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涟漪 桃花点水涟漪倦(1 / 1)

将相合欢 元瑨 367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0章 涟漪 桃花点水涟漪倦

  作者有诗云:

  【孤月出云添孤愁 清辉寻梦载清舟】

  【桃花点水涟漪倦 玉色入画枉凝眸】

  “余舟, 除却驯鹦鹉,你还会些什么?”

  “会酿酒,家母生前开过酒庄, 小人有些祖传的手艺。”

  “那行,你留下来吧。”

  大门口清朗的男声传进来,“谁留下来?”

  郭樱坏笑着冲安惟翎做口型:“坏了,你家相爷来了!”

  安惟翎险些将余舟一掌扇飞,又怕给人打坏了, 生生收住手,挤眉弄眼示意众人掩护。

  众人乱作一团。郭樱嫌弃归嫌弃,事到临头总是和安惟翎狼狈为奸,他眼疾手快抓了把药泥和在余舟脸上,一张好脸遮得七七八八。张存福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 这要出了事, 天知道安惟翎和袁玠二人谁先将他活剐了。

  袁玠带着青方, 前脚刚踏进门槛, 安惟翎一马当先捧了茶盏送上去:“初秋燥热,一路赶来累不累?”

  袁玠满眼都是她, 不曾注意旁的,笑着接过茶, “还好,母亲同我说你昨日去拜访了,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这不正好得空么,我杂事多,怕日后抽不出时间登门,二老见怪。”

  “怪?爹娘心疼你还来不及,我这个亲生的反倒不如你。”

  郭樱忍着腻歪挪了挪脚, 将余舟挡住,把手里的药罐塞给他做样子,又给崔宜娴打了个眼色。

  崔宜娴见状上前温声道:“相爷想吃点什么?我正要去厨房备菜。”

  “都好,崔姨做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味。”

  他生得好看,说话又从容,三言两语能把人哄上树了。崔宜娴笑笑,“我还是做些龙井虾仁,大帅说过,相爷爱吃。”

  她转身去厨房,一面不动声色将郭樱和余舟带走,“先别捣药了,随我去厨房做帮手。”

  袁玠正低头饮茶,未见异样。众人才松一口气,谁知唐棠带着隆景从厨房偷食完了,窜出来,乍一看余舟的脸,唐棠唬一跳。

  “余舟!你的脸怎么了?”

  卫渡津来不及捂唐棠的嘴。袁玠闻声抬头,见隆景冲着一人摇尾,似乎熟稔得紧,可那人背影他从未见过。

  帅府里别说一个小厮,就连一草一木袁玠都门儿清。他心下怀疑,又细看那人虽穿得一副小厮模样,身段却柳柳条条,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家丁。

  安惟翎心道坏了,连忙示意杨敏之,他即刻会意,将自己新做的桃木小剑递给袁玠,“袁丞相,这是我新打的,剑柄刻了辟邪符文,如若丞相不嫌弃,就请收下。”

  袁玠莞尔,点头道过谢,把玩起那柄小剑,杨敏之正要同他说说这桃木剑的渊源,谁知人家话锋一转,“崔姨留步。”

  安惟翎五脏六腑颤了颤。

  崔宜娴明知逃不过,又想试着挽救一二,示意郭樱带着余舟去厨房,“你们两个孩子先把菜洗了,我一会再去。”

  袁玠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仍是语调平平,“崔姨不急,我还从未见过这位‘余舟’。”

  张存福捂住了脸。

  崔宜娴暗自叹口气,带着郭樱和余舟转身回来。

  袁玠定定看着余舟,这人满脸药泥,依稀能辨出秀美的脸架子,行走和身段也有章有法,不像寻常人家教出来的小厮。

  怎么看怎么是个桃花鬼。

  安惟翎咳一声,“这是余舟,阿樱新请来的药童。”

  郭樱大声附和。

  袁玠是谁?若他算傻子,满朝公卿就无一个聪明人。

  况且傻子都看得出来众人在打哈哈。

  他把手里的桃木小剑放下,“郭樱。”

  郭樱猛一哆嗦,“相爷?”

  可怜他一介神医,早年跟着大帅出生入死,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偏偏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溜溜的读书人,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他吓得一副鹌鹑模样。

  丢人。

  安惟翎又咳一声,袁玠也不看她,缓声道:“能入郭大夫的眼,想必有过人之才。”

  郭樱心说完蛋,这是要考人家,他只得先发制人,“相爷,我不过是看他勤奋好学罢了,天赋倒在其次。”

  袁玠也不接他话茬,“这位余舟,脸上涂的是什么?”

  郭樱道:“固元膏,是——”

  袁玠看着余舟,“本相问你。”

  郭樱一噎。

  袁玠一副闲适模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敲得众人心里齐齐发毛。

  余舟恭恭敬敬道,“相爷,小人脸上涂的是郭大夫新制的固元膏,”他不动声色地嗅嗅,“尚未制好,现下只用了胡桃、阿胶、黄酒,郭大夫还单加了一味三七。”

  郭樱大惊,“我失手撒了点三七粉进去,竟连那一丝味道也嗅得出?”

  众人诧异,没料到余舟还真懂些药理。又转念一想,那种地方出来的小哥,理应是杂学颇多,才好被送去伺候达官贵人。

  袁玠见郭樱那神色,能信这人是他“新请的药童”才有鬼。

  他继续问道:“固元膏不是内服?涂脸是为哪般?”

  余舟答道:“本应内服,其中的阿胶却有清创解毒之能,亦可作外用。郭大夫想看固元膏外敷效用如何,特意在小人面上先做尝试。”

  袁玠点头,“去吧。”

  众人不解,这就完了?

  余舟惯会猜人心思,当下也愣住,“相爷让小人去哪?”

  袁玠仍是淡淡神色,“厨房,崔姨不是让你和郭樱去帮忙么。”

  余舟道“是”,行过礼便跟着郭樱去厨房。

  众人齐齐松一口气,得亏余舟读过医书,看这光景,应当是混过去了。

  唯独安惟翎觉得不妙,从叫住余舟那刻起,袁玠便没正眼瞧过她,显然是有些愠怒。

  她偷偷瞄他,脸倒还是那张脸,眉目俊朗得像画里走下来的人,只是神色有些许寒意。

  虽说这人是宰相,成日在朝上翻云覆雨,眼底总藏了点杀气,可私下从未对安惟翎露出半点。单看他这眼神,今日的事怕是难了结。

  “齐玉?”安惟翎厚着脸皮去勾他手指,当着众人,袁玠不会落她面子,任她勾着。

  安惟翎又悄悄勾他手心。这人手心最怕痒,往常若这般,总会和她笑闹几句,此刻却仍一副淡淡模样,亦不看她。

  完犊子,安惟翎心说,挠手心都不乐,真是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火。

  是得好好哄了,哄不好,安惟翎也心疼。

  正打算拉他去没人的屋里私下解释一番,谁知他施施然拂袖站起,“阿翎,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处理,我先回相府,改天来寻你。”

  安惟翎一听就知是托辞,“何事?我帮你。”

  袁玠轻轻摇头,“祭祀大典在即,藩王亦陆续进京,礼部乱成一团,我需回府写些帖子,好去户部借人手。”

  理由倒是编得挺快,安惟翎腹诽。好在大帅脸皮厚,她站起来作势同他一道,“我陪你回府,你写你的,我给你做吃的,还陪你说话,好不好?”

  她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元帅,自打幼时便说一不二,何曾问过“好不好”这般没出息的废话?好是好,不好也能是好,还不是全凭她高兴。

  身段放得这般软,任是谁都要被狠戳一下心窝子。

  可相爷像是铁了心,“不必,阿翎近日也累了,好生休息,我那里杂事颇多,忙完了再来寻你。”

  他说着竟要离去,身姿似往常,翩翩然不落风度,只脚步略快。

  安惟翎傻眼,这人从未这般拒绝过她,今日是吃错了哪门子药?

  崔宜娴带着郭樱和余舟从厨房出来,正要问袁玠想吃米酒还是花雕,就只见他和青方的背影,众人皆是不解。

  许久不搭腔的卫渡津先开了口,“阿娘,相爷不是醋了吧?”

  除却唐棠是个愣头愣脑的,其余众人皆是恍然——那人竟是醋了!

  崔宜娴奇道:“我儿几时开的窍?还知道醋了?”

  卫渡津偷眼看着唐棠,咕哝道:“什么开窍不开窍的。”

  见他们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那厢幺鸡雾骐俩人倒是腻歪得恨不得长成一个人,郭樱直摇头。

  安惟翎回过神来,阴恻恻看向张存福,他心知大祸临头,恍惚间一骨碌跪下,扯着嗓子喊“大帅饶命”。

  安惟翎咬牙,“出息!”

  崔宜娴忙打圆场,“大帅,可还有什么能补救的?”

  余舟走上前,在张存福身旁一道跪下,“大帅,此事皆因小人起,小人自请离开元帅府,不再踏足一步。”

  也是个办法。

  安惟翎叹气,“方才已答应让你留下,本帅说出口的话,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当真没有收回来的?”郭樱阴笑,“去年是谁说要替我在东市口盘个药铺子?”

  安惟翎拈起一颗葡萄干打他哑穴,继续人模狗样,“本帅说过的话从不收回,余舟,让你留下你便留下,你读过医书,也擅酿酒,就留在阿樱的散财——”

  郭樱大声哼唧,想纠正一句“善才堂”,无奈点了哑穴,说不出句整话。

  安惟翎莞尔,“偏要说,散、财、堂。你留在阿樱的散财堂,学着做些药酒,好赖是门手艺。”

  余舟凛然下拜,额头抵地,“多谢大帅!”

  大好男儿本不应做皮肉生意,安惟翎可怜他出身贫贱,想让他堂堂正正做些营生,若成了才,也算她功德一件。

  好在郭樱也并无不愿,许是看他聪明伶俐,也读过医书,有些惜才。

  不如干脆认个师夫得了。

  安惟翎得寸进尺道:“以后阿樱便是你师夫,凡事听他教诲。”

  余舟大喜,膝行四五步,向郭樱下拜,“师夫请受弟子一拜,弟子不才,定会好生听从师夫教诲。”

  这下该轮到师夫说几句,郭樱瞪向安惟翎,她又一颗葡萄干弹过去,解了哑穴。

  郭樱咳嗽两声,郑重扶起余舟,“你既认我做师夫,我便提点几句。我虽号称国手,却从未收过弟子,你乃善才堂首徒,不比一般医者,须时刻谨记,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戒骄,戒躁——”

  安惟翎“嘿”一声,“你自己既骄且躁,倒是好意思教训人家?”

  郭樱抓起一把葡萄干砸过去,“闭嘴!”

  安惟翎一个掌风全收了,丢进嘴里嚼,“我不打岔,你继续。”

  “继续个屁,”郭樱叹一口气,“余舟,你从今往后就跟我学医,吃住都在善才堂,别往这糟心地方来了。”

  安惟翎冷笑,“瞅瞅你自己,三天两头往这‘糟心地方’来蹭吃蹭住,也不嫌磕碜,”她捞起个干净巾子擦了手,站起身来,“你不嫌,我嫌。”

  她说着便要走,崔宜娴笑问,“大帅也不留下吃晚饭?难得回府一趟。”

  安惟翎闻言,心里一阵盘算。自己闲时在袁玠院子里厮混,忙时干脆宿在官邸,当真难得回府。好容易回府一趟,还遇上今天这般破事。

  她摆手,“不吃了,赶紧去把齐玉哄好,万不能叫他伤心。”

  余舟有些愧意,其余众人皆倒牙,芝麻大点事,还能伤心?

  只听闻宰相肚里能撑船,还从未听过宰相心眼能穿针。

  安惟翎没出息惯了,自打认识袁玠起,早八百年就没皮没脸了,反正她乐得哄她家相爷,谁也管不着。

  她三两步走出大门,仿佛回自己家做了个客,把元帅府留给这帮人继续祸害。

  东街西街转了一大圈,想买些袁玠爱吃的小食,无奈荷花酥卖完了,马蹄糕性寒不宜多食,茶饼吃过了没新意,旁的东西又不够精致,她只得两手空空,随意找了个茶馆,先坐下饮一杯茶。

  隔桌正好是一对人间鸳鸯,男子正低声哄着姑娘收下自己的玉佩。

  “遥遥,你就收下,悄悄佩在中衣里,旁人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笑话你,你就说是我送的,好不好?”

  “那也不行……”遥遥的音调拐了七八个弯,撒的娇让人骨头都酥了。

  他继续温柔小意地劝着,安惟翎听得心生烦躁。

  别家都是男子哄姑娘,一句一个“好不好”,怎么到她和袁玠这里就调了个个?岂有此理。

  “惯的他,”安惟翎嘀咕。

  她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袁玠哄过她吗?也有,不过挺少,她不舍得凶他,就算是发火,只消他一句软话,她就没了脾气。

  “我可真没出息,”她叹道。

  不如就晾晾他,省得惯坏了。更何况余舟的事她本不知情,都赖张存福糊涂,自作主张把人留下。既留下了,也不好随意打发走,否则不叫人诟病大帅苛待下属么?

  说到底,她对余舟丝毫没有邪念,醋个什么劲?简直无理取闹。

  这般想着,安惟翎刻意拖延时辰,期间去兵部处理了些公务,又吃了顿晚饭,直至酉时中,她盘算一阵,仍有些放心不下。袁玠那傻子,不会气得饭都不吃吧?他最近操劳过度,人都瘦了一圈,可不能再清减了,否则抱起来都硌手。

  到底还是得她来服软。

  她熟门熟路行至相府大门,青方正在门口着急地来回转,恨不得当场自.焚,才见着她,一下便哭了出来。

  “大帅!您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