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戒指(5)【2020,杭州】 【现……(1 / 1)

一把燃 兔子撩月 2731 汉字|6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章 老戒指(5)【2020,杭州】 【现……

  孟续说这话只是打趣。却没料到,这话竟能噎到郭雁晖。

  郭雁晖半晌无言,让平日里慢半拍的孟续都读出了他的反常,愣愣问他:“真被我说中了?你不会是……”

  是把衣服送给了“债主”吧?

  半句疑问压在喉咙口滚了滚,还是被郭雁晖截断:“我16岁说的玩笑话,你居然也信。”

  “真是玩笑话?那这么多年,你不找女朋友是为什么?”

  “因为……没人看得上我啊。”

  “得了吧,”孟续想起来就生气,“高中到大学我都在替你唱白脸。替你退情书、挡桃花,你全身而退,讨嫌的倒是我。”

  郭雁晖自嘲地笑了:“我这怪脾气,说实话,要真谈起来,没哪个女孩真能忍得了我。我这是做好事,放她们一马,也放我自己一马。”

  “依我看,也不止女孩子吧。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孟续声音忽而缥缈,“你也该对我们多做做好事。”

  郭雁晖早知道,孟续总会和他谈这些他不想谈的事。否则,本该在纽约上班的孟续,不至于比他先一步来了杭州,特地在杭州蹲他。

  他一直在等孟续开口。可真当孟续开口了,他又不想听下去了。

  他挑眉,抠字眼问孟续:“你们?”

  “你哥,我爸,我妈,还有我,我们都在担心你。你瞒着我们,闷声不响从BoA辞职了,只和我们说了一句你弟弟过世,你要来杭州送他,其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你怎么知道我辞职了?”

  “纽约的华人金融圈就这么点儿大。你早上发了辞职信,下午我就听说了。”

  “哦。”郭雁晖很平静,“那你收到的不是假消息。我是辞职了,裸辞,没拿Bonus,也没找下家。”

  听他这么讲,孟续默默计算了下,才发现郭雁晖在BoA的credit research的职位上,还没正式做满一年。

  孟续收紧方向盘上的指节:“那你是打算休息一阵,再去找工作?其实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弟弟的事……这么突然。但你本来可以请Annual Leave,没必要直接辞职吧?”

  “就是有点厌倦了,觉得是时候停一停了。”

  日子不就是越过越平淡,越过越厌倦吗?人家怎么都四平八稳地过下来了,怎么就你这么多花头精,每天不整点新事情出来不痛快?

  孟续只敢在心里骂。

  他咽了咽口水,安慰郭雁晖道:“辞了就辞了吧,反正你们家也不差你这份工资养家糊口。那就先和我回纽约吧。刚好快到感恩节了,先和我们一起好好过个节。找工作的事,等你恢复了心情再说。”

  “Sorry,”为了让孟续听明白,郭雁晖特意放缓了语速,“恐怕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回纽约了,我有其他的地方要去。麻烦你替我问候他们,替我祝他们感恩节快乐。”

  孟续反应很激动:“那你要去哪儿?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今晚就和我一起回纽约吗?!”

  他一早就订好了两张返程票,是今天深夜的航班,就等着回酒店再收拾一下,带好行李就直奔萧山机场。

  “我也是临时起意的。”郭雁晖抿了抿唇,“你知道的,我一向如此。”

  他一向如此。

  像一只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航线,随心所欲的鸟,不知道下一秒会在哪里歇脚,只知道一直飞一直飞就好。

  方向会改,路线会变,一切皆没有定数,只要他开心就好。

  郭雁晖坐着的方向看不到孟续的脸,但他光用脚趾想,都能想象到孟续的脸有多黑多垮。

  “所以,也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郭雁晖以沉默应答。

  孟续幽幽叹气:“郭雁晖,跟你当朋友,真受罪。”

  骂完了,孟续才觉得有些意外。叫了郭雁晖十年“Claude”,他都快忘记Claude的中文名是叫郭雁晖了。

  不知为何,这声“郭雁晖”竟被突兀勾了出来。

  余下的车程,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孟续打开了音乐,略带忧郁的粤语歌声朝他们涌来,像轻拍礁石的海浪,托着他们起起伏伏。

  郭雁晖想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张国荣的《风继续吹》。

  ***

  孟续订的酒店在西溪湿地,远离杭州的闹市。

  酒店叫悦榕庄,名副其实,仿造江南水乡而建造,雕梁画栋,弱柳拂波,流水潺潺,颇有些江南古韵。

  夜色婆娑,温柔地飘落在郭雁晖眼中。

  他跟着孟续经过马头墙,步入游廊。

  重重叠叠的游廊七拐八绕,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

  廊下的灯火影影绰绰。

  郭雁晖停下脚步,望着赤色的火舌。它们仿佛都有蓬勃茂盛的生命力,不知疲惫地忘情燃烧,执着地为这凄冷的长夜,添一分微茫的亮色和微薄的暖意。

  他盯着火苗,耳边蓦然传来一男一女对话声——

  “你的信呢?还有这信——你哥哥的信——”

  “替我烧了!烧成灰最好,烧成灰最干净!”

  “发什么呆啊你?能不能走快点?”孟续回头望了一眼站在灯笼下发呆的郭雁晖,没好气地催促他,“我快冻死了。”

  听着就知道,还在窝火呢。

  “来了。”郭雁晖快步跟上。

  也许是了解郭雁晖喜静,孟续特意在悦榕庄的僻静一隅,订了一幢远离别墅群的独栋别墅。别墅依然是仿古的,白墙琉瓦,庭院深深。

  孟续推开门,等郭雁晖先进门后,才落上锁,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小院,郭雁晖没话找话:“等会要不做个SPA再走?我请你。”

  “哟呵,郭少爷,您可真不差钱呐。”孟续挖苦,“那少爷你记得把这几晚的房费也结一下哈。”

  郭雁晖晃了晃神,低声念叨了一遍:“郭少爷?”

  “你还当真了?这么喜欢听我喊你少爷啊?”孟续狠狠捶了他一拳,“成,那我多喊你几声,让你过过耳瘾,少爷,少爷,少爷!”

  “行了行了,别玩了,”郭雁晖拍拍他,“快开门,我也冷。”

  孟续掏钥匙解锁,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慢:“你是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回纽约去了?”

  郭雁晖垂下眼帘:“圣诞节我会回家的,我保证。”

  “少来,”孟续停下钥匙,“你要真去了阿拉斯加,圣诞节还能回来?”

  郭雁晖猛地抬起头,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反问:“阿拉斯加?什么阿拉斯加?”

  孟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互相缠斗起来。

  郭雁晖的眼睛总是这么亮,尤其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熠熠如星火。

  孟续想,初见时,他就愿意亲近郭雁晖,应该要归功于这双眼睛。

  他和爸爸去肯尼迪机场把郭雁晖接去郭家时,郭雁晖在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讲,只是用这双眼睛默然和孟续对望。

  直到郭父临终前,被喊去郭父病榻前的郭雁晖,还是没说一句话,还是用这双眼无声凝视郭父。

  只是那时,他眼里的光,全都黯淡下去了。

  孟续和爸爸站在门外等候。

  爸爸问他,觉得郭雁晖这个人怎么样。

  孟续说,他很nice。

  爸爸又问为什么。

  孟续说,郭的眼睛很透很亮。郭应该是个很乖的孩子。

  可他爸爸却说:“有的人眼里带笑,心里藏刀。”

  孟续以为爸爸是不喜欢郭雁晖,说他笑里藏刀。

  但没多久,孟续明白了爸爸的意思。这句话似贬,实褒。

  郭雁晖在纽约安顿下来。一个月后,他在纽约下雪的第一夜,无声无息地溜走。

  如果不是孟续和爸爸及时报警,兴许他真能在机场坐飞机顺利离开。

  被他们从机场带回来的郭雁晖,依旧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散漫神情。

  他天生笑眼,就算真恼火以后脸再怎么臭,眼里还是莹亮的笑意。

  但孟续再看他的眼睛时,却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因为他已经见识了郭雁晖心里的那把锋利的刀——那把刀一旦出鞘,能斩断一切羁绊、束缚他的东西,让他像只脱笼鸟,自由自在地飞。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啊?”孟续问他的新朋友。

  “杭州要下雪了,”郭雁晖那时在变声期,声音像蒙了层雾水,喑哑难辨,“我要回杭州看雪去啊。还有……还有杭州的月亮。孟续,你知道杭州有多少个月亮吗?”

  孟续回答不上来,心说,这他妈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是33个,因为杭州有三潭印月。”

  孟续没听明白:明明是三潭,为什么又是33个月亮?

  但他明白的是,郭雁晖是回不去杭州看雪,看那33轮月亮了。因为他妈妈在那晚上打电话来,明确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想着回去了。

  门锁咔哒一声旋开,中止了两人的追忆。

  郭雁晖突然注意到,孟续在开门的时候,只用了单手,而他的左手一直插在他鼓鼓囊囊的裤兜里,像是在护着裤兜里的什么东西。

  他忽觉一股寒意。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有个不相关的念头在郭雁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感恩节名为“感恩”,是英国移民到美洲的白人们,为了感谢印第安人对他们的帮助,而特地设立的节日。可实际上,他们却最后对印第安人亮起了屠刀,对印第安人赶尽杀绝。

  名为感恩,实为屠戮。

  “你口袋里塞了什么?这么鼓?”

  他语气故作轻松,试探地伸出手来。

  但在他还未碰触到孟续时,电光火石间,孟续的左手倏地抽出来,而他的腰间忽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别动,是电棍,放倒你只需要三秒。”

  “靠,你脑西搭牢啦,孟续!”郭雁晖一生气,不知怎么的,嘴里就跑出了句杭州话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