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就该难受了,”曹氏道,“老爷用过饭了吗?让乌嬷嬷再做点儿?”
温子甫想着该吃什么,见霍以骁行礼唤了声“叔父”,他的心思就又全去了案情上。
袁疾是霍以骁送到顺天府的,他怎么也得跟四公子说说“进展”。
“随便弄两口就好,”温子甫随口跟曹氏答了,又转回去看霍以骁,“毕大人刚问完袁疾,我正好跟四公子说说。”
曹氏啼笑皆非:“哪有吃过酒还说事儿的!”
“这不是没喝多少、清醒着呢,”温子甫道,“夫人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
曹氏依言出了花厅,让胡嬷嬷去厨房交代一句,自个儿站在廊下,悄悄撇了撇嘴。
温子甫吃酒哪有分寸?
罢了,反正今儿吃了酒的也不是二老爷,是三姑爷。
花厅里那几个,哪个都比二老爷的酒品强。
温子甫另寻了把椅子坐下,道:“袁疾的供词,毕大人都整理好了,明日会呈给皇上。这案子能有这样的进展,四公子,于公于私,我都得谢谢你。”
霍以骁伸手拿了一颗花生米,指腹捻着红衣,道:“不用这么见外,原也是应当的。”
温子甫垂着眼笑了笑。
的确,一家人原就不该说两家话。
姻亲之间,也是要相互扶持。
可温子甫见过太多靠不住的姻亲的了。
别家且不去说,单是鸢姐儿的前夫阮家,结亲之后,丈夫、婆母就对鸢姐儿百般挑剔,定安侯府出了些状况,他们又迫不及待地贬低,一盆盆脏水泼过来,明明也是读书人家,里头却是污水遍地。
得亏是和离了,若不然,鸢姐儿得受多少罪。
当然,亦有靠得住的。
像夏太傅那样的,姻亲受难时积极奔走,决不放弃。
当日受难的是平西侯府,老太傅替他们争取到了最后,同样的,若当日受难的是定安侯府,老太傅也会全力以赴。
夏家就是那样的人家。
温子甫很欣赏他们,所以,他也不会觉得,长兄为连襟竭尽全力,是傻、是不该。
真心,才会换来真心。
他们曾付出过真诚与坚持,那么,当四公子以真诚和努力相待时,他们能双手接下,也问心无愧。
他们宴姐儿,是真的嫁得很好。
这个好,并不是指四公子的出身,不是他身上的龙血,而是他的性情。
明明没有吃酒,温子甫也觉得有点儿上头。
他很想跟霍以骁说一说宴姐儿。
宴姐儿的细致、温和、开朗、积极……
优点太多了,多到,他头一句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温子甫失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用不着他说,四公子肯定都知道,知道宴姐儿的好,也知道要待宴姐儿好。
好在,厨房里送了吃的来,让他的感慨万千消散了许多。
给温辞他们的是温热的、刚好可以入口的醒酒汤,给温子甫的是一碗片儿川。
临安人,临安口味。
闻到片儿川的香气,温子甫消散的不止是感慨,还有一身的疲乏。
胡嬷嬷另备了一小碗,问霍以骁道:“姑爷要不要也尝一尝?”
霍以骁接下了。
热腾腾的汤面里,用的是乌嬷嬷自己腌的咸菜,正是出笋的时候,笋片亦是极新鲜。
温子甫先喝了一口汤,自家从小喝到大的味道,极其熟悉,也极其舒坦。
霍以骁抿了口,道:“阿宴做片儿川的手艺是跟乌嬷嬷学的吧?”
温子甫问:“宴姐儿做过片儿川?”
“做过,”霍以骁想了想,又道,“起初用的是宅子里厨娘备的腌菜,她说,和临安口味还是有些区别。后来,乌嬷嬷做腌菜时会给大丰街也送一些,家里做片儿川时就用了这种……
我也爱吃这些,片儿川、年糕汤,热腾腾的,阿宴说,江南那儿管这样的叫‘落胃’。”
温子甫听霍以骁说,这样的生活小事,让他不由地把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口吃面,一口喝汤。
“是啊,”温子甫附和着点了点头,“落胃。”
身体舒服,心里更舒服。
谁家得了这样的姑爷,都落胃了。
第554章 会来事儿
翌日。
霍以骁到宫门外时,不早不晚。
上朝的文武大臣们到了七七八八,彼此拱手问候。
消息灵通些的,自是晓得昨儿袁疾进了顺天府,且是一整夜都没有出来过。
可惜,毕之安那儿口风紧,袁疾到底说了些什么,暂时还没有漏出来,只能稍稍猜测一番。
一面猜,还一面悄悄的,看毕之安一眼,又看霍以骁一眼。
霍以骁由着他们暗暗打量。
当然,大部分朝臣再怎么猜,也很难猜到袁疾的选择。
在同僚们眼中,袁大人胆子小,如此胆小之人,畏畏缩缩,只想自保,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都交出去?
朱茂和项淮也到了。
“以骁,”朱茂走过来,压着声儿问,“袁侍郎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本不想管太多,或者说,想避得远远的,等这事儿早些过去,免得被牵连。
只是,实在好奇得紧。
一句都不问,好像又不合他的性情。
霍以骁道:“我只把袁大人捎到了顺天府,具体怎么说的,等毕大人递了折子就知道了。”
朱茂只好按捺住性子。
早朝上,不止朱茂,很多人都在等毕之安开口。
可直到吴公公喊了“退朝”,毕之安都没有拿着折子启奏,叫人颇为意外。
毕之安全当不晓得旁人的急切,只单独寻了陈正翰:“老大人,一块走走?”
陈正翰应了。
两人避开了其他人,沿着长廊,走了一段。
毕之安低声说了去沈家的状况、以及袁疾的事儿。
陈正翰听完,顿住步子,抬起眼皮子看了毕之安一眼:“你的意思是……”
毕之安想了想,道:“断案需得谨慎,各种证据,要完备周详。我身为顺天府尹,经手的案子,也该是竭尽全力办好。只是这一次,我有些……”
说到这里,他听了下来,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用词。
“有些、有些不安,”毕之安重重点了点头,“对,就是不安。”
陈正翰见他犹豫,并没有催促询问,只等毕之安说下去。
毕之安道:“您知道,我也知道,皇上这一次不会放过沈家。
私运铁器、陷害忠良,那些罪状是能把沈家给砍了,但始终都是旁证,离确凿的、能结案的证据,差了一口气。
三司和顺天府按部就班地查下去,定然会有收获,就是、就是耗时太久了。
久到我实在心中难安,怕出乱子。
袁疾只交代了自己,与兵部其他官员相关的,他说得少……”
陈正翰摸着胡子微微颔首。
毕之安说的这些,他一听就明白,因为他一早就有了这样的担忧。
处置沈家,已经是会动荡一番了的,拖得久了,什么事儿都咕噜咕噜冒泡,最后撕咬起来,真就一团乱。
毕之安亦叹息。
立刻结案自然最好,但胡乱断案,不是他的为人,也不是陈正翰当官的道理。
“也就是棉花采买的事儿,袁疾说得倒也周详。”毕之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