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暗 你是我沈煜的夫人。(1 / 1)

寤寐求之 叶清嘉 404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柳暗 你是我沈煜的夫人。

  浴桶中的热水已经温了, 沈煜取了干净的衣袍将人捞起来抱回榻上。

  姜韫依偎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并不曾醒过来。

  长久的精神紧绷之下, 一口气松下去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沈煜将人轻搁在榻上,为她盖好被褥, 末了, 低头在她眉心轻吻了一下。

  他在榻边坐着, 垂眼凝视她娇研秀丽的睡颜, 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本以为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之时,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韩靖安那小子这主意倒是不错。

  昨日二人饮酒之时,韩靖安死缠烂打问出了他所烦之事, 还嘲笑他轻易动了心,为一个女人喝闷酒。

  “真是没想到,煜哥你竟有为情所困的一日, 真是稀奇得紧。”韩靖安仰头大笑, “你都把人娶到手了,还愁什么?出嫁从夫, 她不得指着你过一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啊。”

  彼时沈煜万分后悔松口吐露真言, 冷冷看着他不作声,心里笑他天真。

  姜韫那样的女人就没有出嫁从夫那一套,八成是从小到大被姜家人耳提面命惯了的,眼里除了维系姜家的利益再无其他, 夫家在她眼里压根儿无足轻重。前世她便为了姜家和他争锋相对了十年, 吃了那么些苦头,依旧舍生忘死地为姜家冲锋陷阵。

  且她面子芯子两个样儿,就算表面上装出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 心里指不定怎么盘算着为姜家谋利。

  “你嫌她冷淡,就和她直说啊,把你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韩靖安难得有在他面前指点江山的时候,心情异常愉悦,饮了口酒,又道,“你什么都不说,成日里冷着张脸,好像娶了人家是多么勉强似的,她没惧怕你都令人佩服了,自然是与你相敬如宾。”

  沈煜蹙着眉,并不赞成他所言:“做的不比说的真?”

  他自问成婚以来耐着性子处处护着她,纵容她。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他的心思。

  未料韩靖安就没长眼珠子,他嗤笑一声:“煜哥你今日不说,某还以为你当着是勉为其难不得不接下圣人的赐婚圣旨,才娶了姜四娘呢。你怕是连对她笑一笑都不曾吧?整日里板着张阎王脸,脑门上就写着‘勉为其难’四个字。”

  沈煜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可这种矫揉造作的话可怎么说得出口?

  韩靖安显然十分了解他,举起酒杯敬他,给他出主意:“话说不出口就闭着眼说呗。来,煜哥,某再敬你一杯。”

  “闭着眼?”沈煜挑眉,“你是说装醉?”

  韩靖安老气横秋地道:“试试呗。若是还不行,就赶紧生养几个孩子。女人嘛,有了子嗣心就定了。”

  “你哪学来的这些?”沈煜瞧他这模样眼疼得很,拿筷子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惹得他跳起来要还手,又在他冷硬的目光之下坐了回去。

  只不过昨夜当真是喝醉了,很多事都失了控,直到肩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才清醒了些。

  沈煜思及此,不由抬手摩挲了两下肩头,竟依旧隐隐作痛,扭头一瞧,两串牙印犹带血痕,触目惊心。

  这狠劲儿若是咬在他脖颈上,再重一些,恐怕连命都被她收走了。

  沈煜忽然转头看向了角落里的花架。

  她昨夜想给他喝的是什么?

  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给他弄什么喝的?

  ……

  姜韫直至晌午才幽幽转醒,醒来之时沈煜已经不在屋内了,说是去了官衙。

  锦瑟进来服侍她起身梳妆,她迷迷瞪瞪坐在妆台前,记忆渐渐回笼,倏地一下子转头望向角落里花架上的盆栽。

  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就睡着了?

  此刻瞧见那盆栽依旧好生摆在那,并无人翻动过的样子,她这才松了口气,尔后低声吩咐锦瑟:“去换一盆花来,这盆不要了,丢到府外去。动作快些,别让人瞧见了。”

  锦瑟不解,在她的催促下满腹狐疑地去照做了。

  将那盆栽扔掉之前,她低头闻了一下。可不就是她昨日煮的醒酒汤的气味吗?

  娘子将醒酒汤倒这里面作甚?还如此紧张地让她立马将之换掉。

  待得一盆新的盆栽摆了上去,姜韫才定下心神。

  晚间她摆好席,候他回来一道用膳,左等右等不见人,一时恍惚回到前些日子和他冷战的时候了,倒显得昨日像是个不真切的梦。

  也说不清是噩梦还是清梦。

  到最后菜都凉了,既没见他回来,也没人回府报个信。

  姜韫心里冷笑。还说什么下回不会再如此了,当日便食言而肥。

  装腔作势,她险些还真信了。

  白日里让人回姜府打探了消息,姜韬被禁了足,而姜禄依旧停职在家。

  她等不及想探探沈煜的口风,琢磨他在这两件事背后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夜渐渐深了,她实在坐不住了,再不愿等他,兀自洗漱后上榻歇息,翻来覆去良久才渐渐入眠。

  恍惚又梦到前世了。

  姜韬出殡那日,她在紫宸殿前跪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只靠一口气撑着才没倒下。

  模糊的视线里,她瞧见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自那大殿中出来了,一步步朝她走近。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便也越来越清晰。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好似从不曾愧疚过哪怕一刻。

  她仰起头,冷冷睨着他,目光里的恨意不加掩饰。

  沈煜并未在她身边停留,兀自目不斜视地绕过她,不紧不慢地出宫去了。

  若说冷血无情、心硬如石,她姜韫自认还远远比不上他。

  梦境里混乱一片,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觉身后有人带着一身寒气靠过来了,将她拥入怀里。

  沈煜垂眼望着她睡着时显得格外柔和无害的一张脸,拥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渐渐收紧,过了片刻,又忍不住低头在她圆润滑腻的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

  姜韫疼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一下子从睡梦里醒了过来,便见沈煜咬着她肩膀不松口,顿时吓了一跳,惊呼:“疼!”

  沈煜眸光晦暗,缓缓松开了,刚微抬起头,又掐着她下颌,低头吻下去,气势汹汹。

  姜韫被吻得晕头转向,只觉他跟发了疯似的,时不时发作一下。

  最后他放开她时,她轻轻喘着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煜面色平静无波,好似没瞧见一般,竟像极了她梦里紫宸殿前的那一瞥。

  她顿时有些气闷,正欲质问几句,忽闻他似是不经意的一问——

  “架子上的花儿怎么换了?”

  姜韫心口一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先头那株一只不开花,瞧着心烦,便换了。”

  他毫无所觉的样子,拢在她肩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纤细的脖颈和锁骨,闻言只是淡淡道:“你急什么?过些日子再暖和些便开了。”

  她没接话,心跳没来由地加快,总觉得他的手下一瞬便会用力掐下去。

  沈煜也不再问些什么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横亘着,化作无形中的崇山峻岭,叫人怎么翻也翻不过去似的。

  姜韫再无睡意,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出声问:“侯爷赠了把剑给姜韬?”

  他轻“嗯”了一声,又再无动静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起他前世害死了姜韬也是这般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声音微冷地问:“侯爷为何非但不拦着他,还赠他剑?妾不是和侯爷提过的吗?劳烦侯爷不要同他比试,让他断了练武的心思,侯爷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鼓动他往战场上跑了?”

  沈煜发现自打自己的心思被她知晓了之后,她说起来话胆子大了不少。无非是仗着他纵容她,便懒得再虚与委蛇,甚至敢试探着伸手拔虎须。

  面上是这样,心里还不知在盘算什么。

  再无比她更心狠之人了吧。

  他怎么就偏偏对她动了心?

  于是他声音更冷:“他自己要去,拦他作甚?”

  姜韫瞠目,气血翻涌,想起如今姜韬被禁了足没机会再去了,才缓缓按捺下来。

  “妾还听闻侯爷前些日子遭御史弹劾了?”她眯着眼又问。

  沈煜一听便知她在拐弯抹角问些什么,当下没忍住厉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姜家人。”

  分明是问话,他却以命令的口吻说出来,不容她置喙。

  姜韫话还未说出来呢,闻言险些气笑了,自他怀中坐起身来,道:“侯爷说笑,妾就是姜家人,自家人为何不能提?侯爷是做了什么心虚之事吗?妾还未开口呢,侯爷便着急忙慌地想揭过此事吗?”

  “姜韫,”他眉头一皱,也跟着坐起来,将她的肩膀掰过来面向他,脸色阴沉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如今是我沈煜的夫人,永平侯府才是你的家。姜家就算天塌了也和你无关,连坐都不会连到你头上。等你死了,是葬在侯府的坟墓里,墓碑上写着沈姜氏。”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丝毫不为所动,临了忽然轻声笑了一下,柔声问:“这便是侯爷所谓的在乎妾吗?是不是要妾干脆和姜家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更好?”

  半明半昧的烛光轻晃,映在她此刻的笑靥上,平添了几分妖冶。

  沈煜一时恍了神。

  “妾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侯爷的什么物件儿。”姜韫失望至极,甚至有些难过。

  万分后悔昨夜犹疑之下错失了下手的良机,再想下手几乎不可能了。

  她总觉得沈煜已起了疑心,心里惴惴不安。

  姜韫言罢,扭身挣脱他的桎梏,却又反倒被他握得更紧。

  她一下子脾气上来了,破罐子破摔算了,直言道:“侯爷要打压世家,才能在这朝堂上永远有一席之地,妾是知道的。熊掌与鱼不可兼得,您总得取舍一下才是。是要官运亨通?还是妾的真心?侯爷只要伤害姜家一日,妾便一日无法与侯爷相安无事。”

  沈煜眸光一沉,一颗心凉了个透彻。

  所以就因为他害姜禄停职查办,加上没拦着姜韬上战场,她便动了心思想下毒杀他?

  姜家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二人各自静了半晌,皆把情绪掩藏得极好,不愿示了弱。

  须臾后,姜韫垂下眼睫道:“妾自知无法与侯爷的仕途比拟,还是和离吧。妾无法生养,未提前告知侯府,便是过错,侯爷便以此休了妾也好。”

  沈煜怔了半晌,万没料到她竟会提和离。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刺耳。

  不是想杀他吗?

  跑什么?

  情绪在他眸中翻涌,怒火比心痛更胜一筹,他猛地低头狠狠吻她,好让她不要再说些令他生气的话了,间隙里咬牙切齿地道:“你做梦。”

  他气势汹汹,目光锐利如刀。姜韫却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任由他吻着,掀起眼皮子瞧他。

  她以为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无非是让他在官场上的利益和她之间选一个罢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

  两全其美才是做梦呢!

  然沈煜不松口,她也没办法,只能不冷不淡地继续耗着,再思忖其他的对策。

  直到天快亮时,二人才疲惫地睡去,各自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

  翌日,姜韫醒来时,沈煜正站起身披上外袍。

  他好似昨夜的争执皆没发生过似的,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对她道:“醒了便起身吧。今日不是岳丈的寿辰吗?我陪你一道去一趟姜府。”

  她眯眼瞧他半晌,委实弄不懂他到底是何意,顿了好一会儿才招手让锦瑟过来服侍她起身梳洗。

  二人到姜府时,姜禄出来迎他们入内,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了片刻,面色和煦地与沈煜攀谈。

  沈煜则仍是那副面无波澜的样子,时不时与姜禄搭几句话。

  这一出寿宴气氛无比诡异,平静的湖面之下暗藏波涛。

  宴罢,她起身回自己院子里去取佛经,打算再抄一抄静静心。

  锦瑟帮她翻找她从前最常抄的那一卷,她在案前信手翻了一下先时在闺中读过的书。

  佛经找出来了,锦瑟将之递给她,觑着她的脸色,忍不住问:“娘子,分明您也难受,又何必同侯爷置气?”

  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锦瑟一早便瞧出来了。

  姜韫垂着眼睫不作声。

  锦瑟瞧她这样子,便为她心疼,却又不知结症在哪,忽然想起那盆让她慌忙丢掉的花,不由又问:“娘子,您前夜把醒酒汤倒进花盆里作甚?”

  定是往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急急忙忙让她去销毁。

  姜韫深吸一口气,压抑已久的情绪不知为何一下子涌上来了。

  锦瑟总是这般无条件地信任她、护着她,就连已经猜到她做了什么,语气也依旧温柔和煦的。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平静中透着一丝沉痛:“锦瑟,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没有嫁给沈煜,而是进宫做了皇后。姜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外戚,成为新贵沈煜的矛头所向。从新旧贵族之争,再到后来的夺嫡,姜家和他皆在对立面。我和父亲与他斗了十年,争锋相对,在他手上吃了很多亏,姜家数次身陷险境,险些无力回天。太元五年的时候,他还害死了七郎……”

  姜韫言及此哽咽了一下,才接着道:“朝廷派兵支援七郎,他却将兵力调给了韩靖安,放任七郎及其众部被困死城,最后全军覆没。只有一人死里逃生,回来和我讲七郎死时的惨状……”

  她眼眶微红:“你说我怎么能让这一切再次发生?”

  锦瑟闻言久久沉默,她想说“那只是梦”来安慰她,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姜韫所言的一切,她好像每一句都能感同身受,仿佛那些事当真发生过。

  两人谁也不曾料到——

  雕花门外,沈煜静静立着,叩门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