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下同悼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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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急了,说道:“当然不是为了好玩!这是承……”他还没有说完,另一个赶忙起来捂住他的口,“是,是我们做的,是为了好玩。”
若让他说了是皇长孙让他们做的,承舜也得跟着遭殃,他们得按照菜妃的意思,保护好雨殇和承舜。可能温国舅刚才也有这方面的坏心,才步步诱导。
尚德帝一拍桌子,“大胆!你们把朕做成纸扎,就为了好玩!来人!给朕拉下去择日再审!”
几人被拉走了,尚德帝渐渐平静下来了,温国舅在旁边问道:“皇上果真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好玩?”
尚德帝抬头看了看他,“当然不是,只是朕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温国舅神神秘秘地说道:“臣听说这锡提部落上下皆有神力,或通阴阳,或能与鸟兽语,或具有预知能力,或可控制人的行动。”
尚德帝道:“这前三个朕早有耳闻,这最后一个控制人的行动,倒不曾听说。”
温国舅此刻活像一个博士,摸着他那并不长的胡子,“控制人的行动,有两种方法,一是通过稀世珍宝魇魂铃,念动咒语即可达到控制人的目的。二是通过纸扎,行十二星辰阵,达到控制人的行动的目的。照臣看来,今日这纸扎的数量正是十二个,想必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
尚德帝听得心惊胆战,“这……这……如此恐怖,朕现在才知道!难道菜妃也舍得杀朕?”
温国舅道:“恐怕菜妃娘娘的心不在皇上身上啊!前面二十几年间皇上对菜妃娘娘言听计从,难保不是因为皇上受了蛊惑啊!”
温国舅越说越玄乎,尚德帝竟也回忆着有点后怕了。
多少年之间发生的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他对两人之间的所有心动、所有甜蜜产生了怀疑,好像菜妃的笑都有点“恶魔的温柔”的意味,她所作所为好像都是为了利用他。
尚德帝越想越不能淡定,最终对菜妃恨得咬牙切齿,又害怕她再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残局来。
“来人!把天牢里的犯人带上来!对了,太子不可出太子宫一步。”尚德帝对门外道。
很快,太子宫的宫门被严严实实地把守住了,菜妃和部落的人被拉上殿来。
她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将服装和发饰放在身边,跪在地上。
“爱妃,你藏得好深啊!”尚德帝道。
菜妃仍旧一言不发,尚德帝有点害怕,“又不说话,是不是在谋划着怎么杀朕?”
他从战场上下来,不怕刀剑乱舞,就怕这种不明不白的神秘莫测的东西。
菜妃扬起头说道:“臣妾从没有想过杀害皇上,若是想杀皇上,我们那么多次床笫之欢,早已可以了!”
尚德帝气得嘴唇发抖,“闭嘴!不知廉耻!”
菜妃笑了,笑得张狂放肆,“哈哈哈!好一个不知廉耻啊!”她也不跪着了,她起身走到尚德帝面前,右手抚摸他的脸颊。
“皇上,给我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一个离别吻吧!”她凑上去亲吻了他,尚德帝却一把推开她,使劲地擦着自己的嘴唇。
菜妃妩媚地一笑,“皇上,若你不愿听我的,可就休怪我让你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了!”
尚德帝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握住,疼,疼得他喘不上气,可他又无能为力。
尚德帝知道,菜妃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刚才部落的人脸上的喜色是掩盖不住的,那表情就好像是自己的靠山回归了!
于是,尚德帝稳住了心神,缓缓上前拥抱了菜妃并亲吻她。
菜妃的两颊流下两行清泪,泪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放开时,她继续跪下去,“臣妾知罪。还请皇上照顾好殇儿。”
若她不认罪,那么收藏毒药的就是雨殇,做纸扎的就是承舜和亭枝。孩子们的人生还长,不应该葬送在这里。
尚德帝坐在龙椅上,“罪妇菜妃,联合若干亲戚行十二星辰阵,意欲诅咒皇帝,犯上作乱,现……”
尚德帝突然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念及其温良贤淑,现罚其在佛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呆滞。
菜妃觉出这是魇魂铃的效用,遂向后一看,果然清枫正在柱子后,她又继续念动咒语,那魇魂铃剧烈地抖动起来,又发出“嗡嗡”的声音,而后回到了清枫的手腕上。
清枫大师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
尚德帝恢复了正常,“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菜妃露出轻松的微笑,这,就是她的最终结果。
次日,午门。
八个人被绑住,跪在刑台上,他们个个都是破衣烂衫的,囚服中间印着个大大的“囚”字,菜妃跪在正中间,额头上的汗液已经开始流下来。
头顶上的太阳光正烈,晒得人心里发烫,台下面站着些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吃瓜群众,他们大抵都是来看个热闹,毕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委,他们是不关心的。
人也挺奇怪的,见到流浪狗、流浪汉、长得丑的,就觉得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是要做噩梦了。而他们却能一脸淡然地看着别人的脑袋被砍下来,滚在他们的脚下,而且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从来不会觉得可怕。
其余几人看向菜妃,道:“娘娘!事已至此,不如施法,毁了他的江山!”
“就是!兄弟们!摆阵吧!”他们说道。
菜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又看了看远处屋顶上冒出的缕缕炊烟,又看了看少不更事的孩童,还一脸稚气地问:“娘!他们为什么要跪在上面啊?”
她叹了口气,“哎!罢了,何必如此?看这山川草木多美,这人们多可爱!何必毁了它们?”
“可他们都想让您死!”其中一个说道。
菜妃摇摇头,“想让我死的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被人左右的愚人罢了!”
旁边的几人不再说话。
清枫终于把太子宫的守卫支开了,他带着雨殇来了刑场,他知道,再不来,就晚了。
雨殇殿下养尊处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场以杀人为目的的表演。
他的母妃就在刑台的正中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嘴角带笑,不屈不挠。
他在台下,思绪万千,“母妃!”雨殇跑上去,跪在菜妃的旁边。
菜妃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拥抱,她只流着泪唿唤着:“殇儿!”
雨殇抱住她瘦小的身子,此刻她佝偻着,头发不及以前明亮,面容不及以前娇美,嘴唇发白,皮肤粗糙,没有一点血色。
“母妃!你……”雨殇的泪流下来,他好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菜妃慈爱地说道:“殇儿,别叫我母妃了,叫我一声娘吧!”
她已经不是尚德帝的妃了。
雨殇殿下听话得很,“娘!您……您……”他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菜妃应道:“哎!殇儿,你长大了,要自己小心了!”
雨殇点点头,为她整理整理衣裳,又为她梳理头发,将她脸上的泪痕、污垢都一一拭去,而后端起旁边的酒,递到菜妃的口边,“娘!无义酒,喝了不疼,喝了便无牵挂!来!”
他将两碗酒碰了,一杯给菜妃,一杯给自己,仰头,一饮而尽,将碗摔碎,两人泪落。
菜妃道:“殇儿,好酒啊!哪里搞的?”
雨殇泪中带着笑,“娘~您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啊?”
菜妃道:“当然啊!你小子得了好酒也不说给为娘的尝尝!”
雨殇殿下泣不成声,“好……好……儿以后一定给您!什么都给您……”
菜妃笑了,她说:“殇儿,来,帮为娘取个东西。”
雨殇在她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块蓝宝石,“娘,这是……”他睁大了双眼。
菜妃道:“殇儿,这是锡提亚拉之泪,此刻我正式以其主人的身份,将它送给你,要妥善保管,合理利用。若有难处,便去娘的母家锡提部落,他们定会帮你!”
雨殇殿下扔下宝石,转而抱住菜妃的身子,“不!我不要!我不要!娘!不要!”
他知道,这宝石一旦转交,前一任主人便要以命殉宝。
有人过来拉他,“殿下,时间到了,请离开吧!”冷冰冰的话语,如同六月飘雪。
雨殇被人架着下了台,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宝石。
行刑了,大刀扬起,反射出太阳强烈的光芒,射在雨殇殿下的眼中,他不得不伸出手臂去挡。
令牌落下,在地上敲出沉重的声音,大刀随着声音下落,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黑云裹着轰隆隆的雷声,有力地压下来,树木摇晃着它们有力的枝干,仿佛都要连根拔起,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乌鸦、鸽子、喜鹊在上空盘旋,百鸟聚集,百兽在山林中咆哮,吓得看热闹的百姓和行刑官肝胆俱裂,纷纷议论着是不是触怒了神灵?
李乐稷在旁边监斩,“妖风!这女人不是人啊!还不快动手!”
手起,清枫赶忙用宽大的袖子去挡着雨殇的眼睛,雨殇却慢慢地将他的手压下来,“别挡,大师,让我看,让我亲眼看到我的母亲如何离去,让我亲眼看那些恶人狰狞的嘴脸!”
清枫将手放了下来,他的内心是刺痛的,最终还是有一把锤子,把雨殇殿下的一身傲骨和全部轻狂都寸寸敲碎,装在盘子里。
像他一样。
行刑结束了,围观的人都走了,雨殇走上台去,将菜妃的头颅抱在怀里,解下她的绳子,扶起她,站在那一抹乍现的天光中,像极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死神。
一只乌鸦蹲在他的肩膀上,没精打采地任由雨水冲刷,许多鸟儿蹲在他的四周,肃立着,经过的一切动物都停下脚步,在场下看着他们。清枫也站在下面,看着他。
雨殇的脚下有一道红色,清澈的雨水中,那一抹血色是惊心动魄的,它们在水中晕开,渐渐地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画中的女子眉目清朗,莞尔一笑,山河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