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帝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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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德帝放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罢了,朕不强迫你。”
莺妃看他端起自己的杯子,莫名嫌弃,遂道:“茶里有毒。”
尚德帝抬眼看她一眼,低头将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无碍,只要是你给的,无论鸩酒白绫,朕都一应接了便是。”
莺妃眼神微动,怀中竟真的掏出一把匕首来,霎时间她已经闪身到尚德帝身后,尚德帝感受到气氛突然变化,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莺妃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进了尚德帝的后背,尚德帝突然身子前倾,一口黑血吐在桌上,匕首还插在他的后背,边缘处涌出鲜红的血液。
莺妃呆住了,她没有想到真的会这样,他竟躲都没躲。
“你怎么不躲?”莺妃问。
尚德帝无力地扯出一丝笑容,“如此可消除朕心中愧疚。”
莺妃能伤他,用的不是匕首,而是他的爱。
尚德帝转过身,看着莺妃,莺妃呆立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对莺妃说:“莺妃,要杀人,从背后攻击大多是不能成功的,看,这里,这是心脏的位置。以后……若是真的想杀朕,便向这里刺……”尚德帝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莺妃看着他,眼泪都流了下来,“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去给你找太医!”
尚德帝摇摇头,拉住莺妃的手,“别去,要是被人看见你伤了朕,朕便保不住你了……”
莺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别闹了!你会死的!”
尚德帝无力地笑了笑,“若朕死了,你可会伤心?”
莺妃低头,“我不会!我高兴!你若是敢死,我就让我情人做皇上!我做皇后!杀了你儿子!占了你妃子!看你敢不敢死?”
尚德帝笑了,“呵呵……那朕可真不敢死了。”
莺妃道:“臣妾来为皇上包扎。”说着,她褪去龙袍,将匕首拔出,用清水洗了伤口,点了些药粉,才包扎好了。
尚德帝趴在床上,满脸荡漾着幸福,“莺妃难得对朕这么温柔,要不我们今夜来共度春宵?”
莺妃拿起血迹还未干的匕首,道:“皇上,臣妾可是已经掌握了心脏的位置,您看您是不是收敛一点?”
尚德帝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说。
尚德帝因为受伤一直赖在碧霄宫半月有余,直到伤好了才被赶出去。
宫中盛传:“皇上智商欠佳,为了给别人展示自己的金钟罩而受伤。”
自从上次的事后,莺妃看亭枝更加紧了,她不让亭枝再碰琴一下,就连亭枝一天中的自由时间都差人暗中跟踪。
后来,跟踪的人来报,“王爷总去那个废弃的院子,不知在做什么。”
莺妃心知肚明,上次她去,亭枝正与李长赢学琴,她怒,亭枝答应她永远不再碰琴,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他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亭枝从来不会这样的。
现在亭枝就在废弃的乐师府。莺妃对左右道:“来人,备轿,去乐师府。”
莺妃到乐师府的时候,里面正有悠悠琴声传出,左右人皆惊惧,“这!这是……”
莺妃却不怕,直直走了进去,宫人只好跟上她。
李长赢一看门口来人,赶忙跪下道:“莺妃娘娘贵安!”亭枝正弹着琴,闻言回头一看,莺妃正盛怒,站在门口。亭枝赶忙跪下道:“母妃。”
莺妃瞪着他,渐渐走近了,“你还敢来这里?前几日你是如何答应母妃的?”
亭枝沉默,他确实没有信守诺言,他太爱弹琴了。“母妃,儿臣错了。”
莺妃抬起头望天,稳了稳心神,半晌之后她对左右道:“将小王爷带回宫。”
亭枝一听,便知道莺妃不为难自己,便要为难别人了,遂求她:“母妃,此事是儿臣一人所做,与旁人无关,还请母妃……”
“还不快走!”莺妃本来已经在压抑着火气了,听他这样说,怒气更甚了。
左右赶忙带着亭枝回宫,亭枝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便主动跪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莺妃站在李长赢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让他起身。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像夏日的雨前,让人喘不过气。
“李公子,您来宫中多久了?”莺妃问。
李长赢松了一口气,“回娘娘,臣来宫中四五年了。”
“当初是伺候太后娘娘的?”莺妃继续问。
李长赢点点头。
“太后娘娘的身体向来硬朗,突然渐渐虚弱,重病去世,本宫想李公子应当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莺妃的语气间隐约有着怀疑。
李长赢大气也不敢出了,仿佛阴谋已经即将败露,他将要出事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娘娘,太后娘娘出事,臣也很心痛,都是因为臣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太后娘娘。”李长赢道。
莺妃闻言笑了笑,“行了,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令人恶心。”
李长赢正想再说点什么,莺妃话锋一转,“本宫很早前就警告过你了,离亭枝远点,你非不听,竟还敢教他琴艺?”
亓国内不尚琴艺,许是因为琴师地位低下,许是因为尚德帝讨厌弹琴之人,故而举国上下,皆贬低琴术。就算偶尔出现几个有琴艺天赋的人,也被贬低成一文不值。
李长赢这才明白莺妃这是为这事来的,遂起身道:“莺妃娘娘,精通琴艺本无过错,您为何总执意要将亭枝小王爷的天赋抹杀?”
莺妃道:“学琴没有出息,这还不够回答你吗?”
李长赢随手抚摸了一把案上的琴,“不,您不是因为这个,您爱琴,也恨琴。”
被人说中了心事的莺妃怒了,她吼:“你懂什么?竟学会妄议本宫了,看来,宫中是应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李长赢赶忙跪下道:“莺妃娘娘饶命!臣错了!”
莺妃气定神闲地道:“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主动离开皇宫,天下之大,你想去哪就去哪。二,留在宫中等本宫揭发你当年的罪行,死罪难逃。”
说完,莺妃娘娘扬长而去,李长赢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三天后,雪儿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一个精美的酒壶和几只杯子,雪儿的身后跟着八个宫人,和雪儿一起的还有亲公公。他们一齐向乐师府走去。
李长赢在柱子旁边依靠着一个蒲团坐着,他抬眼看到几个人,连起来都懒得起来,“哦,你们来了?老子等你们很久了。”
雪儿走到屋子里,斜眼看着地上的李长赢,“李公子,莺妃娘娘赐酒!”
李长赢伸手,“给老子呈上来!谢莺妃娘娘!”
他已认命了,可还有人不认命呢。
碧霄宫内,李时初跪倒在莺妃娘娘的脚边,“娘娘!您知道的,您什么都知道,为何偏偏不放过长赢?”
莺妃笑道:“是本宫不放过他吗?是他不放过本宫啊!”
李时初低下头,“娘娘,杀人的真正凶手逍遥法外,您何必要杀了一把刀呢?”
莺妃向窗外望着,“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李时初沉默半晌,“娘娘,您放过他吧!配药的是我,怂恿他杀人的也是我!您放过他吧!”
莺妃娘娘惊异地看着他,“我早知道是你,却没想到你竟敢承认!既然不想他死,又何必在此处浪费时间?还不去看他?”
李时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磕了个头道:“谢娘娘!”然后飞身而出。
等到乐师府,李时初才知自己迟来一步。
雪花他们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几人已经出了门来,正撞上进来的李时初,“李太医。”他们行了礼。
李时初拨开人群进入房中,李长赢躺在地上,安静祥和,嘴角的那一丝血色像一朵鲜花绽开,看似绚烂,实则悲然,思后泣然。
李时初将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颤抖着声音唿唤他,“长赢!长赢!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长赢……”他不敢相信,那般活泼可爱自由自在的孩子,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李长赢被他摇晃得咳嗽了一声,“你踏马能不能别摇了!老子刚要走了!”虽然李长赢的语言粗陋不堪,可在李时初听来却如同天籁,他激动地抱紧了李长赢,“长赢!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太好了!”
李长赢瞪他一眼,“老子都要走了,你拉我回来做什么?”李时初抚摸着他的额头,“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
李长赢笑了,笑得张狂放肆,“哈哈!你知道吗?刚才他们把我当大爷一样,给我喂酒,哈哈!”他实在是真的开心,开心得令人心痛。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野孩子”的标签便在他身上肆意生长,他的母妃不守妇道,他的父亲给皇帝戴绿帽,这些传闻都让他喘不过气,何曾有过一个人,一次,正眼看过他?
李时初摸摸他的头,李长赢闭上眼睛,像是在给李时初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够了,这凉薄的世间也呆得够久了,我该走了。”
李时初用力摇晃着他,“不要走!你不能走!”
李长赢挣扎着用仅存的意识问了两个字:“为何?”
李时初停住了,“因为……因为……因为我,爱你啊!我……只是……没有人知道我一直爱着你,我怀揣着对你的爱,就像是怀揣着赃物的恶贼一样,从来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曾经,他还与自己的表妹虫草姬暧昧,他还用追求翠花来掩饰,想让他生气……他后悔,后悔自己懦弱无能,才导致现在的一切。
李时初没有察觉,李长赢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表情恬静、满足、轻松。
谢谢你,李时初,愿意在我这失败的一生……算了,总之,谢谢你。
后来,李太医抱着个死人回太医院,呆在房中不出来,别人问他,他只说自己一定可以医好他。李太医发了疯一般地寻找书籍,发了疯似的找药配药,喂给长赢公子吃,尸体都开始腐烂了,还不肯放弃。
原来,世间最苦是相思,最远是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