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浅情薄意 九尾叶 3350 汉字|12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简青黎有半个多月没有跟Leo聊天了。

  Leo还跟以前一样,寡言而温和,偶尔又流露出一丝风趣,是个很好的朋友。自从今年重新出现后,他仿佛就没有走远过,无论简青黎何时驻足,都能找到他,并在他那里得到依靠和慰藉。

  看到“老样子”三个字,简青黎笑了:“你的生活中就没有新鲜事吗?”

  Leo:没有,我喜欢老样子。

  Cyan:你好奇怪。

  Leo:你呢,最近忙什么?

  Cyan:忙着谈恋爱。

  Leo:和好了?

  Cyan:和好了百分之六十吧。

  Leo:还能这样算。

  Cyan:是啊,我发明的,厉害吧。

  接着,简青黎讲起今天的见闻,省略了谢江岩和夏梓荧的名字后,把夏梓荧询问私家侦探这件小事告诉了Leo。

  Cyan:你觉得呢,他是不是想调查他男朋友?

  Leo:大概吧。

  Cyan:可我上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

  Leo:人是会变的。

  简青黎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他把外卖盒丢进垃圾桶,打开电视放新闻,胸口好像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燃烧,并不强烈,但久久不息,任由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始终烘烤着他的心。

  他拿起手机,问Leo:所以我跟前男友永远不可能和好如初吗?

  Leo倒是轻松,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Cyan:我觉得你太悲观了,人会变,但感情不一定会。

  Leo:也许吧。

  简青黎突然涌起一股倾诉的欲望,冲动地对Leo说,我跟你讲讲我们为什么分手吧。Leo仿佛不太情愿,他问Cyan,为什么要告诉我。

  Cyan:因为我没有别人可说。如果我把原委告诉我的朋友,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乱|伦,会戴有色眼镜看我们。

  Leo:你害怕吗?

  Cyan:我不害怕,但我担心他受到影响。

  那头没有回应,简青黎慢慢地打字:“我跟你说过吧,我妈妈是小三。”

  “其实她是被小三的,但这也不重要了,反正她后来回到沧市,安心做了第三者。我和我前男友,就称呼他为F吧,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所以我一直叫他哥哥,后来发现他真的是我哥哥。”

  简青黎顿了一会,Leo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他是个好哥哥吗?”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复,“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因为老头子觉得亏欠我,所以一直把我跟哥哥安排在同一所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让他照顾我。我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才想到,他也是有妈妈的人,对他的妈妈来说,我和我妈就是破坏他们家庭的敌人,她一定非常恨我们。但我哥哥从来没有向他母亲告过状,也没有透露过我和我妈的行踪。”

  “我们成为恋人也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过波折。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就特别凑巧,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也刚好喜欢我,可我总觉得,冥冥中这个凑巧好像也是注定的。”

  “到现在我们认识了有二十一年了,就算除掉分开的四年也有十七年,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今天肯定说不完,我就先跳过了。”

  简青黎放下手机,扯了一张纸巾捏在掌心里,把汗水吸干。他的呼吸不知何时急促起来,且有加剧的趋势,心口的火苗蹿了一下,火舌瞬间吞噬了更大的地方。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然后重新拾起手机,拇指在键盘上逡巡了片刻,郑重地输入几行字。

  “四年前,老头子在我家、跟我妈在一起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我妈打了120把他送到医院,但是抢救了几个小时后,老头子还是过世了。”

  当时简青黎不在场,但根据叶香后来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推测出当时的情况。叶香很有“小三”的自觉,哪怕已是泪流满面,在被护士当成家属的时候,还是诚实地否认了。她从方玉朗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杨彤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医院地址。打完之后她就坐在医院走廊蓝色的塑料椅上,双手合十交握胸前,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盯着手术室紧闭的白色大门流眼泪。

  即使心急如焚,她依然在担忧之外存着另一层警惕,这份警惕使得她赶在杨彤抵达急救室之前,躲进了一旁的楼梯间里。两个女人,相隔二十米,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当手术室的灯光熄灭,穿白大褂的医生叹息着说“节哀”的时候,走廊里爆发了两阵哭声,一个痛苦狂乱,另一个低沉含混。叶香捂着嘴,脖子上青筋凸起,她拼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耳边灌满杨彤嘶哑的咆哮:“送病人来的女人呢?在哪里?那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在哪里!”

  杨彤恨叶香,这个狐狸精不仅霸占丈夫多年的爱意,借由她善良的忍耐,一步步狂妄起来,还篡夺了妻子专属的、陪伴爱人度过最后时刻的特权,让她没能见到方玉朗最后一面。

  叶香在叫骂声中,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她回到家,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水米不进,直到太阳落下,月光在肩头徘徊,仍是一动不动。

  简青黎和方明栈收到消息,各自回家安慰母亲,分别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那是第一次,他们真切体会到现实的残酷,以及那丝莫名其妙的疏离——他们本应处于两个敌对的阵营,不该如此亲密的。

  杨彤的悲伤难以疏解,下意识地将丈夫死亡的责任推在叶香身上,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突然间却变得刻薄而迷信,方玉朗过世的头几天,她一直不停歇地诅咒狐狸精,说是她索了丈夫的命。

  叶香与她相反,沉默得像哑巴,直到第二天下午,她终于叫住简青黎,犹豫而胆怯地问,能不能去打听一下葬礼的安排。

  简青黎应下,走出家门,走下楼梯,一直走到翠野公园深处,面对着荒芜茂盛的草甸、郁郁苍苍的远山,蹲下来,抱住膝盖失声痛哭。

  他在哭谁?哭老头子、哭叶香、哭杨彤,还是哭他自己?时隔多年,简青黎已经记不清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又想笑,叶香这个见不得光的小三,还想出席葬礼,那去的可都是体面人!

  哭累了,简青黎擦干眼泪往家走,半路上给叶香买了一份营养粥。他非常想念方明栈,竭尽全力才抑制住找他的欲望,他知道杨彤现在一定伤心欲绝,需要儿子的陪伴。至于葬礼的安排,晚一点,夜深人静的时候再问也没关系。

  简青黎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和昏迷不醒、躺在一小泊鲜血上面的叶香。住在对面的邻居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好奇而畏惧地透过缝隙旁观,而一个阴沉的女人带着几个黑衣服的壮汉打手,正踩着一地碎片从他家里出来。

  “你们是谁?你要干什么!”简青黎浑身发抖,质问那个领头的女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猜到了女人的身份。

  “简青黎,是不是?”杨彤仇恨的眼睛盯住他,射出森寒的狂热的光,“婊|子生的小杂种!还想要遗产?”

  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堵着房门,简青黎进不去,推他们一把,又被恶狠狠地反推回来,跌倒在水泥地。他忍耐着杨彤的侮辱,一遍遍喊“妈”。

  叶香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响都消失了。

  死了吗?

  简青黎手脚冰凉,脑海里好像发生爆炸,耳朵里灌满尖锐的惨叫。杨彤站在他脚边,像山一样高大、可怕,她俯视他,恶语如同巨石,从山顶落进深渊里,重重砸在简青黎身上。

  简青黎握紧拳头爬起来,颤抖着和她争吵,说难听的话伤害她,哪怕被两个壮汉揪住领子提到半空,脸涨得通红,依旧用口型不停咒骂。

  作为正室和小三的儿子,他们太明白对方的死穴,太清楚如何互相伤害了。一个高贵,一个低贱,但说到底,是一样丑陋。

  简青黎处于道德洼地,所以很快落败。他挣脱钳制,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仰头盯着那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女人,疯狂的念头在心中盘旋——把她拽下来,让她坠落,摔成碎片。

  怎么才能挫伤她,怎么才能,他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剧烈地发抖——“妈”,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简青黎看了方明栈一眼,在脑海中计划复仇的那缕魂魄忽然找到了突破点,下一秒,他恶毒地笑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看不住老公也管不住儿子!我告诉你,方明栈就是我面前的一条狗,我想玩就玩,想扔就扔!”

  谁,什么,怎么回事,你认识他?杨彤呆住了,语无伦次地逼问方明栈,无知无觉地淌下泪来。简青黎扶着墙壁站好,像一棵中空的枯树,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执拗地矗立着。他幸灾乐祸地大笑:“不止认识,我们还睡觉了。”

  “方明栈,你跟我说清楚!”杨彤终于崩溃,在方明栈的臂弯中挣扎,扇他的脸,踢他的膝盖,捶他的胸膛。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我早就跟宋景悠上床了,你都不知道吧?”简青黎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添加油醋地描绘,话是对方明栈说的,刀却扎在杨彤的心上。

  方明栈和两个保镖把失态的杨彤拖走了,转入拐角之前,他回头看了简青黎一眼。简青黎慢慢合拢激动的嘴唇,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然而终究太迟了,他追不上,也挽不回。

  简青黎打了120,等待的时候他跪在叶香旁边,用食指碰了一下她的鼻尖,感到微弱的气流后,他骤然吸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呛住了,直到坐上救护车还在不停打嗝。

  叶香闭眼躺着,头发被揪掉了一撮,两边脸肿得像猪头,再也不美了。经过医生诊断,她左手骨折,轻度脑震荡,但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在医院住了几天,叶香醒来后,对这场风波只字不提,简青黎也不探查。他一直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但三天、四天过去了,方明栈依然杳无音信。

  简青黎打不通他的电话,微信也被拉黑了,他在出租屋里徘徊,焦虑地咬指甲,但方明栈并不曾回来。后来,他壮着胆子跑去方明栈家,却被左邻右舍告知,他们母子俩出远门了。

  之后四年,除了偶尔从老校友口中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简青黎再也没有跟方明栈联系过。

  “回忆起来很复杂,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他在对话框打下一个句号。

  消息变成了已读,Leo回了一个字:“嗯。”

  Cyan:其实我也不想伤害F和他母亲,但看到我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真的吓坏了,失去了理智。她虽然是个千夫所指的第三者,但也是我的母亲,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站在道德高地唾骂她,唯独我不能。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你能明白吗?

  Leo:我明白。

  Cyan:那你觉得,我哥哥会原谅我吗?

  Leo: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Cyan:我想先问你。

  Leo没有回复,可能那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简青黎虚脱地倒在沙发上,拣了一个沙发靠枕抱在怀里,下巴在毛绒绒的垫子上磨蹭。过了一会,他又给Leo发去一段话:“其实,我也生他的气,我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可他一声不吭就远走高飞,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真的很过分。”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灯火渐次熄灭,露出一轮挂在天际的皎皎明月。Leo终于有所反应,他说:“也许他有苦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