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女装
霖帝午时用膳时突然就昏厥了过去,这场病发得突然,一时之间朝廷人心惶惶,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乌云密布,磅礴大雨滴落在屋上,地上的声音扰得人心神不宁。通往霖帝宫殿的长廊,有三位宫女手拿着食盒,步伐徐徐。
在宫中遇宫女本是一件十分寻常的小事,但是像三位那么高的宫女却是不常见的。
身姿窈窕,腰身纤细,长发规矩地挽着,走起路来衣摆轻晃,别具风姿,特别是排在中间的宫女,清瘦背影看着有些熟悉。
安奕承刚去看望了卧病在床的霖帝,这会和苏子瑜正往宫外出去,他眼神灰暗,脸色较为憔悴,浑身散着让人压抑的戾气,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如往常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看来临近起事,这人都懒得伪装自己了。
宫女恭敬行礼,将头压得很低,这在男子中都较为高挑的个子不免让安奕承多看了眼,视线在中间的女子暂停了下,熟悉感扑面而来,让已出去五步之远的安奕承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盯着那个女子的背影,沉声道:“站住!”
三人皆停下,中间的女子略微紧张地握紧食盒上的提手,她们欠身往后退,排成一排不敢直视安奕承。
中间女人的一只手用白布紧紧地包着,她身子放得极低,让人看不起相貌。
安奕承才刚碰到她的下巴,女人立马吓得俯身跪地,全身颤得不行,另外两个女人也是如此。
“你抬起头来!”安奕承对着中间的女人冷声道,语气不容拒绝。
女人惶恐地抬头,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容,皮肤偏黄,五官中只有那双眼睛较为突出,虽然与辰末允的较为相似,但少了清冷与疏远,只有一看而见的恐惧。
安奕承半蹲下去,看着她并未突出的喉结,视线往上停留在她戴着玉饰的耳垂上。“将手上的细布拆开。”
女人闻言,赶紧解开包扎用的细布,细布一圈一圈的落下,手背随之露出的是烫伤后有些感染溃烂的伤口,很是恶心。
安奕承想他应该是疯魔了,就凭与辰末允相像的一个身形和一双眼睛,他竟也要停下来,盘根到底。
那人不是被他一剑刺死了吗?又怎么会还在呢!
他还清晰的记得刺入辰末允身体的那一刻,那人眼中对他浓浓的恨意,那双眼睛无声之中早已将他凌迟,让他生不如死。
雨下得更大了,长廊尽头,苏子瑜打开伞为他撑着,二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雨中。
他们没有看到身后的宫女冷冷地盯着他们,她一圈一圈地将细带重新绕好,然后拿出一瓶药水倒在帕子上,往脸上抹去,所到之处黄色褪去,露出一张干净清冷的脸。
辰末允一身宫女打扮,清冷淡雅不染凡尘的面容因成了女人而显现出丝丝妩媚,却不是刻意的,如浑然天成,不经意间就勾去了人的魂魄,粲然星光水眸依旧带着淡淡的哀伤。
辰末允觉得故意扮丑的脸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才将妆容擦去,却不知如此的他才是真正的光彩夺目。
三人一齐入了宫殿,霖帝服了药,正安稳地躺在塌上,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云苓皇后紧握着霖帝的手,眼角处是抹不掉的岁月痕迹,一双眼睛红通更是疲惫。
云苓皇后未戴凤冠,衣服朴素,就像个普普通通为丈夫担忧的妻子,但是骨子里的矜贵并未因她的衣着而减少甚至消失。
辰末允端着清粥跪在云苓皇后面前,捧过头顶向她递去。
云苓皇后这才松了霖帝的手,接过清粥,却未食用,只是放到了一旁。她盯着辰末允,有些沟壑的手轻轻抚上辰末允的脸,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个笑。
“本官年轻时,也有你一半的貌美,只是美……留不下一个人的心。”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暗淡,手也放了下去。
辰末允注意到她手指上的一个戒指,翡翠宝石,却有一条浅浅的开痕。这东西生前他见过,专门装有毒药的容器,细作使用的较多,但是云苓皇后手上的那一枚做工十分的精致,若不是上面有道白白的粉末,辰末允也未必会发现。
堂堂一国之后,怎么会用上这个东西。
“陛下!”云苓皇后拿起清粥,轻唤霖帝,“陛下,起来用膳,粥要凉了!”
她温柔地拌着清粥,辰末允虽然低着头,但是还是看到了云苓皇后戴着戒指的手指悄悄一晃,粉末落入白粥中,无色无昧。
霖帝在呼唤中清醒,辰末允扶着他靠在床边,又毕恭毕敬地跪拜在床下。
在云苓皇后的轻声细语中,不一会一碗粥见了底。
空碗递到辰末允的手中,他起身退下,身后传来霖帝较为沧桑的声音。
“皇后啊,这几日朕总是……心神不宁,虎符你可要保管好。”霖帝忧心忡忡,自从他逼着安奕承杀死辰末允之后,他安插在安奕承身边的眼线就与他失去了联系。
安插在安泽锡那边的暗线时不时传来他操练士兵的动静。
霖帝现在病入膏肓,他深知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希望他别死,因为那个儿子要亲自手刃他,一个巴不得他死得快点。
他这一生,爱他的,被他辜负,他爱的,被他亲自手刃,过得一塌糊涂。他可不能倒下,最后与这两个儿子的战争,他还未看到结局。
“陛下放心,臣妾藏得好好的。”云苓皇后服侍着霖帝躺下,起身捶了捶肩膀。
走到门口的时候,指着辰末允扶她回宫。
外面雨势更大,风斜着将雨吹落到伞下的人,辰末允的衣摆被打湿,他跟着云苓皇后的轿子一路走到了她的寝宫。
云苓皇后让寝宫伺候的人都退下,就留辰末允与她二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精致的木梳,对着铜镜一下一下地梳着,根根分明,竟露出了不少的华发,显得她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你是为虎符而来?”她将梳子放下,转身面对辰末允,“可惜遇到了本宫,本宫没什么本事,但看人的眼光极准。”
她起身,走到辰末允面前,轻轻撕去他喉间的皮。“璃儿经常跟本宫提起承儿身边有个美人,本官好奇于这个美人的相貌,就让璃儿画了下来,今日得见,你比画中的还要更惊艳。”
“娘娘谬赞。”
“本宫是故意让你看到手指上的戒指,你虽然没什么大的反应,但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是锡儿的人吧?”云苓皇后虽然已经是个五十左右的妇人,但是眼中的精明依旧不减。
“果然,谁都想要那个狗皇帝的命,本宫给不了你虎符,但是可以给你下道懿旨,本官的话平凉城与叁州阙的吴、潘两位将军还是听的。”
“娘娘为何帮我?”
霖国皇室内部恩怨错综复杂,看样子,云苓皇后对于霖帝的感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情深义重。
“安奕承登上皇位,本宫必死,安泽锡不一样,至少他是本宫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说着,她拿出诏书,写上一道懿旨,盖上金印。
目前也没有办法,没有虎符有这道懿旨调令军队也总比没有的好。
辰末允总觉得云苓皇后身上有太多的密码,但是一时半会不知道去哪里查明真像,反正从面前来看,霖国皇室内部是不和的,各有仇恨。
辰末允将懿旨藏在食盒中,与两个宫女一同出宫。
天已经暗了下来,夜里的雨没有白天的凶猛,三人刚到宫门口,辰末允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姜泽攸。
夜色漆黑,那人连个伪装都没有,一身玄色长衣,脸部线条柔和,泪痣的位置选得极好,不偏不倚正长在眼角下,看起来如个柔弱少年,楚楚动人。
但是只要他嘴角轻勾,脸上浮现一抹笑,就有些疯魔的感觉,说他是吃人长大的,辰末允都信,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生前他可都是将姜泽攸捧在手心里的,不愿那人被朝堂上的龌蹉所污染,也不愿那人双手沾满恶臭的血腥,杀人放火这些事,都是由他来做的,他为姜泽攸抗下所有,背负骂名,最后将皇位干干净净地捧到那人面前……
“你们先走!”他说得极小声,说完就往暗处跑去。
姜泽攸看他见了自己如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笑得更疯了!他的大将军何时有过这么弱小的一面,原来做强者的滋味竟是那么的痛快。
他看辰末允消失地差不多了,才一跃而起,踩着被雨打落在空中的叶子,借着力,速度极快,如同鬼魅一般。
明明可以一下子就捉住辰末允,但是他就故意地远远跟在身后,眼看着要追上,他又故意慢下来,看辰末允远了,他又提上速度,玩得不亦乐乎。
重生后,武功本就不如以前,又因为反复受伤,身体得不到好好的修养,辰末允的速度越来越慢,注意力也越来越不集中,也刚踩上细枝,就因为一个不稳,迅速往下落去。
“抓到了!”话音刚落,姜泽攸楼上辰末允的腰,稳稳地落地。
“将军女装的模样,真是放浪,让人很想狠狠地甩到床上,看其含泪乞怜的模样!”
“姜泽攸!”辰末允挣脱他的怀抱。
姜泽攸突然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手背,有些发愣,不是已经结痂了吗?怎么会!
他担忧地上前,想将那只手看个仔细。
辰末允见状,拔下发簪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那人竟不躲,硬生生地挨下这一击,辰末允惊讶的神情在看到自己没有刺准心脏时,变成了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