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丁身上得的。小三子步她后尘,甚至变本加厉,以致连亲妈的奶水都不吃。吃不得,吃一口,吐一口,跟吃毒药似的。为此还差一点死掉——被亲妈的奶毒死!幸亏是差一点,要不就成天下怪谈了。不得已,只好请一个奶妈,专职奶他。这下又怪了,他吃了奶妈的奶,居然又断不了,怎么都断不了。往奶头上敷辣椒水,辣得他小白脸火烧似的红,舌头都肿了,他照吃不误;把奶妈的两只白奶涂成恶魔鬼脸他吓得惊惊叫,做噩梦,可肚皮饿极了还是照吃不误,有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意味。强行断,断一次闹一次病,一病就像要死的,发高烧,长毒疮,吐黄水。就这样,断不了,六七岁还每天叼着奶。人大了,奶妈抱不动,只好立着吃,把奶妈两只白花花的奶子拉得跟吊袋似的长,见的人都要笑。八岁去城里上学,逃回来了,因为离不开奶妈。他小学几乎没有读,后来直接去读中学,所有功课都是全校倒数第一。唯有画画(不是正式功课),又有点出奇出格地好。凡见过他画的人,者除说他有当画家的天质。就这样去读了美术学校。那时候,老家伙还在世,他想到自己的后代里要出个泼墨作画的艺术家,经常笑得要哭,哭了又想笑。他是把小三子当女儿看的,没有指望的。有点白养养的意思,无所谓。
因为是由奶妈一手带大的,跟家里人不亲热,连家丁都有些歧视他。要不怎么不叫三少爷,叫小三子呢,是有缘故的。老家伙双双死时,家里人都哭得死去活来,唯有他,才十六岁,却像个六十一岁的老人一样绝情没有流一滴泪。都说他恨着薄待他的双亲,可他又因此蓄了发,好像是蓄发明志,很怀念双亲似的。总之,搞不懂他是怎么回事。再说,他本来就缺乏阳刚气,蓄了发,男不男女不女的,越发显得不阴不阳了。不过倒很像个艺术家,长发飘飘,雾眼蒙胧,背一个画夹,很惹那些新潮女孩子眼水的。
老大是不要看他的艺术家模样的,看了心里就烦,就要倒胃口,冒苦水。他经常望着两个无用的兄弟自怨自叹,遇到苏三皮这只赖皮狗,都只能自怨自叹,没招。虎落平阳,没法子,只有认了。哪想得到,他小三子居然不认,还来跟苏三皮叫板,要赶人家走,好像他手上拎的不是一只画夹,而是一挺机枪。
老大觉得可笑,白他一眼,不理睬,走了。说什么呢?说什么都白说。三子上前拦住他,咬了牙:“哥,我们一定要赶他走!”
老大尽量控制着厌恶的情绪,轻声道:“怎么赶?你在纸上画只老虎赶他走?”
小三子说:“我要去当兵。”
老大看着他被风吹得散乱的披肩长发,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拂袖而去。走远了,回头想再丢一句难听话的,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一言不发地走了
事隔数日,一个晚上,老大再次见到小三子时,像见了鬼,吓了一大跳。小三子真的去当兵了,蓄的一头乌黑长发一夜间剃个精光,扣上一顶帆布立沿帽,武装带一扎,判若两人:亦人亦鬼。像个半阴半阳的鬼!一方面是头顶泛着青光有点匪气和邪劲;另一方面是一对潮湿的眼睛,目光总是含在眼眶里雾蒙蒙的,像个情到深处人孤独的可怜虫。更要命的是兴许是小时候奶水吃得太多的缘故,他的肤色细腻又白嫩,总给人一种白面书生的感觉。软弱的感觉。临危要惧的感觉。这样一个人,即使腰里别了枪,老大也是感觉不到一丝力量和安慰的。他只有气愤!燃烧的气愤!肝肺俱裂的气愤!因为这几年家里靠变卖细软供他上学,眼看要熬出头了,毕业了,他做兄长的都已经托了人,花了钱,给他找好职业,以为这样终于可以了掉一件后事,想不到……简直胡闹!
败家子啊!
不孝之徒啊!
盛怒之下老大抽了他一记耳光,骂:“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咆哮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有点出了人命的恐怖
要说,当了兵,吃的是俸养,衣食无忧,也不需要管了。只是伤透了老大的心,丢尽了裘家人的脸。裘家人怎么可能去当兵?要当也要当军官啊。别急,小三子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了机运当个军官是没问题的。再说还有老大呢,他嘴上骂不管,可实际上哪不管得了。很快,小三子在钱虎翼的部队(国民革命军浙江守备师)上当了个小排长。排长,芝麻大的官,可毕竟是官,也是今后当连长、营长、团长必迈的门槛。若是从前,什么连长营长团长,都是几根金条或金元宝可以解决的。
当初,老家伙从山上下来时,一当就是稽查处长(相当于今天的公安局长)。可今非昔比,如今小三子为了当个大一点的官,居然无计可施,最后不得已出了一个损招:把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年青小侄女介绍给钱虎翼做了女人,而换回来的也不过是个不大的连长,好造孽哦。总的说,小三子做的几件事都是挺丢人现眼的,给人的感觉裘家真的是完蛋了,黔驴技穷。唯有赶不走的苏三皮,从小三子弃学从军、送女人上门的一系列反常、出格的举动中,隐隐感到了一些要被赶走的威胁。
果不其然,一日午后,小三子一身戎装地出现在苏三皮面前,三言两语切入正题,要收回酒楼的租权。此时的苏三皮已在钱虎翼身边结蓄了势力,哪里会怕一个小连长?他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子想要点零花钱是可以的,但要房子是不可以的。不信你回去问问咱们虎翼老兄,他同不同意?嘿,你只给他送了一个女人,我送了有一打金陵十二钗,红白胖瘦都有,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把钱师长称为咱们虎翼老兄,这辞令玩得好神气哦,把苏三皮的几张皮都玩转出来了。今日的苏三皮,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但能跟大师长称兄道弟,蛮话也说得笑嘻嘻、文绉绉的。
苏三皮是笑里藏刀,不料小三子却真的拿出刀来。是一把月牙形的飞刀。从贴胸的武装皮带底下摸出来的,刀身很短,刀背却厚厚的,微弯,像个翘起的大拇指。飞刀在小三子手上跟个活宝似的快速翻转了几个跟斗,末了尖端对着苏三皮,泛着寒冷的光芒。
苏三皮下意识地跳开一步呵斥他:“你想干什么!”
小三子冷静地说:“我只想要一个公平,把我们家的房子还给我们家。”
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