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锡提亚拉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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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雨殇殿下同郑思齐等人在街边游荡,见前方有一红袍男子,身形颀长,气质清冷,几人笑闹着追上去,都惊讶于眼前人,“大师!”
清枫合掌问好:“阿弥陀佛。”
雨殇殿下跑上前去,一把搂住清枫大师的脖子,“大师~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
清枫道:“不要抱怨,抱臣。”
雨殇殿下呆愣了一瞬,“啊,好。”他把头埋进清枫大师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枫身上的气味,那气味可真好闻,令人流连忘返。
看着雨殇殿下这样子,众人表示接受不了,郑思齐道:“不求风骚惊天下,但求猥琐动世人啊!”
雨殇殿下并不因他一句话而改节,“大师~举高高~”
清枫大师长臂一揽,将雨殇殿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旁的苏人美酸熘熘地道:“讨厌啦!这突如其来的狗粮真使我质壁分离啊!”看媳妇儿难受,郑思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来吧媳妇儿,咱也有哈!”
雨殇在上空旋转,无意间看到一群人,打扮穿着皆不像亓人,“大师,他们是谁啊?”雨殇殿下指着那群人。
清枫沉吟一声,“他们是臣途中经过一处世外桃源之时认识的,他们提出要跟臣来京城看看。”
雨殇殿下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看他们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些人也过来了,“想必这位就是雨殇公子吧!真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啊!”雨殇殿下虽然本来坐在清枫肩头略微尴尬,但听了这话仍旧得意洋洋地斜眼看着众人。
几人入宫面见尚德帝,接受了盛情款待。
“来来来!大家不要拘束,大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雨殇殿下在中央说着,清枫一看他手里的酒瓶子就知道,这小家伙又喝多了。
清枫将雨殇拉下来,“殇儿,怎么又这么管不住自己了?”雨殇挥开他的手,“嗯~你别管我~让我喝!”喝着喝着,雨殇殿下竟然哭了起来,清枫忙将他揽进怀里,安慰着,他知道雨殇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最难忘却故人心。
客人中突然有人提起亓国皇宫盛产天才的事,其中一个人站出来说道:“皇上,草民听闻贵国皇宫盛产奇人,皇上可以一人之力扭转干坤,殿下尝遍天下药能辨其毒,更有皇长孙殿下可解世界难题,还有亭枝小王爷无师而自通琴艺,不知可确有此事啊?”
尚德帝本想隐瞒,却看人家知道得这样清楚,便为不好说什么。
那人继续道:“现下正好无事,可否请亭枝小王爷为我们弹奏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一旁的莺妃急了,她看着尚德帝,生怕他生气,可尚德帝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莺妃对着下面的人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各位,亭枝前几日身体不适,不能为各位献艺了。”
那人在下面一点儿也不给莺妃面子,“方才我才看到亭枝小王爷正孜孜不倦地读书呢,怎么这就病了?”
“莺妃,你就让他出来吧!事已至此,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尚德帝说道。
莺妃无话可说,只好差身边的雪儿将亭枝叫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蓝色的小小身影走了出来,小少年的脸上已经少了稚气,多了成熟,众人皆惊叹,“从未见过这般早熟的孩童!”
亭枝像模像样地行了礼,见过众人,抱起皇后娘娘赐给他的那把琴,坐在蒲团上。莺妃的气不打一处来,又担惊受怕,害怕尚德帝突然发飙。可一切都没有发生,平安无事。
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煳、出现光晕,好似一个圣人,光坐在那里就气质出众。
窗外的月光,慵懒,悠然,沿着梅琴古老而优雅的弧线缓缓流淌。这把琴已经在那里很久了,久远到打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带着崇敬的心情去仰望,如今,终于有机会得以光明正大地抚摸它,亲近它。
亭枝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快地舞蹈,从低音滑到高音,绽开一路玫瑰色的风景,天光云影共徘徊;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细碎却泛着光泽,黑云压城城欲摧。他深深地爱着这把老琴,爱它唱出的每一个音符,爱它缱绻相依的情愫,爱窗外迷人的月光,清新的雨滴,互相附和着沉醉在如水的音乐里。
一曲红尘一曲肝肠断,一曲心碎一曲万物生。
亭枝的身体里住着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而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将军。
台下的掌声、惊唿、赞美他都无心去听,他转身行礼、出门,复又满怀虔诚地将梅琴放在高高的架子上,坐回案旁,认真读书。
菜妃娘娘在台上坐着,漫不经心地吃着面前的茶点,她随意问了句:“这几位贵客是从何处来的?有几个本宫看着眼熟。”
宫人答:“是来自锡提部落的人。”
一听名字,菜妃娘娘脸色突变,她表情凝重地重新观察了一番,这些人中竟真的有自己的熟人,“毛婆婆。”
里面的一个老太突然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菜妃,半晌之后,她缓缓走上前来,不说话,只紧紧地拥抱菜妃。
菜妃可是他们山里的的宝贝闺女,如今也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位置,他们都知道菜妃不善争斗,她从一个山里姑娘做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岁月蒸发了悲伤,化成了满天缠绵温柔的细雨;悲伤如秋日落花散落,错落有致,从紧握的手中漏掉的时光,失去了,恍如隔世。既然选择弄权,便要忍受再也回不到那些错过的时光,再也找不回那些逝去的美好。
尚德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认出了这里面的所有人,他当初要带走这姑娘时,这些人就像送女儿一般站立在山头,徜徉、怅惘。
他知道这个姑娘通鸟兽语,近自然,是山川、是森林、是万物的女儿,她不该卷入深宫,可他真的需要她,需要她的家庭背景,也需要她的聪明智慧。
就这样,一场政治婚姻产生了。
毛婆婆用颤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皱皱的丝巾,又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块幽蓝色的水滴坠。
“这是……”菜妃问,那毛婆婆回答道:“锡提亚拉之泪,我锡提部落的至宝,若娘娘日后需要,便可持宝来寻,锡提部落万死不辞。”
菜妃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接。她知道,毛婆婆将宝物送出之后,会以身殉宝,这是锡提亚拉之泪的传统,也是让这个水滴坠蒙上神秘面纱的圣事。
毛婆婆不顾菜妃的反对,自顾自地将宝玉放在菜妃面前的托盘中,然后安静地回到座位,接下来的这些时间,就是等待死亡的时间,静谧、凝重、压抑,菜妃再也呆不下去了。
门外,菜妃立在院中,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儿小雨,到底是秋雨,带着些凉意,后面的宫人报告,“娘娘,里面的一个婆婆逝世了,您要进去看看吗?毕竟是您家乡的人。”
菜妃拿出水滴坠,低头看着,嘴里喃喃道:“许是大限将至,无碍。”一滴清泪落下,正好打在水滴坠上,它的光泽又晶莹一层,变得更加幽蓝了。
原来,世间至美的事物,大多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菜妃语气凉薄,“无事,冬天花败春暖花开,有人离去有人归来。”好像是在安慰身后的宫人,又好像在安慰着自己。
自从毛婆婆去世,尚德帝为了慰藉客人,便为毛婆婆举办大型葬礼,将客人留在宫中,毕竟是菜妃的娘家人,所以他们皆住在甘泉宫。
宴会结束,尚德帝便去了碧霄宫,莺妃已经在指导亭枝写字了,见尚德帝来赶忙起身行礼,“皇上贵安。”
尚德帝点了点头,“平身吧!”又对着四周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周围人都下去了,尚德帝才看到旁边的亭枝,“你也下去。”
亭枝抬头看了看尚德帝,又看了看莺妃,再次看向尚德帝,“父皇,请您不要再与母妃吵架了好不好?”
亭枝听够了他俩的争吵。
“不用你管,下去。”尚德帝说道。亭枝只好行了礼出去了。
尚德帝渐渐逼近莺妃,眼神相当危险,“你还忘不了他!”他质问道。
莺妃扬起头,目光如炬与他对视,“忘不了谁?到底是皇上忘不了还是臣妾忘不了?”
尚德帝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要是忘了,怎么又会教给亭枝弹琴?他也爱弹琴,莺妃,这招缅怀故人做得不错啊!”
莺妃也并不惧怕他,“臣妾可以对天发誓,从未教过亭枝弹琴!明明是皇上小肚鸡肠,对臣妾的过去念念不忘,到头来还要怪罪臣妾!”
尚德帝都被气笑了,“呵!你可别告诉朕你当真生了个天才琴师!”
莺妃也跟着他笑,“呵!皇上一向不自信,现在竟连自己儿子是天才都不敢相信了!”
尚德帝将莺妃逼至墙角,“朕不是不相信自己,是不相信你可以生出天才!”言语间都是对莺妃的嘲讽。
莺妃道:“那雨殇殿下也是个天才,也不见皇上怀疑于他!”
她努力教导亭枝,严格要求他,让他处处比雨殇强,却仍旧改变不了尚德帝的看法。
尚德帝的眼睛充满了危险的意味,他平时只是将帝王之气隐藏起来,所以给人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估计除了莺妃,没人见过他霸道的一面吧!
“因为,菜妃的心中只有朕一个人,而你,莺妃,心里还住着别人!”尚德帝吼道,他不甘心。
莺妃笑道:“只怕那人已经不在臣妾心中,而在皇上的心中吧!皇上怀揣着对他的嫉妒这么多年,想必不好过吧!”她仍旧那么轻蔑,一副对皇上瞧不上眼的表情。
尚德帝无奈道:“莺妃啊!这么久了,你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每次见朕,你都不会给个好脸色。”
莺妃眼中泛红,脸上出现了一丝恨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初你强占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是的,那么多次,她多想杀了他,最终都忍住了,毕竟,虽然他不是个好男人,却是个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