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池宴对上狄旎的眼睛, 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的。
他偏过头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了, 一点都不像一个男人。
于是他又顿时把头给扭了过来, 语气硬邦邦的:“那你日后只能夸我。”
狄旎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
池宴嘴巴一瘪, 做出个可怜兮兮的模样来:“你笑什么?”
狄旎摇头, 可笑意却愈发的大了:“没有笑你。”
她这话欲盖弥彰似的。
池宴看着她这副样子, 浑身又放松了一下。
可顿时脸上变得红红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狄旎有些奇怪,笑意也掩了些:“怎么了?”
池宴嘴角抿着:“没, 没事。”
过了一会,他又闷着声说:“大概是你太好看了吧。”
狄旎一顿, 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凑上前去,看着他。
“你...”她说话开了个头,又没说什么了。
池宴有些理直气壮:“我夸夸你怎么了?”
可他一抬头,就看着近在咫尺的狄旎, 顿时又卸下一口气一般。
他小声嘟囔了句:“还不让我夸了不成。”
狄旎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没了脾气。
“谁敢啊, 我的陛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是,那日的刺客,你找到了是谁派出来的吗?”
“虽然蒋妃有嫌疑,可是不管不顾便把她禁足在钟粹宫, 总不是长久之计。”
她扬了扬头:“喏, 太后马上便回来了,还不是只能解禁啊。”
池宴面上有些苦恼,他说到正事时候, 面上也带了些威严。
“可是,朕问过太医了。”
狄旎坐直了身子:“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他们连朕先前中的什么毒都诊不出来,可蒋妃的药方,却有奇效。”他抿着唇,淡淡的开口:“朕不觉得,这事背后的人与她毫无干系。”
这理狄旎是知道的,可是她打从心里觉得,这事与蒋妃无关。
甚至觉得,相较于那些躲在暗处吐着信子窥视着他们的人,蒋妃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没有丝毫缘由,狄旎向来都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知晓池宴的考量,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太后马上要回来了,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慈宁宫,只是...”
狄旎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宴打断了,他有些无奈:“还叫什么太后,你该叫母后了。”
狄旎张了张嘴,又顿时红了脸。
她平日里面上都是清清冷冷的,可池宴如今却发现,她原来这般爱脸红。
不过,只在他面前。
池宴一下子,心就填的满满的:“害羞做什么啊,等过几日母后回来了,见你对她如此生疏,会不高兴的。”
提到自己母后,他顿时来了劲:“放心,母后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这么好,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向来对自己十分自信的狄旎,这时候出了一丝胆怯:“真的吗?”
见狄旎摇摆不定的眼神,池宴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的。”
他脸上笑意更甚,小虎牙也露了出来:“毕竟,她的儿子十分心悦于你。”
“不是吗?”
狄旎偏过头来,小声念了句:“油嘴滑舌。”
这下池宴可就不依了,他一下捧住了狄旎的脸,把她腮帮子旁边的肉都挤了出来。
叫她看着自己:“油嘴滑舌?”
“你不喜欢吗?”
狄旎这样说出来的话有些咬字不清:“放开侬。”
池宴手上的力气松开了些,可面色一下就垮了下来,有些委屈:“你不喜欢吗?”
狄旎的脸虽然还是被他捧着,可说话却毫无问题了。
她看着池宴有些受伤的眼神,虽然知晓他大概率是在作弄她的,狄旎却还是轻轻地,认真的开口:“喜欢。”
池宴得寸进尺:“喜欢什么?”
狄旎想偏过头来,夺过这炙热的目光,却又一下被掰了回来。
他力道不重,可愈发的叫狄旎脸红。
她眼神往一旁飘忽,就是不看向他。
池宴一时间来了气,脑子有些不听使唤得往前凑。
恰好狄旎刚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脑袋就一碰,磕出响声。
狄旎:?
池宴:!
池宴的脸一下变得红彤彤的,就像煮熟了的虾一般,连带着脖颈也泛着淡淡的红。
狄旎虽然有些吃惊,可下一秒,便是满腔的笑意了。
她有些无奈,伸出手来将他推回到原地。
额间的温度有些高,却也不疼,狄旎伸出手来揉了揉。
她轻咳了一声,等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傻瓜。”
狄旎说这话时,声线有些不能控制的高,声音却软绵绵的,与她浓颜的外表不同。
就像是有着厚重外壳的蚌,剥开后里面全是滑嫩的软肉一般。
池宴看着她,被推开了也不生气,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耳朵,又或是脖子。
顿了又傻笑起来,摸着自己的唇瓣。
狄旎看着池宴这一副傻样子,连心都化了。
“你啊你。”
她叹了一口气,化开了浓浓的无奈,却带着万分纵容。
池宴得了甜,便更像凑上前去,连他们方才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眼里只剩下狄旎,和她带了些宠溺的笑意。
他觉得他有些疯,明明是个大男子,却止不住地想抱着她,听她说些动听的情话来哄她。
于是他这样做了。
池宴握住狄旎的手腕,趁她不注意,一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蹭着狄旎的脖颈,小声说道:“阿旎,阿旎。”
“说爱我。”
...
这些日子里,池宴黏她黏得紧,两人的关系在狄旎看来,更是坐了火箭一般,发展迅猛。
可如今太后要回来了,狄旎又忽然怂了,尽管,她是向来都不喜欢说怕的人。
可池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得了空便往她身旁凑,愈发张狂。
过了几回,狄旎终于忍不住了,她压着池宴,往他身上丢了好几本书。
都是先贤留下的,治国理政的大道理。
池宴向来都不喜欢这些,可是迫于狄旎的淫/威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低着头开始看这书。
有些委屈,却满是纵容。
毕竟若是他不愿,任谁都压不住他。
因为狄旎,所以他心甘情愿。
只是这个道理他知晓,狄旎却不知晓。
池宴想,幸好她不知晓,否则还不得蹬鼻子上脸,不给他好脸色看。
狄旎发觉池宴的失神,她皱了皱眉头,手往他面前一晃。
“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想你。”
池宴这话倒是答得利索,可抬头看向狄旎时,却看见她紧紧皱着的眉。
这不好看。
他伸出手来,想替狄旎抚平眉心:“别皱眉了,你笑起来才好看。”
狄旎压下了心里的悸动,拍了他手背一下:“别再油嘴滑舌了,赶紧看书。”
看着池宴委屈巴巴的模样,狄旎顿时感觉,自己像极了年幼时惧怕极了的年级主任。
火眼金睛,刚正不阿,能准确地发现任何违反纪律的小动作。
狄旎一边想着,嘴角还渗了一丝的笑意。
可她想到池宴就在面前时,她又将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等到开始用膳时,池宴已经睡眼惺忪的了。
相较于以前的日子,他被狄旎压着看书,简直是飞速。
用狄旎的话来说,将一本书嚼透了,它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就显露出来了。
从未听过狄旎讲大道理的池宴,将她这话奉为至理名言。
甚至时时刻刻的鞭打自己。
半旬不到,池宴就觉得,有些老臣上的奏折,并不如先前一般晦涩难懂了。
这又叫池宴欣喜万分,抱着狄旎直转了几圈。
也愈发的自觉,开始读书了。
池宴的进步,狄旎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是不是自己太过于逼他了。
可是她又想到,那躲在暗处的人,不知道会给他们多少时间。
又有多少时间,能让池宴成长为一个权柄在手,不必事事受制于权臣的,真正的皇帝。
可这毕竟都是狄旎一个人的思量,她不知道池宴会不会因为这事责怪她,她有些害怕,有些胆怯。
可池宴咬着牙,逼迫自己做先前有些抗拒的事,只是等到无人在场之时,他总是卸下所有的重担,像个孩子一般,在她面前软软的抱怨着。
可话里虽满是抱怨,可腻歪了一会,得了甜以后,他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甚至不要她叮嘱。
狄旎看着池宴的脸都快瘦了一圈,虽心里心疼着,可除却叫御膳房多做一些他喜欢吃的菜,别无他法。
在这忙碌又充实的日子中,太后回来了。
太后回来了,这可是宫里顶天的大事!
于是无论哪个宫哪个殿,宫女内侍们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就连铜雀殿都带了一丝的紧张。
原因无他,毕竟连主子心绪都有些不稳,更别说底下人了。
虽说那日,池宴抱着她,脸上带了些调笑,又带了些认真的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况且阿旎还不丑。”
可就算池宴好说歹说的,狄旎心绪也乱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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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精致奢美的马车在正门外停住。
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扶着门边,走了下来。
太后抬起头来,看向这片三年来未曾回过的故土。
她手搭在身边嬷嬷身上:“阿年,咱们回家了。”
身旁的嬷嬷看上去并不老,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
可盘着的头发,一下就显得人有些老气。
阿年笑道:“娘娘,这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咱们的小陛下了。”
她抬起头来,颇有些感慨:“那时,陛下不过十八,如今他也大了,不知道可与娘娘愈发像了没。”
太后一笑:“若是像他父皇便好了,他父皇英明神武,当初...”
提到那些陈年旧事,太后脸上总是会闪过一丝落寂。
当初她与他多情深,如今便有多么的缘浅。
她摆了摆手:“不提了。”
阿年也晓得太后心里的那道疤,便也低下头来不再提。
太后特意选的早朝时间进宫,就是不想叫池宴大费周章来接她。
她虽注重礼节,却也从不以高位自居,宫人们都喜欢极了这个赏罚分明的太后娘娘。
三年前,想要陪她去皇陵的,也不在少数。
可池宴那处,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匆匆忙忙下完早朝,便往慈宁宫赶了。
慈宁宫早就在太后回宫之前便收拾的妥当了,如今等她进去,便发现,这儿与当初,自己尚是皇后时的寝宫,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她与先帝极喜欢坐着的小蒲团,也摆在原位。
太后一见,眼里不由有些酸涩。
阿年察觉到什么,上前吩咐:“把这儿收拾一下吧,这小蒲团...”
她转过头来看向太后,眼里带了些询问:“要不,还是将这收起来,妥善安放着吧。”
太后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就放在这儿吧。”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话里带了些怀念:“哀家就当个念想吧。”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阿年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当她刚递了碗热茶过去,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作响的步禁。
声音离殿内愈发近了。
太后手心有些缩紧,贴紧着温热的茶碗。
她抬头,看着门外,听着这脚步,一步,两步的近了。
“母后。”
长大了的池宴站在她面前,与她有七分像了。
他手里好似牵着个姑娘。
那姑娘身量有些高大,与启国人不同,可骨架子却不粗。
她低着头,也跟着池宴,轻声唤了一声:“母后。”
姑娘便是狄旎,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找不着边。
脑袋还有些懵,在她印象里,自己只不过还在铜雀殿用着早膳,怎么一下子就被池宴带到了这儿来了。
还见了自己的婆婆,太后娘娘。
狄旎偏过头来看了池宴一眼,心里有些咬牙了,旁算着今日过后,再叫他将昨日看过的书,抄背一半下来!
这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一旁的池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小哆嗦。
于是,他又将狄旎的手攥紧了,连一丝的缝隙都没有。
太后许是被这一幕冲击到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等会了一会儿,她开口:“宴儿,来坐。”
她又看向狄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位是,北狄来的狄贵妃?”
狄旎不知为何,心里一咯噔,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还没说话,池宴便替她答了:“母后,她叫狄旎,是您儿媳妇。”
太后微微皱了眉头,斥了句:“胡闹。”
这下,狄旎心一沉。
她如何听不出,这太后着实不太喜欢她。
于是狄旎松开了池宴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没叫母后,反而生疏的唤她为太后。
这叫太后有些惊讶,却也高看了她一眼。
“嗯,起来吧。”
狄旎抬头时,太后看着她容貌也心下一惊。
难怪自己儿子会喜欢上。
他从小就说,自己日后要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
当初太后还有些担心他即位之后,成为荒淫无度的昏君,可现实却告诉她,是她自己多虑了。
她这个儿子,根本不像是帝王家出身的一般。
心地纯良,却有着自己的底线。
对待女子却敬而远之,好不容易给他纳了几个嫔妃,可这记录侍寝的彤册却都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却是个北狄人。
有好几次,太后对自己说:要不算了。
可如今,等见到狄旎时,那一股子不甘心又顿时窜了上来。
为什么不是启国的大家闺秀,哪一家都好,偏偏是个外族人!
她虽从不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可狄旎,毕竟是个外族出身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面露难色的池宴,招了招手:“阿宴,到母后这儿来。”
“阿年,你去送送狄贵妃。”
狄旎从方才太后那话的语气,便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的场景。
只是当真来了之后,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得劲的。
她面上强牵起笑来:“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阿旎。”池宴有些不情愿,想伸出手来上前拉她。
狄旎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晓池宴心切,迫切地想要太后认可自己。
可他是太后的儿子,太后不会怪他,只会迁怒于她。
这般做,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狄旎垂着头,跟着阿年往外走了。
可她方才心里的闷气,却早就被池宴那一句“阿旎”给吹散了。
又叫这名字,真土。
她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显露了出来。
那太后与池宴面容有五成的相像,于是,对着如此像池宴的脸,她连一丝脾气都没有。
时间还长呢,慢慢来。
狄旎袖子底下,玉指慢慢缩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