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万元户楚筠 漆黑的天幕下,两人紧密相……
“你居然有三个孩子?我的天啊!”霍剑雄呆的时间比楚筠更久, 等火车都开出穗城市区,外面变成郁郁葱葱的丘陵了,他才喃喃道,“你看上去... ...”
是的, 楚筠看上去完全不像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衣着不够时髦, 但很得体, 头发乌黑发亮, 梳得一丝不苟,脸颊饱满泛着红晕,眼角连鱼尾纹都看不到。
这与霍剑雄心目中内地的普通三十岁女性, 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是霍家养尊处优的女人们, 虽然也打扮的很年轻, 但是她们都没有楚筠这样, 朝气蓬勃的感觉。
天就这么被楚筠聊死了,她也不准备再敷衍霍剑雄, 谁知道这个大少爷在那边蹙眉思索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再次兴致勃勃凑过来, 压低了声音问:“你刚才说的是, 结过婚,不是结了婚,是吧?这意思是, 你已经离婚了?”
楚筠:“... ...听说港城的老式家庭对儿媳妇要求很严的, 离婚的都不介意?”
霍剑雄一看有门,顿时更加激动了:“不介意啊,我爸根本不管我的!我都三十岁了, 我爸妈对我的妻子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活的,第二是女的。”
楚筠觉得这一家人真奇葩,于是面无表情道:“我没有离婚。”
霍剑雄:“???”
楚筠冷漠道:“我男人死了,我是个寡妇。”
你们家不会觉得寡妇也行吧?
“寡妇?那意思就是你还是单身啦?那可太好了,内地结婚有什么要求吗,明天下了火车咱们就... ...”
楚筠感觉十分心累:“不不不,霍先生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还是到了下一站就下车吧。”
霍剑雄当然不可能下车,他难得遇到一个对胃口的女性,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于是从穗城到祁市那一路的火车上,他都始终处于兴奋状态,车窗外与港城完全不一样的风景让他盯着看了半天,还时不时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那些人在田里种什么,原来那就是水稻吗,他们为什么不用机械... ...
楚筠:“... ...”
现在当事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当初到鹏城,为什么就非要搭理这个男人呢?好好的一个豪门大少爷,怎么画风突变,成牛皮糖了呢?
还没到晚上,楚筠就觉得累了,直接背朝着外面,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目养神。
霍剑雄犹自不觉,还在那盘算娶到楚筠的可能性,被两个保镖用眼神示意了好几次,才消停下来。
第二天到了祁市,霍剑雄依然没有半点被嫌弃的自觉,紧跟着楚筠下了火车,看着照样简朴的火车站,和来来往往灰扑扑的行人,居然也没露出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楚筠懒得理会他,自顾自挤上无轨电车回家。
霍剑雄原本看到这简陋的电车,还忍不住皱了皱眉,但眼看着车都要开了,楚筠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连忙两条长腿一迈,硬生生挤了上去,两个保镖阻拦不及,只能也跟了上去。
三个人都是西装革履,长得人高马大,两个保镖还浑身肌肉紧绷,电车上的百姓们顿时个个警惕起来,全部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们。
好在最后也算是相安无事到了地方,楚筠照例先去拍赵家的门,准备接小青梅回家,谁知此时赵山河也正好在家,还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于是楚筠抬起手还没拍下去,门已经开了,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楚同志你回来了?”赵山河招呼了一声,才要伸手替她拿东西,目光却落到了她身后的男人身上,“这几位是,你的客人?”
楚筠连连摇头:“不不不,是你的客人。”
赵山河:“???”
霍剑雄:“???”
大约是雄性之间诡异的默契,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突然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相似的,隐约的敌意。
而楚筠随手把背包往赵山河手里一放,抱住了扑上来的小青梅。
“呀,妈妈的乖宝贝,告诉妈妈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楚筠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乖乖崽,笑眯眯地在小青梅肉嘟嘟的脸上亲了好几下。
霍剑雄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到小青梅身上,原本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楚筠是在考验自己,其实她根本没孩子,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
她真的有孩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确实是独身没错,这就意味着,自己还有希望。
只不过,这个男人又是谁,为什么看上去他们的关系那么亲近,甚至连孩子都放在他家?
“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港城的富商,霍剑雄先生,也是祁市纺织厂鹏城分厂最大的客户,我想赵秘书长也许可以替他引荐一下郑书记,也许霍先生很愿意在祁市进行投资呢,是不是霍先生?”
楚筠抱着小青梅,笑盈盈地给两个男人做介绍。
“啊,啊?”霍剑雄回过神,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这一路转车导致的西服上的褶皱,这才严肃了神色伸出手,“原来是赵秘书长,幸会幸会。”
他没说要不要在祁市投资的事,楚筠也不在意,反正她把牛皮糖甩出去就算完事,她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员,剩下的事情与她无关。
楚筠把带回来的电子产品和霍剑雄三人一起留在了赵家,自己带着小青梅扬长而去,连背影都透着十足的轻快。
只留下身后两个男人在赵家院子里对视,明明天气很好,晴朗无云,两个保镖却分明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电火花在滋滋闪烁。
霍剑雄在祁市只待了三天就离开了。
那三天里,他被祁市郑书记领着参观了各种各样的工厂,纺织厂,农机厂,电子厂等等,但对于从港城而来,见惯了更繁华先进的设备和已经实现部分自动化的流水线的霍剑雄来说,这些老式的机器和纯人工作业,实在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霍剑雄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他想抽空跟楚筠套近乎都找不到机会,硬生生跟一帮大老爷们折腾了三天,差点把自己搞抑郁了。
一直到最后实在熬不住,他还是象征性投资了一点钱,反正他家大业大,不在意这点。
楚筠始终不肯与他碰面,到后面霍剑雄也明白过来了,失落之余,倒也没有失了风度硬要纠缠,当机立断买了回穗城的火车票。
只是临离开以前,他到底心有不甘,干脆堵到楚家,最后见了楚筠一面。
楚筠特意做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他,甚至还搞到了一瓶酒。
两人相对而坐,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赵山河作陪。
等到酒喝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霍剑雄突然瞪着赵山河,问楚筠:“你是因为喜欢这个男人,所以不肯答应我吗?他有什么好,就因为是个战斗英雄?实话说,我也很佩服英雄,但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有钱才是最重要的。我没有贬低赵先生的意思,只是你连胳膊都少了一只,怎么能给楚小姐幸福呢?”
赵山河蹙眉,不悦道:“霍先生,你喝醉了。”
霍剑雄摇了摇头,执着地盯着楚筠:“我就是想问个明白,我到底差在了哪里?”
差在了哪里?
楚筠的目光突然悠远了片刻,很多年都不曾想起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要一起生活一辈子,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吗?
上辈子将军府有没有钱?有。临川侯府有没有钱?多的是。
可是楚筠觉得幸福吗?
没嫁人的时候,楚筠不必为生计发愁,因为她要考虑更加重要的事,时时刻刻提防戎狄杀过来,一旦挡不住,不只是他们将军府顷刻间就会覆灭,便是他们的身后,也会生灵涂炭。
所以,有钱,有什么用?
嫁到临川侯府以后,远离了战争,看上去一派平和景象,但侯府里照样风起云涌,一刻闲暇也没有。
上有老侯爷老夫人需要恭维,下有兄弟妯娌的关系要维护,外面有整个京圈的人脉靠她打理,甚至偶尔还会接到宫里的传召,为此费心费力准备言辞,务必不能给侯府丢脸。
即使已经如此劳心劳力,也不能阻止临川侯宠爱他的通房丫头,纳了他的亲亲表妹,左一个爱妾右一个宠姬,把整个侯府塞得满满当当,到处一片莺声燕语。
受困于时代的局限,那时候楚筠不被允许有任何意见,即使心底有所不满,也只能压下来,除了教养自己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那个时候,有钱,又有什么用?
是到了这个时代,楚筠才明白,原来女人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担心男人的俯视,不必忍受他人的指责,没有封建卫道士专为女人写的条条框框,只做自己,就可以了。
没有钱怕什么,有手有脚,可以挣到。但自由,却是毒/药,让人上瘾,一旦沾上,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这些思绪看上去纷繁杂乱,其实都不过是脑子里一瞬间的念头,对面霍剑雄还在等她回答,楚筠便淡然一笑:“为什么不合适?观念不同,无法交流,这就是原因。”
“观念不同?”霍剑雄不明白,“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以后我也可以改的!”
楚筠摇了摇头:“改不了。对于我来说,有钱不重要,或者可以说,我就不喜欢有钱人。”
霍剑雄:“???”
所以说,有钱还是我的短板了?
霍剑雄最后也没想明白有钱人怎么得罪了楚筠,但他看明白了楚筠坚决的神情,确定自己肯定没戏了,也就怏怏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楚筠才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赵山河的目光实在过于直白,楚筠不得不出声问他。
“有钱不重要,所以什么才重要?”赵山河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热切。
楚筠:“... ...”
“咳咳,你不要想太多,其实对于我来说,一个人养孩子完全没问题。所以,准确点说,男人对于我来说,就是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完全不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早就想好的答案,但是对着赵山河直接说出来的时候,楚筠莫名感觉有点心虚,以至于完全不敢面对他的目光,抱着一摞碗筷,脚步飞快地落荒而逃。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楚筠回想起这一幕,依然觉得自己是脑子坏掉了,当时到底心虚什么呢?本来嘛,男人确实不重要啊,做生意挣钱不香吗?
之后两年,她果然一直醉心于挣钱之事,除了与赵山河始终保持着友好往来,连李小满和周玉兰都几乎不怎么能经常见到她。
就是赵山河,即使唐小玉时不时就要提一嘴再婚的事,他也从不曾对楚筠有过逾矩之事,两人之间的关系带着几分微妙,却恰如其分的平衡。
两年过去,时间到了82年底,此时鹏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渔村,经济特区的效力初步显现出来,这座新兴的城市开放而包容,尤其是他身后有着庞大的市场,迅速吸引了世界各国的资本,开工厂的比比皆是,就是金融业,也慢慢萌芽了。
楚筠买的那一小块地,根本没等到好几年后才开发,81年初就被好几拨人表示要加价买走,她自然不肯松口,随着价格越来越高,最后是租出了一部分,拿着租金把剩下的部分建起了十几层高的大楼,几番权衡之后开了一家宾馆。
与此同时,鹏城的各类产品也在迅速影响着内地城市的生活,人们开始以买到色彩鲜艳的衣服、做工精细的电子产品为荣,就连结婚需要的三大件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原本风靡一时的自行车和缝纫机,迅速被彩电冰箱洗衣机打败,就连手表,人们也更青睐国外的产品。
这也得益于国家对市场经济的宽容,几年过去,城市和乡下之间的小买卖已经彻底放开,田地也陆续包产到户,投机倒把的罪名之所以还没有取消,唯一针对的就是专门做倒买倒卖生意的“倒爷”,防止他们囤积居奇,彻底扰乱市场。
作为给祁市和衡县的纺织厂做过大贡献的楚筠,第一个拿到了私人经营的执照,迅速在祁市新建的商场租了一个大门面,随后,无数的各类货物从鹏城进回来,又以更快的速度销售出去,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已经成了祁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响当当的万元户。
与上辈子不同的是,楚筠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挣的所有的钱,除了心甘情愿给国家交的税,剩下的,全部是劳动所得,属于个人,受法律保护,任何人不能夺走。
正因为此,楚筠浑身充满干劲,感觉自己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除了经营祁市的商场,还经常坐着火车往深圳去,巡视自己客似云来的宾馆。
但,所谓有所得就有所失,楚筠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自己太忙了,实在没有多少工夫去教导三个孩子。
好在李青松已经十三岁,已经读初一,练了一身武艺,成了小小的男子汉,可以帮她分担一些压力。
另一点就是生意做大了,需要应付的人也多了起来,各地的官员,某些大的客户,供应商的审核,想套近乎的小商家等等。
所谓酒桌上好谈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楚筠一个女人,不抽烟也不喝酒,但饭总是要吃的。吃着吃着难免喝上一点,时日久了,楚筠竟然也练出了几分酒量,对这些事情也慢慢习惯了。
82年的冬天,接近过年的那一阵,天气特别的冷。
这一天大雪纷飞,楚筠从招待所走出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行人寥寥,只有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给这一方冷清的天地,带来了几分晶莹的色彩。
灼热的呼吸从鼻腔中喷出来,楚筠靠在大门口的柱子上歇了一会,脑子里晕乎乎的想,今儿似乎多喝了几口。
等了几分钟,感觉整个人似乎有越来越迷糊的倾向,楚筠抬步下了台阶,摇摇晃晃往外走,甚至还伸出手,颇有童心地接住了一小片雪花。
她撅起嘴往手心里吹了吹,雪花迅速化成了水,她也没发觉,又吹了好几口。
也不知道哪里触及到了笑点,楚筠甚至还一个人傻呵呵的笑了几声。
正自得其乐呢,头顶上的雪花突然消失了,一把大伞罩在上面,伞把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你怎么来了?”楚筠转过头,带着酒气的鼻息直接喷到了赵山河的下巴上。
她脸颊酡红,眼神迷蒙,看上去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赵山河仅有的一只手撑着伞,没办法扶她,只能勉强侧过去半边身子,以免她倒在地上,同时偏开头,声音带着几分紧绷:“先回去再说。”
离得太近,他的胸膛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温热气息,似乎透过厚厚的棉袄,都能清晰可闻。楚筠感觉自己大约真的是醉了,这一刻脑子里想起的,居然是曾经打过交道的另一个女企业家王大姐说过的话。
王大姐性格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就是跟男人一样,有些臭毛病。
王大姐有丈夫有孩子,但她有钱以后,时不时就要去找几个年轻男孩子玩一玩,跟楚筠说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语气直白得很:“你看男人有钱了都要享受享受,我们女人差在哪了?年轻的男孩子又可爱又持久,大家各取所需,花点钱就能买到让人身心舒畅的服务,挺划算的。大妹子也不要太压抑自己的需求,姐姐亲身体验了,效果真的不错,每次那什么过后,神清气爽的,感觉自己能年轻两岁,连思路都变清晰了。”
那时候楚筠完全接受不来,这一刻闻到赵山河身上的气息,那番话莫名其妙自己蹦了出来,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往复,想忽视都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的酒劲格外生猛,好像心底一直坚守的某种东西突然崩塌,毫无预兆地,楚筠突然往前倾身,站不稳了似的,整个人直接靠在了赵山河的胸口。
赵山河原本还在等着楚筠往前走,这样的天气自行车是没办法骑了,好在招待所离家不太远,他准备带着楚筠走路回去。
然后,突如其来的,楚筠来了这么一下。
赵山河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一刻,雪花飞舞,空气静谧,漆黑的天幕下只有招待所里透出一点微黄的亮光,映照着台阶下面,一把大伞笼罩的空间里,仿似紧密相拥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