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陵夜(1)【1936,南京】 【民……(1 / 1)

一把燃 兔子撩月 284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7章 金陵夜(1)【1936,南京】 【民……

  1936年1月(廿五年)的南京城, 还是一派祥和的南京城。秦淮河畔灯影彤彤,有着不啻珠江的繁华;鸡鸣寺车来车往,香火旺盛。在平和岁月里, 连镇守在明孝陵的那对石骆驼都显得安适随意,仿佛不必花费许多气力, 随随便便就能看管好明孝陵。

  郭阡带朱鱼坐船抵达南京城那日,恰逢南京城中央商场的开幕式。全城的官家太太和闺阁小姐们都倾城而出, 前往中央商场去采买, 使得中山南路一时水泄不通。

  司机绕了一阵路, 避开了车流,才将他们送达到位于中山东路的中央饭店。

  中央饭店是彼时南京城里最奢华的饭店。它背靠总统府, 各种设备一应俱全。除了提供住宿以外,还内设了理发馆、中西菜社、弹子房等一系列设施。

  车子还未驶近, 朱鱼便看见一栋欧美式建筑矗立在眼前。红瓦白窗, 镂空栏杆, 别有雅致。

  在法国留学的郭阡必是见怪不怪,可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她, 却不由咂舌。

  车子刚停稳,一位英挺的男子就出现在车窗旁, 向郭阡热情招手:“雁晖,你们可来了。”

  饭店的门童还未来得及走过来,他毫不介意地为他们开门。

  等着郭阡下了车, 他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笑得合不拢嘴:“可算把你这稀客盼来了。”

  郭阡也笑着捶了他一拳:“少来,嘴上说得好听,也不见你亲自去码头迎我。”

  “不是给你派了车的?今日玉胧的阿姐姐夫也从上海赶过来,我实是抽不开身再来接你们。”

  朱鱼从车上跳下来, 郭阡立刻转身扶稳她。

  待她从车里落地站定了,郭阡为她介绍:“这位就是蔡栩言蔡公子,我在法国一齐学飞的同学兼室友,也是明日的新郎倌。”

  又向蔡栩言介绍朱鱼:“这位是朱鱼,朱小姐。同我一样,都是杭州人。”

  朱鱼略带羞涩,腼腆地向蔡栩言问好:“蔡公子好。”

  “哎呀,朱小姐不必听他的,不必叫得这样生分。叫我栩言就可以了。”蔡栩言将房间号告诉了来车上搬行李的门童,就准备带两人去房间,“你们的房间早就备好了,玉胧已在房间里等着我们了,我带你们上去罢。”

  蔡栩言自然地和郭阡走在同侧聊天,朱鱼只能默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走进饭店里,一片富丽堂皇的雕饰迷了她的眼,而那初次见到的进口电梯让她更望而生怯,直愣愣地僵在原地,没和郭阡与蔡栩言一起走进去。

  和郭阡聊得热火朝天的蔡栩言没注意,还是郭阡即刻反应过来,见她没有跟上,转过身就去找她。

  见她一副木讷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极有耐心地圈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电梯里带:“没事的,它又不吃人的。”

  蔡栩言在旁边有些看呆了。一是从没见过郭阡这样有耐心又温柔说话的样子,二是没料到他带来的女伴并不是与他身份相配的世家小姐。方才他只顾和郭阡说话,没怎么认真看朱鱼。这会儿,他才得空打量起朱鱼的行装,看她这一身更像是渔女而非闺阁小姐。

  他发呆的功夫,郭阡已将朱鱼领进了电梯,准备去按楼层的时候,才想起问蔡栩言:“几层?”

  “噢……噢噢,三层。”蔡栩言回过神来,赶紧回答郭阡。

  郭阡于是按下了“3”,紧接着又和蔡栩言聊下去:“明日你们是先去圣保罗堂办婚礼,夜里再回中央饭店摆酒?”

  “是呀。玉胧本不想摆酒了,但我们两家总有些人情往来需得应酬,不摆酒也是不行的。两家家里的长辈也想凑在一起说说话。”

  “你们两家都是世家大族,这种排场必是少不了的。”

  两人又交流了些明日结婚的事宜,从电梯里一路讲到房门口。

  蔡栩言还没按电铃,门就开了。

  一位薄唇凤眼的清秀佳人毫不顾忌他们二人在场,先在蔡栩言颊旁给他一个热切长吻,等蔡栩言回吻后,她才朝他们二人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雁晖,朱小姐,你们好。”

  “这位是栩言的未婚妻,华玉胧华小姐。我们以前在法国的时候,也时常一齐出游。”

  郭阡又同她介绍,尔后她也跟着他,向华小姐问好。

  华玉胧待人随和亲切,并没有一点世家小姐的架子。

  迎二人进门后,便替他们沏茶递糕点,驱走了他们风尘仆仆赶来的疲乏。

  华玉胧没几句话就撬开了朱鱼的话匣子,得知她是在珠江上摆渡的后,她好奇地向她问东问西的,也与她讲起她是如何在法国与蔡栩言和郭阡相识的。

  两个男人见她们聊得热络,便放心地去房间的欧式小阳台抽烟。

  蔡栩言隔着阳台的玻璃门,瞟了一眼屋内的朱鱼,低声问身旁在点雪茄的郭阡:“这位朱小姐,同你是什么关系?”

  郭阡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好像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广州城里难得能吃到地道杭州菜。她同我一样是杭州人,回广州后,我便常跑去她船上吃菜饭。”

  “雁晖,你不同我讲老实话。”蔡栩言笑了,“你大老远从广州带一个厨子来,是想叫她明日给我们做杭州菜吃?”

  郭阡不语,只是捻烟。

  “你说她杭州菜做得好,可到底是喜欢她的菜,还是爱屋及乌,先喜欢的人,再喜欢的菜?”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京,你不要句句提不要紧的事成不成?”郭阡斜睨了他一眼,“我们说正事罢。”

  蔡栩言察觉郭阡似有些被说急了,不敢再拿朱鱼同他打趣,只得转说正事:“明日夜里的筵席,邹队长未必来得了。近日他们经常有紧急任务,他未必抽得开身。若他明日不来的话,我可以托我父亲再帮你约见。”

  蔡栩言提到的邹队长邹念渠,乃是中央航空委员会的航空总队队长,也负责中央航校的招生工作。

  而蔡栩言之父蔡漳允,时任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高等顾问,和邹念渠有几分私交,很能和他说得上话。

  “栩言,雁晖,我想叫朱小姐陪我一齐到中央商场看一看,你们都同意罢?”

  华玉胧突然打开阳台门,令两个男人都自觉地放下了手间的雪茄,转头望去。

  郭阡见朱鱼忸怩地在看着他,无声用眼神在征询他的意见。他便朝她微笑点头,嘴型无声作出“去罢”两个字。

  “好啊,刚好你带朱小姐去热闹热闹。”蔡栩言笑着同华玉胧讲,“尽管拣你们喜欢的买。不要怕花钱,都挂在我账上就好。”

  华玉胧笑盈盈地跟他二人道别后,拉起朱鱼就走:“走罢,跟着我一齐去热闹热闹,也给我做做参谋。”

  姑娘儿们走了,房间瞬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清冷。

  头顶的阳光洒落下来,给阳台的黑色雕花栏杆镶镀上一层金辉。

  郭阡迎着光,眯起眼睛,夹起雪茄又抽了一口,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算了,就不劳烦你父亲了。我之前给邹队长写过信,他在回信里说,他早就认识我们的教官菲特先生。先前他去法国采买飞机时,也无意中也见过我的飞行表演。但他也与我在信中直言,现时国家虽在缺人之际,但规矩章程仍不能坏。他虽欣赏我,但我大哥已在笕桥意外牺牲,按例就不能再让我进笕桥航校。”

  “他这个人做事,是墨守成规且敬小慎微的,我已不抱什么希望。这番回广州前,我特意改名换姓来南京报考中央航校,虽过了笔试和体检,还是照样被招生组揪出身份问题来了。上月底给我发来了拒绝信不算,他还特意打电话来同我又解释一番。口头虽向我道歉,但结果仍是一样,不准我去。”

  “雁晖,你不必怕劳烦我父亲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有这般报国之志,我父亲心底是很愿意为你去打声招呼的。”

  郭阡吐了一口浊烟,看烟雾在眼前惨淡地飘散开来:“谈不上什么报国之志,只是跟随我的心意去做事而已。但我的麻烦事不止身份问题这一桩,因此我才不想再叨扰你父亲的。”

  “除了你大哥的问题,你还有什么问题?”

  “先前我参加的那次招生,是招生组为航校八期生来招生。可八期生要在今年九月才能入学,依旧是从初级班训练开始。但我在法国早就满了初、中、高三级的训练时长。”郭阡将脸侧向蔡栩言,“你是最清楚我的技术水平的,让我再从头学一遍,我既没这个耐心,也不想耗这个时间。”

  “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想插班进航校六期的六2班。这些学员都是从洛阳分校去笕桥的,但之前他们在洛阳学的是意大利式,所以现下还在笕桥补训美式初、中级,我若插班进去,正好能和他们一起重修高级,顺利的话,明年年中就能毕业了。”郭阡看着是个做事不上心的人,但一旦上心起来,心思实则不知比多少人都缜密,“这才是不浪费我时间的法子。”

  蔡栩言一下便领会了他的难处:“要是单一个身份问题,让我父亲去疏通疏通,邹队长或许会松口。但你若想要绕过入伍生训练插班进六期生,之前从未有这样做过的先例,实是有些难办了。”

  “所以这次来南京,我也没想再去见邹队长。”郭阡掐灭了雪茄,“我想找的是另一位要参加你婚礼的贵客。”

  “是谁?”

  “罗兰德。”郭阡见蔡栩言一脸疑惑,补充道,“就是现时笕桥航校美国顾问团的总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