑回皇宫的前朝嘉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把珩郎和芸娘支走,种花的“阿宁”这条草灰蛇线终于被我拉出来了,不容易啊。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