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将功赎罪 机会
得了句“你与他人自是不同的”, 赋迟抬头,眼眶竟已微微泛红,“那赋迟相信公主, 只要公主想赋迟是什么,赋迟便是什么。”
萧夕兮松了一口气, 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回府吧。”
回府后, 萧夕兮一直将赋迟送到东院才走, 临走前不放心又回头拉着他说:“赋迟, 你很好,本公主就喜欢你这样。”
赋迟手指微僵,待到萧夕兮走后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
“世子, 您现在演技这么好了吗?”南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修身后,摸着下巴故作高深你道。
谢修转过头,“谁允许你进来了?谁让你跟着我的?”
说完掩了鼻子后退几步,进入书房“哐”一声将南笙关在了门外。
书房里,谢修摘下面具随手扔在一旁, 面无表情地坐下。
南笙又敲了门, “世子,你刚才演了这么大一场戏, 补补吧。”
说完端着盅燕窝进了房间, 放在谢修面前:“这可是宫里面那些娘娘妃子们爱喝的, 您现在又是正宫,又是宠妃的, 可得好好补补。”
谢修脸色黑沉,食指和中指曲起,在书桌上敲了敲, 南笙立刻退后了几步:“世子,这是那些奴才们说的,可不是属下说的。她们都说了,正宫向来都事不得宠的,这宠妃啊,就当个宠字,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宠妃比正宫都要威风了!”
“说完了?”谢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语气低沉得很,“滚!”
伴随着滚字,还有一本厚厚的书从谢修手里飞到了南笙身上。
南笙躲开,跑出去,还在念叨着他就是让世子不要做装什么赋迟了,再继续下去,自个儿真的没位置了。
谢修自然知道南笙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起来这么简单的。
萧夕兮如今对他是什么态度,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若不是还有个赋迟的身份,恐怕他都见不到萧夕兮。
今天若是他以谢修的身份邀请萧夕兮过花朝节,肯定不是这样的氛围。
但是赋迟就不一样了,她送他彩笺,收了他的花神灯。
赋迟和谢修截然不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尽管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赋迟,却在心底里十分看不上他,甚至将他划为可耻的一类人。
“嘭——”
屋外的南笙猛地听到嘭的声响,从书房里传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世子,您砸东西了?”
“滚——”
迎面而来的又是一个无情的单字,南笙捂着被吓到的心脏跳到了屋顶,悄悄往下看。
只见谢修头磕在桌子上,缓慢地抬起来,额头中间一片赫然惨不忍睹的红色。
所以,刚才世子是用头撞了桌子?
南笙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跌跌撞撞地跑了,自然也不知道他发出的动静有多大。
而马厩在热情地迎接他。
谢修起身,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悄然回到主院的书房。
卧房离书房不远,谢修甚至能听到卧房那边顺着风传过来的笑声,是萧夕兮的。
笑得这么开心?
手上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没一个字看得进去。
谢修终于坐不住了,绷着一张黑脸敲响了卧房的门。
开门的是素心,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是笑得太多了,笑容在看见谢修的那一瞬间陡然收敛。换上一副警惕的表情。
谢修面无表情没等她通报,直接越过她进去。
萧夕兮躺在美人榻上,旁边的丫鬟举着一本书,等她看完了这一页就立马翻下一页。另一边还有丫鬟时不时地喂水果,二月的水晶葡萄恐怕宫里都没有。而萧夕兮自己手里捧了个山水镂空鎏金手炉,一头如雾青丝铺散在榻上,鬓角碎发随着她起伏的笑声飘过粉红的脸颊。
谢修嘴角微抽,天下学子这么多,倒是她看本闲书还动用起了丫鬟,当真是潇洒。
萧夕兮看得入神,根本没发现跟前站了个人,直到素心提醒才抬眸,瞥了眼问道:“谢世子有何贵干?”
谢修深吸一口气,忽略掉这生疏的称呼,坐到了她身边:“今天是花朝节,听说你和赋迟一起出去了?”
谢修坐在榻边,喂葡萄的丫鬟就只能退后几步站着,萧夕兮啧了声,“谢修,你听谁说的?你是不是又让南笙跟着本公主了?还有,你坐这儿小翠都不能喂葡萄了,你换个地方。”
小翠就是一开始坐在榻边喂葡萄的丫鬟,闻言瑟瑟地站在一旁。
谢修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拿过了装着水晶葡萄的琉璃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道:“我喂你。”
萧夕兮饶有兴趣地挑眉,手终于舍得离开手炉,戳了戳他坐得笔直的腰,“谢世子这是干什么呢?”
谢修眉头轻皱,忍了她作乱的手和腰间酥麻的痒意,“你回答问题我就喂你。”
萧夕兮瘪嘴,“那还是算了,本公主自己吃。”说着手伸出去拿琉璃盏。
谢修没动,在她手靠近的时候忽然将琉璃盏高高举起,让她扑了个空。
萧夕兮收回手抬头看他,咬了咬唇忽然坐起身,一只手扒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够琉璃盏。
谢修挑眉,举得更高了。
眼神交触的瞬间,萧夕兮狠狠瞪了眼谢修,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谢修已经死在她刀下几千遍。
下一刻,萧夕兮风驰电讯般突然直接起身站在榻上,谢修也没落后,几乎是同一时刻起身,但是谁也没料到——
萧夕兮没站稳,直接扑向了谢修。
“啊——”
“啪——哐当——”
“咕噜噜——”
一阵兵荒马乱,装着水晶葡萄的琉璃盏滚落到地面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葡萄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没滚动。
谢修被扑地没站稳,摇晃了下,抱着萧夕兮堪堪站稳。
萧夕兮被谢修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才没让自己摔倒地上去,安稳下来后瞪着谢修:“都怪你!”
“噗呲……”
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萧夕兮热气冒上脸,“你们都出去!”
等众人都出去后,萧夕兮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挂在谢修身上,立刻跳了下来。
恶人先告状:“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吗?”
“你知道这个季节的葡萄多难得吗?”
“你知道府上只有这点葡萄了吗?”
“还是加急从南边运来的!”
谢修挑眉,看着她理直气壮指责的模样气笑了,“若不是你忽然扑过来,也不会掉。”
萧夕兮冷哼一声,打定主意将责任全部推在谢修身上,站直了瞪他,却发现自己比对方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就输了。猛地站到榻上,足足比谢修高了半个头这才满意,高高在上地开口:“若不是你抢本公主葡萄,本公主也不会扑你,所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擅自闯进本公主的地盘,所以你得赔。”
谢修听到“本公主的底盘”几个字时,脸色沉下来,“想要葡萄,多得是。除非你答应今晚和我出去。”
萧夕兮被他“多得是”几个字砸得晕头转向,要是着葡萄她平日里常吃,也不是什么新鲜的物什,只是二月份确实少,只有从最南边连夜加放在冰块里急运过来,往往还会坏一批,最后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
今年从南边运过来的葡萄她分了一筐,这已经是最后一串了。
偏偏她最近馋得很,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吃葡萄,眼珠子转了转,萧夕兮怀疑地打量着谢修,“你怎么会多得很?”
谢修任凭她视线在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八风不动,修长手指掸了衣袖上被沾到的水滴,淡淡道:“谢府老宅在扬州。”
只这么一句,便没再说话,萧夕兮却已经听到了这其中暗含的意思:谢家不仅是王府更是富可敌国,处于扬州这等富庶之地,生意做满了整个大陆,不过是是区区二月份的葡萄,多得是。
萧夕兮已经感受到了有成筐的葡萄从她脸上碾过。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明晃晃地炫富?
她,大魏公主是这么容易在金钱的诱惑下屈服吗?
不可能!
谢修挑眉,“想好了吗?”
萧夕兮一脸深沉,“本公主答应了!”
一声轻笑传来,萧夕兮低头捂住了脸,她就是这么容易屈服在二月葡萄的诱惑下。
笑声很快散去,萧夕兮脸上贴上一点冰凉的凉意,是谢修。
“发髻都散了。”
他勾着她耳边的碎发卡到耳后,“我给你梳头。”
萧夕兮被推着走到梳妆镜前,看到他熟稔地拿起梳子,她犹疑地透过镜子看他,“你别想着靠这些手段,本公主就可以原谅你。”
谢修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梳着头发,萧夕兮得不到答案,嘀咕了两声将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举起来:“用这把梳子。”
这把梳子,谢修自然是熟悉的,这不就是他送出去的。只不过在萧夕兮那里是赋迟送的。
漫天的醋意几乎要将他湮灭。
明明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可是当她当着他的面这么重视,他又觉得不平。
那个赋迟不过是他捏造出来的,凭什么就能获得萧夕兮全心全意的爱。
而他谢修,真真实实的人,她却总是忽视。
萧夕兮没察觉出谢修的不一样,指着梳子上的鸾鸟说:“本公主想用就用了,你看到这上面的鸾鸟了吗?山海经上说鸾鸟现,天下宁。”
谢修垂眸,指尖在纹路上摩挲,心里有股密密麻麻的疼意,说不清道不明,吐出口来只剩下一声冷笑,“天下宁,只能靠人。”
纵然他确实很爱专研山海经,可是他也深刻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出现就能让天下安宁,所谓祥瑞不过是因为,天下许多人为了一句安宁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萧夕兮听他冷硬的话,哼了声抢过梳子放在手心里:“你不懂,你这种人天生不懂什么叫浪漫。”
谢修闭眼,白日萧夕兮笑靥如花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可惜那不是给他谢修的。
心中一口郁气上不去下不来,谢修用手指充当梳子,将萧夕兮的头发梳了几遍,挽了他前日刚刚学会的凌云髻,手法还有些生疏,但是却很轻柔,一点都没有扯到她的头发。
谢修挽好后,兀自站着欣赏了会,“想要戴哪一只发簪?”
萧夕兮意外,她还以为他就是说呢?没想到真的给搞了个凌云髻?还挺像模像样的。至于簪子——
她还没说,谢修已经伸手在刚才被她碰倒的木匣子里挑了一支银凤镂花长簪,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交错着插在发髻上。
这两支正好是谢修送的。
萧夕兮眼角微挑,伸手摸了摸那两支相得益彰的簪子,她就算再迟钝这会也察觉出来了点什么。
上次他说自己罪不至死。
她没说话,萧夕兮抿了抿唇,过了会沉声道:“你现在是准备将功赎罪?”
谢修望着镜子里的萧夕兮,不躲不避,弯下腰身:“是,公主给这个机会吗?”
“你说我不懂爱,我会学,你说我不懂浪漫,我也会学。”
他天生聪慧,从没有什么是他学不会的。连演戏都无师自通。
萧夕兮又一次摸了簪子,碧玉七宝玲珑簪垂下的丝绦在她手指上掠过,冰冰凉凉的。
“不是说要出去看花神灯吗?走吧。”
花朝节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
灯火辉煌的大街堪比中元节。
萧夕兮第一次和谢修出门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单纯地为了玩。
感觉有些陌生,不过她很期待。
以谢修的脾性,他在这街上走两圈恐怕就要嫌弃人多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也不算近,街上牵手的男女比比皆是,甚至有些不是夫妻的都比他们看起来还要亲密。
萧夕兮觉得两人这样沉默地走,甚是别扭,都有好多人往他们身上看了。
咳嗽了声,萧夕兮扯了扯谢修的衣袖,“你知不知道蓝心心前阵子来过府上?”
听到这个名字,谢修脸色有一瞬间的冷凝,下一刻不容置疑地牵了萧夕兮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人少的树下。
萧夕兮勾唇,“谢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萧夕兮在树下站稳,书上挂了盏花神灯,照映在谢修脸上,恍惚让萧夕兮又回到那天游船上,他扶着她的腰,脸庞在灯笼下方,犹如神邸。她想到了赋迟说的,若是谢修是明月,他就是穹萤。
这一刻两人好似重合在了一起。
他说:“你看够了吗?”
萧夕兮嗤笑一声,所以说谢修不懂浪漫,那有人会对着自己妻子说这话的?
谢修逆着光,看向萧夕兮,“那天我确实不该看都不看一眼就离开,是我的错。”
萧夕兮莞尔一笑,“这件事你给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其实想通了的,困在冰雾森林里的是我亲哥哥,你为了救他而去,着急也是正常。”
谢修敛眉,靠近了一步,几乎将她抵在树干上,伸手扶了扶她发髻上的簪子,继而道:“但是你肯定还是在心里给我记上了一笔账。”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萧夕兮确实在心里给谢修记下了一笔账,不止一笔账,有很多笔,“你知道就好,人生就像一个花瓶,那些帐就是上面的裂痕,轻易修复不了。”
谢修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里面是一个空白的小册子。
“你给记多少笔账都行,但是你要给我还债的机会,花瓶有裂痕,你要是连修补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晚上的花神灯终究还是没有看成。
谢修说了那句话,萧夕兮就跑了。
回了府上后,她让人紧紧关着主卧的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尤其是谢修。
谢修在门前等到子时的时候,萧夕兮从里面开了个缝,叫了他一声。
二月本就天凉,夜里更是寒气逼人,风雨凄凄。院子里的树木肃然而立,被冷风吹得枝叶摇晃,哭嚎不已,本就光秃秃的枝杈更显孤寂。不远处的天际挂着一刀黄得白晃晃的弯月,再远一点,零星地散落着几颗星子,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萧夕兮从门缝里看到的谢修便是站在那刀月亮之下,身后伴随着树木枝叶的哭嚎,冷寂安静得仿佛他也是那画中人。
谢修站得很安静,门缝打开的那一刻,那几颗散落在天上的星子像是落在了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被灯火点燃,越来越亮。
萧夕兮抢在他前面开口:“册子给本公主,本公主要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