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衣裳若上了身……(1 / 1)

被迫拯救黑化师弟 阿拆姑娘 8878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27章 这衣裳若上了身……

  这衣裳若上了身, 该露的地方露着,不该露的地方……

  还是露着。

  看清楚那衣服长什么样儿之后,沈枝枝脑子空白了一瞬。

  她慌忙把那衣裳团吧团吧几下, 胡乱地塞回了包裹里。

  太失策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准仲夏这么一个, 谈及心上人会脸红的姑娘, 行事竟然这么火辣。

  沈枝枝将衣裳藏好之后,偷瞄了赵遇一眼。

  还好,他在专心致志地在看兵书,应当是没瞧见那衣裳。

  沈枝枝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视线一诺, 冷不丁地瞧见——

  灯下, 赵遇的耳垂鲜红欲滴。

  沈枝枝,“……”

  所以他到底是看见没看见。

  应该没看见吧?

  沈枝枝绝望而悲壮地捂住了脸。

  她又想起之前问过翠鸟的, 如果在愿中不记得自己是谁的话, 出去之后还能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翠鸟那时翻翻找找,最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原本是谁, 出去之后就不会记得这里的人和事。

  如今, 沈枝枝靠着这句话,才没当场去世。

  她安慰自己, 没事,自己现在是他的妻子,这事做的还不算太过火,左右出去之后他也不会记得。

  沈枝枝只这样安慰着自己,赵遇忽然合上了书, 他抬眸望了过来,“很晚了。”

  沈枝枝,“……”

  现在这种情况,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暧昧的话!

  沈枝枝试探道,“……要不,你先去睡?”

  现在这种情况她真的困不起来啊。

  她刚刚还在庆幸两个人是夫妻,现在又开始发愁了,两个人是夫妻啊。

  每夜宿在一个屋檐下,不发生点儿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都对不起这个名分。

  沈枝枝边纠结边纳闷,他在外面练兵累了一天,回来真的还有体力,想这种事情?

  不论如何,她拼死,也不会和他睡在一个榻上。

  今夜不是他睡地上,就是他打地铺。

  沈枝枝已经做好了负隅顽抗地准备,翠鸟忽然道:

  “你不能表现得这么刚烈,如果让愿中人起疑的话,愿就会塌掉,到时候你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沈枝枝麻溜地放下负隅顽抗的手并哭得有理有据:“那好端端地,我也不能失身啊,你们这是在逼良为娼!”

  翠鸟的舌头险些打了结,什么良什么娼。

  它们是纯洁的系统,可不会干这些勾当。

  “一会儿他要是兽性大发,想对你用强,你就从我这儿拿点蒙汗药,给他迷晕,妥妥儿地。”

  沈枝枝没想到这鸟在紧要关头,竟然出奇地靠谱。

  思及此,她深呼出一口气,对赵遇道,“那睡吧。”

  随后,她补充道,“我们一起,睡!”

  外间侍候的人一直明里暗里注意着里头两人的动静,这么晚了还不睡,若令愿中人生疑,就麻烦了。

  赵遇本还在想该怎么同她说明白,没想到她忽然转了性。

  沈枝枝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同赵遇道,“我习惯睡外面。”

  万一敌不过好跑。

  赵遇望着她烛火摇晃下的剪影,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么一个他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此刻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赵遇依了她的意,睡在了里侧。

  沈枝枝躺好之后,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能放下两碗水。

  这个距离令她安心,但沈枝枝没有真正地放松,她手里捏着蒙汗药。

  此时此刻,只有它能给她安全感。

  沈枝枝紧张了一会儿,发现赵遇一直没动,似乎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当即松了口气。

  就在她放松了神经准备放任睡意涌上来的时候,赵遇忽然动了动。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让沈枝枝猛得一机灵。

  沈枝枝没睁眼,竖着耳朵感受了一下,赵遇那边又没了动静。

  沈枝枝寻思可能是自己草木皆兵了,赵遇只是想翻个身而已。

  就在她再一次快要松懈的时候,赵遇的身子虚贴了过来。

  沈枝枝又一个激灵,下意识道,“你有完没完。”

  要杀要剐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她攥着药瓶的手已经出汗了。

  赵遇动作一顿,却没说话。

  紧接着,朝她伸出了胳膊。

  就在沈枝枝撑不住快要将蒙汗药掏出来的时候,他的胳膊越过了她——

  然后蜡烛灭了。

  哦,他只是要熄灯,只是要熄灯而已。

  我不尴尬,我不尴尬。

  灯灭了,沈枝枝感觉赵遇轻笑了两声,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他却好像知道她窘迫,不待沈枝枝说话,自己忍了笑,低声道,“睡吧,我不动了。”

  他说完就真的没有再动,今日累了一天,情绪大起大伏之下,沈枝枝睡着了。

  睡得很香。

  沈枝枝睡着了,可赵遇睡不着。

  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敢悄悄地转过头,借着月色,打量着她的睡颜。

  她的长睫在眼下散落一片浅浅的鸦影,双颊泛着微微的粉色,菱唇红润而饱满。

  赵遇想伸手碰一碰那唇,看看是不是如同看上去的那般绵软。

  盯了不知多久之后,他侧过头克制地闭上了眼。

  翌日,沈枝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腿不小心蹬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沈枝枝“唔”了一声,困惑地睁开了眼。

  赵遇还躺在她旁边,她方才伸懒腰不小心蹬到了他的腿。

  “你怎么还没走?”

  她记得昨日这个时候他已经去练兵场了啊。

  紧接着,沈枝枝瞧见了赵遇的眼下,泛着微微的青色。

  咦,他昨夜没睡好吗?

  还没等她再问,外头的侍女听见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见两人醒了,转身朝外间道,“将军和夫人醒了,侍候洗漱更衣。”

  就在沈枝枝还有些发蒙的时候,她已经被侍女麻溜地更了衣,梳洗干净了。

  沈枝枝终于回神,两人又一道用了早膳。

  赵遇要去练兵场了,沈枝枝根据经验,下意识站起身要送他。

  两人一起走到了门口,眼看着赵遇快跨出门了的时候,随侍忽然奇怪地望了一眼沈枝枝。

  见两人毫无表示,他忍不住面无表情道:

  “夫人,您不是这样的,此刻您不应该目送将军离开,而是一直黏着将军,不让他走,将军无法,亲了您之后,您才肯放他走。”

  沈枝枝,“???”

  我轮得着你来跟我讲剧本?

  还私自加吻戏?

  话虽如此,但沈枝枝知道一个铁律:不能让愿中人看出破绽。

  思及此,沈枝枝视死如归地上前,僵硬地揽住了赵遇的手臂,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夫君,别走……”

  赵遇的动作狠狠一顿。

  管理局员工千人千面,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把自己代入任何人设。

  沈枝枝当然也不例外,但她对着赵遇这么个熟人,还是她一直当弟弟的熟人,实在是,是……

  拉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得沉默地攥着赵遇的袖子不松手。

  见一旁的随侍还蹙着眉,似乎不满足于沈枝枝拙略的演技。

  沈枝枝只得继续发力,将身子更朝他贴近了几分,“我舍不得你走。”

  赵遇终于从方才的震撼中解脱了出来,他低低地笑开,“别闹。”

  那愉悦的语气中,带着的几分自然的宠溺叫沈枝枝一怔。

  有种他真的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约莫真是被林菀的感情影响到了,沈枝枝心道。

  赵遇不同于沈枝枝,没沈枝枝那么多顾虑,他侧身轻声斥了那随侍一句。

  随侍不怕沈枝枝,却还是有些怕威严的将军的,当即敛了目,躬身退了出去。

  “我先走了。”他低声对沈枝枝道。

  沈枝枝乖巧颔首,下一刻,他忽然伸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

  就在沈枝枝愣神间,他跨出房门走了出去。

  沈枝枝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仲修和赵遇的性格,那么像呢?

  吃瓜看戏的翠鸟有些遗憾道,“他怎么没亲你,他不是没记忆吗?”

  沈枝枝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将军都是含蓄的,他肯定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么奔放。”

  翠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上次让你看的仲修将军究竟有什么遗憾的事,你看出来没?”

  系统能读愿,它能知道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沈枝枝就让它将事情从她进愿一直看到仲修战死之后的屠城,看看仲修在哪里表现出来了异样,让它标出来给她说说。

  “没有。”翠鸟道。

  “没有?不可能。”沈枝枝不信,没有她还怎么解愿出去?

  翠鸟飞快回道:“因为人类的悲欢和我并不想通。”

  沈枝枝,“……”

  好生记仇的一只臭鸟啊。

  “翠大哥,我错了。”沈枝枝能屈能伸。

  翠鸟这才道,“据我仔仔细细地观察,我觉得,他第一个遗憾应该是祈月节没能吃到宴上的最后一个鸡腿。”

  沈枝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类的悲欢和你果然不相通。”

  翠鸟冤枉,“是真的,他整个宴上一直看着那道烧鸡的腿。”

  沈枝枝,“一个烧鸡就两条腿,将军府就我和他两个主子,他怎么会吃不到?”

  沈枝枝说完又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他一个将军,要什么有什么,又不缺银子,怎么会跟一个鸡腿过不去。”

  翠鸟,“仲修是穷人家出身,穷人家的孩子对鸡腿的执着你不懂。”

  沈枝枝听得头快秃了,“你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我现在就去街上买十只鸡腿给他吃,让他吃个够。”

  沈枝枝说出门就出门,本以为买几个鸡腿不是什么难办到的事情,但她发现她大错特错。

  关山城穷,没几户人家养鸡。

  即便是养了鸡,也不会拿出来卖,大家都指望着鸡下蛋拿去卖。

  沈枝枝看着他们的境况,也不好意思再开那个口。

  倒是那些百姓不知她心中所想,虽然穷,但还是拿出家中仅有的果蔬送给她。

  沈枝枝不要,他们也硬要塞过来,“夫人您就收下吧,将军体恤咱们,他的俸禄都拿出来补贴城中和军营了,咱们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若不让他们做些什么,他们心中也难安,沈枝枝想让他们安心,道了谢之后,便收下了他们的好意。

  她抱着篮子漫无目地的在街上走着,一个婆婆坐在门口认针。

  她年纪有些大了,眼睛花了,认了好几次,也没认进去。

  沈枝枝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婆婆,我来帮您吧?”

  那婆婆转过脸看她,似乎辨认了一下才道,“是将军夫人啊。”

  沈枝枝笑笑,婆婆也没客气,将针线递给了她。

  沈枝枝将线认好之后递还了回去。

  不远处的树边支着一块儿铁皮,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但被太阳光一照,隐约反射出了人影儿。

  沈枝枝瞧见了自己的身影,又瞧见了婆婆的身影。

  她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她的轮廓鲜活明亮,而低头做针线活的婆婆,轮廓颜色却有些灰败之相。

  沈枝枝以为是她年老的原因,但又很快发现这个结论不对。

  街上有行人时不时路过,沈枝枝留心注意了一下,发现不论老少,轮廓都和婆婆是一样的。

  就好比相片里,为了突出主体,而把周遭的人和物都调得黯淡了些。

  从前没有和自己做对比,如今有了反差,她才发现这个事情。

  莫不是因为她本质上不属于这愿中的人,所以看起来比较鲜活?

  沈枝枝觉得好像这么说能说通,但又隐约觉得不是如此。

  她一时之间抓不着头绪,便收回了视线。

  那婆婆在补衣裳,她身边的筐里有不少鞋底,不由道,“婆婆你这是……?”

  “给我那当兵的儿子补补衣裳,顺便给那些军营的孩子们纳些鞋底,他们训练强度大,这些东西最费了。”

  沈枝枝拿起她纳得差不多的鞋底瞧了瞧,看得出来,老人虽然眼睛有些花了,但做得还是很用心,针脚细密结实。

  沈枝枝由心赞道:“婆婆您手艺真好啊。”

  婆婆听着沈枝枝的夸赞,也十分高兴,“男儿们上战场杀敌,我一个妇人,只有这点儿傍身的本事能帮帮他们。”

  沈枝枝听得鼻子发酸,她看着温柔慈祥的婆婆,她年纪有些大,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垂着头,很认真地在纳鞋底。

  只是为了让将士们,能有一双合脚舒服的鞋子。

  沈枝枝忍不住问翠鸟,“就真的……不能改变结局吗?”

  翠鸟摇摇头,“结局在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

  沈枝枝沉默地垂下了眼。

  隔壁的院中种着一棵柿子树,那树枝歪歪扭扭地,伸出了一半的院墙。

  不知怎的,沈枝枝忽然就有种预感,觉得那柿子树上的柿子一定会掉下来,然后砸中一只路过的狗。

  那只狗很老了,被砸中之后就已经奄奄一息。

  沈枝枝想了想,拿了个筐搁到了柿子树下,没一会儿,果然有一只大黄狗低着头,从其下走了过来。

  只是有沈枝枝放着的那个筐挡着路,它的鼻尖挨到筐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往一旁走去。

  就在它路过筐之后,“砰”得一声,熟透了的柿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到了筐里。

  大黄狗惊了一下,然后稍稍加快步伐走了。

  沈枝枝心中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忽然像想明白什么似的对翠鸟说,“你能看见从前的事,当初这只狗,是不是被砸中了?”

  翠鸟没明白沈枝枝为何忽然在意这个,但还是依照她的意去查了查,“是被砸中了,没过一会儿就死了。”

  沈枝枝睁大了眼,“翠鸟,你看,我改变了一件事,我救了那只大黄狗,是不是也代表,我还能救仲修将军,能救这一城的百姓?”

  翠鸟依旧道,“这只狗在现实世界里的十年前,已经死了,即使你在这里救了仲修将军和这些人,他们也只是在这里活着。”

  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就够了。”沈枝枝轻声道,“所以仲修将军如此骁勇善战,如何会在那一场战中打了败仗呢?”

  翠鸟道,“当朝皇帝对仲修将军起了疑心,担心他功高震主,收了他一半的兵权。”

  “那皇帝远在皇宫之中,怎么突然对将军起了疑心?”沈枝枝有些不解。

  翠鸟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枝枝便听到有人唤她。

  “夫人,夫人——”远处一声着急忙慌地呼喊,连一旁有些耳背的婆婆也被惊到了。

  沈枝枝定睛一看,是府内的随侍忽然找了过来。

  沈枝枝待那人站定,才问道,“什么事?”

  “圣上带着贵妃和小皇子,微服私访游历到咱们这儿了。”

  沈枝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她刚还在说天高皇帝远,皇帝怎么能知道这边的事,结果现在立刻跟她说皇帝人要过来了。

  随侍急忙道,“也就是明日的事儿了,小的一得知消息就赶紧来告诉夫人您了,到时候圣上定是要下榻在咱们将军府的,您赶紧回府准备准备吧。”

  圣上,那不就是赵遇的父亲吗?

  “圣上带得是哪位皇子?”沈枝枝冷不丁道。

  随侍没搞明白她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但还是如实道,“是五皇子殿下。”

  赵遇很小的时候,也还十分受宠,直到后来突然惹了皇帝厌恶,连带着撼动了贵妃的地位。

  虽他没同她讲过,但沈枝枝还是猜出,约莫是和他后来的瞳色有关。

  他生得那一双琉璃眼,终究是害苦了他。

  沈枝枝心中叹了口气。

  没想到今日,她在这愿中,沾着林菀的光,倒还能瞧见那时候的赵遇了。

  皇帝要过来是大事,沈枝枝虽有一众人帮忙,自己还是累的不轻。

  赵遇军营有急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沈枝枝领着人将厢房差不多已经收拾妥当了。

  稍闲下来之后,沈枝枝就觉得自己的手实在酸痛。

  她将粼奴放了出来,粼奴变成了一个小西瓜般大小的胖胖鱼,沈枝枝将它搁到桌子上,让它用鱼须给自己按按手腕。

  粼奴的鱼须冰冰凉凉的,按着手很舒服,沈枝枝斜依着闭目养神,等着赵遇回来。

  没一会儿,她感觉粼奴的动作停了。

  沈枝枝懒得睁眼,只道,“不许偷懒,继续按。”

  粼奴依旧没动作,沈枝枝觉察气氛有些不对,下意识睁开了眼。

  赵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桌前,无辜的粼奴正被他提溜在手中。

  大家都忙着扫洒去了,故而门口没站人,赵遇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屋,他瞧见沈枝枝闭眼坐着,便觉她睡着了。

  瞧见那小东西趴在桌子旁边鬼鬼祟祟,以为那小东西是趁她睡着,偷跑出来捣乱。

  赵遇刚想帮她收回去的时候,沈枝枝冷不丁地开了口,赵遇才知道她没睡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枝枝就睁开了眼。

  沈枝枝瞧着赵遇此刻的神色,微微眯起了眼。

  仲修是个凡人将军,尽管胆子再大,看见粼奴这种灵物,也不会是这种平淡的反应,还将它拿在手中把玩。

  思及此,沈枝枝不动声色地唤了一声,“赵遇?”

  赵遇将一直无声默默挣扎的粼奴丢回了她手中,闷闷地“嗯”了一句。

  见他还真敢应,沈枝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知道自己是谁,还装不知道唬我?”

  赵遇眨眼望她,神色间竟有些无辜。

  他还敢无辜?!

  “我是不久前才想起来的。”

  沈枝枝:“不久前是多久以前?”

  赵遇从善如流道,“方才进门的那一刻。”

  沈枝枝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只见他神色间毫无心虚,沈枝枝一时也拿不准,这个荒唐的答案,可信度究竟有几成。

  她只得继续坐下,“那你记得,咱们进来之后的事情吗?”

  赵遇继续摇头,沈枝枝又道,“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赵遇拧起眉,这段对话怎么似曾相识。

  “是你师兄。”他滴水不漏道。

  沈枝枝,“……”

  生怕再问出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沈枝枝只得开口跟赵遇将她知道的事情都科普了一遍。

  科普着科普着,沈枝枝忽然就想起来,皇帝明天要带着贵妃和小时候的他来了。

  赵遇如今肯定对那两个人没什么好感。

  沈枝枝犹豫道,“你知道明日皇上带着贵妃和五皇子来吗?”

  赵遇垂着眼“嗯”了一声。

  沈枝枝心道果然,这是不高兴了。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毕竟她现在还不是他阿姐。

  沈枝枝想了想,还是委婉道,“我来这里之后,能做一些梦,我梦到当年,皇帝怀疑仲修将军功高震主,然后收了他一半的兵权,才导致他最后战败。”

  “所以你想让我讨好他?”

  沈枝枝一顿,“没有,我是想说,你有办法让仲修的兵权不被收走吗?”

  赵遇闷了一会儿,没吭,就在沈枝枝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忽然道,“仲修当年被收走兵符的事,被贵妃知道了,她向皇帝讨了兵符,给了五皇子。”

  给了五皇子,他不就是五皇子吗?

  “那到时候,兵符会自动出现在你身上?”

  赵遇哂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

  沈枝枝,“……”

  他继续道,“如今在这里,你我都不是原本的自己,所以我是仲修,和赵遇没什么关系。”

  他这么说,好像是想要撇清私人情绪一样。

  但沈枝枝知道,这不是轻易就能够放下的。

  不过他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沈枝枝没办法反驳,只得顺着他道,“那怎么办?”

  赵遇忽然瞥了她一眼,“到时候问他要过来就行了。”

  “那可是兵符啊,他愿意给吗?”

  沈枝枝问道,那是小时候的他,他最有发言权。

  “他很好骗的,你骗骗他,他就会给了。”赵遇低声说。

  沈枝枝怕赵遇情绪低落难过,拉着他又继续聊别的,聊着聊着,就把自己给聊睡着了。

  赵遇一转头,便瞧见她双手撑着脸,嘴巴微微长着,介于方才的状态,赵遇不确定她是不是醒着。

  唤了她两声之后,她果然没动静。

  赵遇怕她着凉,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抱起,准备让她在内室的床上睡。

  沈枝枝忽然动了动,不过幸好没醒,只是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赵遇弯腰将沈枝枝放到床上的时候,听见了她的低声呓语,赵遇停住动作,想听听她会说什么梦话。

  “鸡腿,我要鸡腿。”

  赵遇,“……?”

  _

  翌日一大早,赵遇依旧去了军营。

  而直到薄暮时分,帝妃才临城,下榻进了将军府。

  皇帝虽到中年,但依稀可见当年风姿,贵妃更是生得国色天香,不然不会叫皇帝在外一见钟情,接回宫中独宠。

  赵遇的鼻子和嘴巴像皇帝,眉眼之间像贵妃,沈枝枝望着帝妃之间站着的那雪团子一样的小赵遇,十分想上前摸摸他的脑袋。

  可惜她不能,她现在是臣子之妻,这样做那是僭越。

  沈枝枝遗憾得直叹气。

  “将军人呢?”皇帝巡视了一圈,没瞧见仲修的身影。

  “回皇上,方才军营中突有急事,将军耽搁了。”

  府上的大管事忙不迭地道。

  皇帝沉吟了一声,“将军辛苦了,那朕也去军营看看,爱妃可要随之一同?”

  贵妃摇摇头,“臣妾有些乏了。”

  皇帝便让她在府中歇息,自己领着一半的侍卫去了军营。

  贵妃带着五皇子宿在了布置好的厢房中。

  沈枝枝身为臣妇,还得在外厢等着。

  她等着等着给自己等困了,刚打了一个哈欠,自内间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紧接着,小赵遇悄悄地走了出来。

  贵妃许是睡着了,才叫他偷跑了出来。

  沈枝枝瞧着他这个样子直想笑,蹲下身子悄声问道,“殿下怎么不睡觉?”

  小赵遇摇了摇头,“我不困。”

  侍候着的人都垂着头不敢看沈枝枝和小皇子,沈枝枝实在忍不住,伸手挼了一把他的脑袋。

  这时的小团子虽备受帝妃宠爱,但却俨然有些些端方知礼的棱角,被沈枝枝摸了头也不恼。

  他眨了眨乌溜溜的狗狗眼对着沈枝枝道,“姐姐,我想吃葡萄。”

  沈枝枝对他这个小团子没什么抵抗力,悄声道,“这里没有葡萄,我带你去前厅吃好不好?”

  小团子点了点头,向个小大人一样,“那便有劳姐姐了。”

  沈枝枝领着他去了前厅,侍候的小太监不敢阻拦,只得跟在二人身后。

  前厅的桌子上放着些葡萄,沈枝枝将小团子抱起来放到凳子上,拿起果盘中的葡萄给他剥。

  小团子乖乖地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吃着沈枝枝喂给他的葡萄,好像个年画娃娃一样。

  沈枝枝一想到这个温顺可爱的雪团子的以后,心中直唏嘘感叹,他那皇帝爹和贵妃娘心也太狠了。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很敏感,他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姐姐,尽管这个姐姐时不时地一直盯着他长吁短叹。

  小团子很知礼,将口中的葡萄全部再咽下去之后才想着说话,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便传来喧哗,原是将军和皇帝回来了。

  看两人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小团子张了张口,只得将话咽了进去。

  他在屋内瞧见父亲回来,忙跳下凳子给皇帝行礼,皇帝走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

  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赏心悦目。

  赵遇站在门外,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比起拥有之后失去,他更愿意从来没有拥有过。

  一时之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眼睛变了颜色,他自己也很害怕,他忍着哭去找父皇,想得到父皇的慰藉,可当他以那副样子去见他一向敬重仪仗的父皇,却只换来一个嫌恶的眼神和一句“孽障”。

  他想上前,可皇帝却打了他一巴掌。

  母妃也不见他,还不让他回宫。

  那天晚上,一直备受宠爱的小皇子,一个人缩在冰冷的宫墙角,哭得睡着了。

  后来他住到了别的宫殿,那个地方很偏僻,还有些破旧,可是比宫墙四处透风的角落好上太多了。

  有人开始骂他,骂他是小妖怪,骂他的母妃是老妖怪,老妖怪迷惑了皇上,生了他这个小妖怪。

  他气不过,这些事情和他母妃有什么干系。

  那些人骂得太难听,他就和那些骂他母妃的人打架。

  以一敌众,自然打不过,还落了一身的伤。

  他突然好想母妃,他去了母妃宫中,他想说母妃我以后会很乖的,不惹你生气,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那时,母妃终于肯见他了,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别人的那种惧怕和厌恶,她望着他的眼神中只有平静。

  那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的是母妃终于接受他了,她是他的母妃,怎么都不会不要他的。

  可紧接着,她的话就宛如兜头凉水一般地浇了下来。

  她说,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孽障,我也不会失宠,皇上也不会不愿意见我。

  他们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母亲,可却一口一个孽障地唤他,仿佛他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别人不信他,连他们也厌恶他。

  后来,后来……

  流言越传越烈,有刺客挟持了他。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还好,现在父皇和母妃没有那么喜欢他了,他如果不在了,他们也许不会太神伤。

  直到后来,他从刺客怀中扯出了一枚令牌。

  那是父皇亲养的暗卫,只听命于他一人。

  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但那种崩塌碎裂的感觉,记忆犹新。

  刺客看他可怜,不忍心,最终放了他。

  赵遇闭了闭眼,屋内的欢声笑语将他从回忆中剥离。

  他真的很想,现在就把刀,狠狠地扎进他的胸膛,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痛?

  绷出了青筋的手,忽然被一团柔软包裹住了,那双柔软好像能抚平他心中的烦闷和焦躁一样。

  沈枝枝站在他身侧,眸光温柔地望着他。

  赵遇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想,这狗东西死了不要紧,只怕他若死了,愿阵一不小心塌了,他和沈枝枝都没办法再出去。

  何必为了一个假的虚影冒这个险。

  沈枝枝望着他的脸色,低声担忧道,“你没事吧?”

  赵遇摇了摇头。

  宴设在晚上,皇帝回来又同贵妃休息了一阵之后,才着人吩咐开宴。

  宴上,沈枝枝怕赵遇不适,特意偷偷派人前去,将皇帝和贵妃的位置挪得稍微远了些。

  几人落了座,菜品一道一道的跟着上来了。

  关山城中没什么稀罕东西,菜色也一般,都是些素菜,帝妃瞧着也没什么兴致。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的是一只烧鸡。

  帝妃为大,布菜的随侍想也不想,直接将烧鸡搁到了帝妃的案几上。

  赵遇瞧得眉头一皱,那是他昨夜听见沈枝枝梦里也喊着要吃鸡腿,特地让随侍去打猎来的。

  这不长眼的侍从,竟把烧鸡端给了别人。

  沈枝枝瞧见竟然有烧鸡上来,一时有些惊讶,她不由得向赵遇望去。

  但见他果真盯着那烧鸡的腿一直看。

  他真就那么想吃那鸡腿啊。

  帝妃没什么兴致,菜也没吃几口,一直在观赏自宫中带出来的乐师和舞女的表演。

  小团子看着方才喂他葡萄吃的姐姐一直盯着这边,以为她想吃,便偷偷撕下一只鸡腿让人呈在碟子中拿了过来。

  侍从将碟子放下便走了。

  沈枝枝瞄了那鸡腿一眼,咽了咽口水,将碟子朝赵遇那边推了推。

  赵遇闷声道,“我不想吃。”

  沈枝枝不懂他在别扭个什么,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不想吃你那眼珠子都快长它腿上了。”

  赵遇,“……我不吃。”

  他将碟子又推了过来,沈枝枝咽了咽口水,“你真不吃?”

  “不吃。”

  于是沈枝枝十分不安地开始啃鸡腿鸡腿。

  赵遇安静坐在她身边,若沈枝枝不那么专心地啃鸡腿,能稍微抬眸看一眼赵遇,定会发现,他望着她的眼神,满目温柔。

  沈枝枝意犹未尽的将鸡腿啃了个干净,眼神正在寻找,赵遇便十分贴心递上了一块帕子。

  沈枝枝动作一顿,就着手绢擦了手之后,悄悄对他道,“那皇帝去练兵营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他把一半的兵符收走了。”赵遇道。

  沈枝枝点了点头,没什么意外,剧情就是这样发展的。

  只等着再从小团子手中将兵符拿回来。

  沈枝枝瞧着前面坐着的小团子,他坐得很直,跟个小大人似的。

  一旁侍从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他的袖子上,侍从吓得一个哆嗦,他也不恼,对着侍从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自己将胳膊藏到了案几下,没叫帝妃瞧见。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意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芝兰玉树,清风明月一样的人。

  假以时日,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代明君。

  坐了没多久,皇帝便借口乏了,揽着贵妃回去了。

  沈枝枝望着赵遇道,“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赵遇犹豫了一下,沈枝枝见他这个样子,十分贴心地安慰他道,“没事儿,你小时候人很好的。”

  嘶,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沈枝枝不等他犹豫完,便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去说吧。”

  小团子吃饱了在梅园走着消食,沈枝枝跟了过去,赵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遂也悄悄跟上了沈枝枝。

  “小殿下。”沈枝枝在后头唤了一声。

  小团子停下脚步,对一旁的侍从摆了摆手,侍从便退到了远处。

  赵遇藏在了回廊拐角处望着。

  沈枝枝走到小团子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直接点题,“晚上吃的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很好。”

  “饭菜还合胃口吗?”

  小赵遇继续应着,然后垂首自怀中掏了掏,“姐姐你是想来要这个的吧?”

  沈枝枝望着那兵符一怔,这孩子……怎么这么敏锐?

  小赵遇终于露出了一点孩子气,他眼中带了几分狡黠:

  “我知道将军打仗,需要这个;但他既然想要,却不自己来取,用美人计,可不是君子的上上策。”

  沈枝枝一顿,美,美人计?!

  这小团子懂得有点多啊。

  他说完,将兵符悄悄地塞到了沈枝枝手中。

  兵符触手的那一刻,一阵汹涌的异样感猛然冲了过来。

  沈枝枝忙稳住身形。

  她悄悄攥紧了兵符,“谢谢你,小殿下。”

  小赵遇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要有个像你一样的姐姐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或者,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

  回廊下,赵遇听着幼年时候的自己那些无知稚语,心中无奈。

  她后来,确确实实成了你阿姐。

  但你却,不再想要这种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