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
等到正午, 池宴都没有从慈宁宫出来。
紫鸢走进铜雀殿,想着方才侍女同她说的话,轻声说道:“娘娘, 陛下午膳在慈宁宫用, 要不您也先用膳吧。”
前些日子,池宴总粘着她, 午膳晚膳要不是他来铜雀殿, 要不就是将狄旎接到乾清宫去一起用。
狄旎也早就熟悉了两个人一起用膳了, 如今乍然得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她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过饭自然也是要吃的,她点点头:“行, 把菜都端上来吧。”
这午膳草草便用完了,狄旎难得起了睡午觉的心思。
于是叫塔娜她们, 将门一关,窗户一拉。
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
睡着了,便不用再想这么多了。
而慈宁宫里,太后看着已经三年没见到的儿子, 心里冒了些酸涩来。
她牵起池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孩子, 这三年,苦了你了。”
池宴摇头:“不苦,母后在皇陵,受累了。”
太后强打起精神来, 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
池宴从小便在太后跟前养着, 回答的时候,都是一副乖巧极了的样子。
等到朝廷上的事,和平日里的小事都问完后。
太后想到方才见到的狄旎, 神色顿时一僵。
“阿宴,你...”她踌躇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要喜欢那北狄女子?”
太后有些烦躁:“哀家不是不愿让你纳她,只是她毕竟是外族人,你如今喜欢她,不过是贪恋一时的新鲜罢了。”
“不。”
池宴神情庄重,仿佛在早朝之上讨论什么大事一般:“母后,儿臣喜欢她。”
“而且,只喜欢她。”
太后看着他,一眼不眨的。
过了良久,她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母后不愿意,看着你受伤。”
“就像你上旬出宫遇刺这事一般。”
提到受伤,池宴神色一僵。
他为了让自己母后不将自己先前受伤这事怪在狄旎头上。
他早就嘱咐了宫人们,不准在太后跟前乱说话。
可是没想到,却也瞒不住她。
池宴薄唇轻轻抿了,声线也压低了一些:“母后,这事是谁同你说的?”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察觉到池宴话里带了些怒气。
“是你老师同母后说的,他担心极了你。”
太后上前拍了拍池宴的肩:“太傅虽有时做事不那么妥当,可他毕竟是你父皇亲自挑选,给你的老师。”
“况且他已经教导了你这么些年,还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为妃。”
她叹了一口气:“孩子,咱们要知恩。”
恩?
池宴轻轻扯开了嘴角,他想到幼时,蒋太傅明明是他的老师,却待那些权臣的孩子比他要好。
也想到这些年来,他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打压。
还想到上回出宫遇刺,带回来却连一个字都撬不出来的死士,也未尝不是如今朝堂之上这几个大人的人。
池宴轻轻的开口:“母后,若是有恩,儿臣自然不会忘的。”
可若是没有呢。
池宴这话没明说,他知晓太后自是懂的。
太后生在权臣之家,入宫后,见多了这些事。
她知道如今儿子已经大了,已经不是孩童般,需要自己在一旁担忧指点的时候了。
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抬起头来,强打起一个笑:“如今你也大了,这些话,母后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就好了。”
“只是...”太后抬起头来,眼神里也带了些无奈:“先前选秀,怎么连一个秀女都没看上啊?”
他早就知晓自己母后回宫之后一定会说这事,他面上带了笑意:“母后,不是您幼时教导儿臣,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就别叫她难过吗?”
太后唇瓣翕动了下,支支吾吾:“这不一样。”
池宴皱了皱眉头,反问了一句:“这哪里不一样了?”
因着面前的是自己母后,池宴还是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自己喜欢她了。”
还没等太后再说些什么,他便继续开口:“和父皇见您第一面时,一样。”
太后身子一僵,自先帝驾崩之后,众人怕她难过,便也极小说关于先帝的事。
可如今,提到他的,却是池宴。
她一抬头,对上了池宴的眼睛。
这个和先帝极为相似的眼睛,晕开了浓墨的黑,叫太后也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她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眼角。
“孩子,你果真喜欢她?”
太后话里带了些犹豫不决,作为太后,她不愿让陛下爱上从异域来的和亲公主。
可作为母亲,她却极懂自己这个儿子,也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池宴点头,语气缓缓的:“就和父皇,对您的喜欢,一模一样。”
太后听到这话,身子顿时垮了一半。
她眼里带了些悲伤,连喉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宴,那这事,母后便不再管了。”
“只是如今,你想册她为后,哀家却是不准的。”
太后说这话时,眼神坚定,叫池宴把方才想说的话吞进了腹中。
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如今你尚未掌管朝中事务大权,若是贸然册后,只会惹得世家大族动荡。”
“孩子,这事,你应当是懂的。”
池宴低头一笑:“母后,儿臣已经大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太后先有些诧异,却还是笑道:“果然是你父皇的孩子。”
他们谈了许多,等到最后,太后也松了口气,同意慢慢接纳狄旎。
只是约法三章,一需勤勉好政,二需福泽万民,三则是不许过度贪欲。
池宴听见自己母后这话时,差点呛着了。
他自信满满,“过度贪欲”这事,在他这绝对不会出现!
毕竟他现在就连摸摸狄旎的小手,与她腻歪一阵都得缓好一会呢。
连夜里都不敢在铜雀殿留宿。
他们聊得久了,就连侍女方才上的饭菜都要凉了。
池宴见状唤了侍女,将这些菜热过一回后再端上来。
自己则借了政务的由头,先回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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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旎这一觉睡得久,等到醒来时,都不知道天昏地暗了。
她伸了一个小懒腰,嘟囔了声。
床幔被人从外边掀起了,探进个头来。
“醒啦?”
狄旎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可一睁眼就看见了池宴。
她一下就撑起身子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陪太后吗?”
池宴把床幔挂在两边,自己则坐在了狄旎的面前:“就陪着母后聊了会儿,我就回乾清宫看书了。”
他盯着狄旎,脸上挂着三个字。
求表扬。
狄旎扯了一抹笑意,却没深入眼底:“真自觉。”
还没等池宴高兴,她就又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今日和昨日看的书,再抄录一遍吧,加深印象。”
池宴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啊...我还有奏折要批呢。”
狄旎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那就等把奏折批完,再抄录吧。”
池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认真,就只得低下头来,闷着声应了一句:“哦。”
狄旎看了,他昨日看的书不厚,只是用墨笔书写有些费劲而已,不如现世用的钢笔。
想到钢笔,狄旎顿时起了心思。
现在做钢笔事不大可能的,可是做羽毛笔,却也应该能捣鼓出来。
狄旎抬头,面上带着笑意:“过段日子,我送你个礼物。”
池宴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眼睛亮亮的:“送什么啊?”
香囊,衣裳,袜子?
可是她不会女红啊,难不成,是要现学吗?
池宴想到上回自己在她手上看到的针孔印子,顿时有些心疼了。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狄旎的手,滑滑嫩嫩的,舒服极了。
池宴用指腹磨擦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受伤。”
受伤?受什么伤。
狄旎有些疑惑,可她看着池宴一脸心疼的样子顿时又没了话说。
她将自己的手从池宴手里抽了出来,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这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池宴垂着脑袋方便她揉,又听她这话,便脱口而出:“反正你送的我都喜欢,能和你亲近就知足了。”
狄旎一顿,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底也带了些柔软。
“放心,我会让母后喜欢上你的。”听狄旎没再说些什么,池宴又开口说道:“毕竟,阿旎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狄旎轻笑了一声:“你啊。”
她想到太后,心下又黯淡了一些。
不管怎样,太后都是池宴的亲妈,她与池宴心意相通,池宴不是那些现世的妈宝男,这便足够了。
毕竟在现世,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婆婆一定是模范婆婆,何况是在古代。
可狄旎向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会本本分分待太后好,是因为池宴,因为孝。
可若是太后得寸进尺,甚至想挑拨离间,那她自然也不会闷声吃暗亏的。
狄旎拳头握住,眼神坚定。
池宴看着她这副模样,小声嘀咕了句:“这是要和我打架吗?”
狄旎听见池宴的声音,也从自己方才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池宴有些不安的神色,凑上前去捏了他一把。
他脸瘦,肉紧实,狄旎一捏,没捏出什么肉来。
她皱了皱眉心,说了句:“你瘦了。”
狄旎的心疼,池宴也看在眼里。
他恬不知耻的凑上去蹭了蹭她的手:“那阿旎日后都来陪着我吃饭,我自会多吃一些的。”
“毕竟咱们阿旎,是如此的秀色可餐。”
池宴的情话一套接着一套,若不是早就知道,他先前没有喜欢的女子,狄旎都会觉得,自己只是他养的一条鱼罢了。
她遭不住池宴的软磨硬泡,却还是有些担忧:“那太后呢,若被她知晓了,该怎么办?”
池宴一顿,可又凑上前来,想将她环在怀里。
却被狄旎一推,只得安安分分的坐在原位,小声地说:“那阿旎来乾清宫陪我用膳,母后不回来乾清宫的。”
狄旎今日中午因着一个人吃,也没用什么。
她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信:“真的?”
池宴面色真挚,点头说道:“自然。”
当初父皇还在时,母后都不曾经常到乾清宫去,如今他在位,估计也一样...吧?
池宴心里虽有些犹豫,可想日日都能见到狄旎的心思压倒了那一丝的不确定感。
于是他看着狄旎,眼里带了些期翼:“来吗?”
狄旎看着池宴,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显,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得到肯定答案后,池宴就想偷吃到了蜂蜜的熊崽一般,抱紧着他的“蜂蜜”不肯放手。
狄旎被池宴熊抱着,周身都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她皱了皱鼻子,还是没有将人推开。
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发出一阵不小的声音后。
池宴面上有些红,他挠了挠头:“今日午膳不太合我胃口,就...就吃的少了些。”
内心:没有阿旎在身旁,朕竟有些吃不下,哎...
狄旎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她也轻咳了一声:“我午膳也吃得少,不如现在就叫小厨房做些东西呈上来吧?”
池宴用下巴蹭了蹭狄旎的脑袋,应下:“好。”
他叹了一口气,黏糊了半晌才将狄旎松开:“那我去同紫鸢说,你先起来收拾收拾。”
忽然,池宴身子一僵,往一旁挪了挪。
眼神有些飘忽,甚至连放都不敢往狄旎身上放。
狄旎有些诧异,却也没开口问他,等到池宴往外走后,她才低下头来看。
自己的衣裳不知道是睡着的时候,还是醒了以后的活动,肩膀和锁骨都微微露了出来。
狄旎不由失笑,把自己衣裳给提好了,下床再套了一件外裳。
等到膳菜上来后,狄旎看着眼神闪烁的池宴,咬着筷子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池宴被狄旎盯得久了,有些忍无可忍的伸出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咬着牙说:“快些吃。”
可是自己的耳尖却已红了一大片。
方才一片雪白的场景,在池宴脑海里挥之不去。
狄旎笑意更显了,她把池宴的手推了回去,又用舀了几勺池宴平日里爱吃的菜放进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话里带了些纵容:“行行行,你也快吃。”
可狄旎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看到锁骨和肩了吗,怎么动静这般大。
思索了一会儿,狄旎将这情景归于他是没看过猪肉,也没怎么见过猪跑的处男。
她眼神里带了些心疼,可却也炙热得叫池宴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不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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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狄旎照常到了乾清宫去,一边思索着如何做羽毛笔,一边在一旁看着书,守着池宴抄录。
不一会儿,外边却传来一阵动静。
狄旎放下书,从软榻上下来,趿着绣鞋。
她还想出去看看,可一抬头,瞳孔一缩,声音都虚了:“太,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