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可追(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30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4章 可追

  “阿姊。”萧琢提着一个食盒,敲了敲房门。

  萧幼慈收起绣帕揣进怀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坐直身子说道,“进来吧。”

  “阿姊尝尝好不好吃,我让厨房特意多放了些辣子。”

  萧琢打开盖子,里头摆着一碟白面馒头,一叠酱瓜,一叠泛着红油的小菜。

  “在庙里这些日子吃惯了斋饭,口味倒是清淡起来了。”萧幼慈笑了笑,拿起白面馒头掰成两半,沾着小菜吃了一口,“这味道……还是挺怀念的。”

  萧幼慈吃得很快,将馒头几口吃完后,问道,“明日去找陈先生么?”

  “嗯,陈老先生在儒生里声望很高,自是头一个拜访他。”

  萧幼慈点点头,“我还有几位故友在梅州,我此番来也是同他们告个别。”

  “故友?”

  “嗯,都是闺中的朋友,后来远嫁,便只有鸿雁往来。”

  萧琢并未多想,“也好,以后也不大有机会来了。”

  “阿琢。”萧幼慈突然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萧琢莫名眉间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萧幼慈叹了口气,她凝眸仔细描摹着萧琢的眉眼,良久,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彼时萧琢只顾着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没有看懂她眼中萦绕的怅惘与不舍,听得她道,“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瘦弱的像一只小猫似的,每次来见你,都是哭个不停。”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皇姐……”萧琢只觉眼中忽地一阵酸涩,他微微仰头,声音却止不住地发着颤。

  萧幼慈垂下眼,偏头恍惚地看着昏黄的烛灯,“在寺庙里的时候,有几回半夜突然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宫中,张口唤梓柔……”

  “许久都无人应声,每每这时我才想起来,梓柔她……”萧幼慈红了眼眶,她掩饰地拿袖子挡着擦了擦,像是跟什么较劲儿似的,哑着嗓子继续往下说,“我还记得几年前我们来梅州,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们也是这样一起坐在灯下,脚边放着好几个火盆烤火……”

  萧琢张了张口,想让她停下来,可是喉咙不知被什么哽住了,干涩的发疼,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濡湿了眼眶,艰难地憋着,不让它流出来。

  “你说,下回再来梅州的时候,一定要去折一支白梅带回家,放在母后的寝宫里。”萧幼慈顿了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几乎要落进尘埃里,被风一吹便散了,可萧琢还是听见了,听见她说,“阿琢,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是啊,要是父皇母后没有薨,大梁还在,他可以不谙世事地过着无忧无虑的清平日子,这样的一枕黄粱他不知做过几回。

  萧琢一怔,那样的话,他与贺暄呢?也许在同一个冬日,梅州开满了白梅,他们在十里梅林里擦肩而过,贺暄折下的白梅,又会寄给谁?

  如此想来,命运对萧琢还余下最后一丝垂怜,将这一支白梅穿过春日,送到他手里。

  “阿琢?”

  萧琢陡然从恍惚中惊醒,他将脑海中贺暄的影子撇去,似乎将那些旧日的留恋与怅惘也一同抹去了,“阿姊,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萧幼慈亦笑了,笑意浅浅地浮在面上,像是随时会晕开的涟漪,“嗯,阿琢长大了,不像小时候爱哭鼻子了。”

  萧琢记得那晚萧幼慈拉着他说了许多从前的旧事,说到后来他有些倦了,打着盹儿听着萧幼慈絮絮叨叨地回忆着。

  就在他又一次耷拉下眼皮的时候,萧幼慈轻叹了一声,将他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拍了拍他的手,“回去睡吧。”

  “嗯,阿姊也早些睡。”萧琢打了个哈欠,早春的晚风还带着沁人的凉意,他的困意被开门时的风吹散了七成,他突然福至心灵地回过头去,“阿姊。”

  萧幼慈愣了愣,看见萧琢一手扶着门框,屋里的灯光将他的笑勾勒出一个淡金色的轮廓,“阿姊,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会的。”

  “嗯。”萧幼慈像被他眼里的希望烫伤似的别开眼,“快回去睡吧。”

  正房里的烛灯溶溶的火光透过窗映出来,萧琢哼着歌快跑了两步,笑盈盈地推开门。

  “暄哥!”

  贺暄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拿着的书卷一抖,掉在了地上。他若无其事地弯腰拾了起来,抬眸瞥了一眼萧琢,“怎么这么高兴?”

  “嗯……”萧琢拉开他旁边的椅子,认真地说,“其实之前在晋国,我每晚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要是能一觉醒来,我又回到小时候就好了,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贺暄翻书的手微顿,听萧琢继续道,“可是今日我突然想通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与其成日沉湎于过去,陷在残破的旧梦里不愿醒来,不如想想如何将眼下过好。”

  贺暄手中的书已经放下了,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带着一丝眷恋与欣慰,追随着灯下眸色炯然的萧琢,他现在的样子落在贺暄眼里,就像一只破茧的,翩翩起舞的蝶。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萧琢站起身,在贺暄唇上亲了亲,“一定会的。”

  “嗯,会的。”贺暄轻笑,回握住萧琢的手。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萧琢拱进贺暄怀里,一手环住他的腰,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胸前,像是要将他的心肺都据为己有。

  “暄哥。”

  贺暄嗯了一声,伸手抚弄着他的头发,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他的额头,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过了一阵贺暄也没听见下文,他低头看了看,萧琢已经埋在他怀里睡着了。贺暄将被子往上提了一点,将萧琢裹得严严实实,就着漏下的几缕月光,贺暄抬起手,轻轻地拂过萧琢的眉眼,在眼尾处停顿了一瞬。

  “狸奴,以后有我在。”

  第二日萧琢哈欠连天地被贺暄从被窝里薅起来,他半眯着眼睛由着贺暄替他穿衣服,说道:“几时了?”

  贺暄将他乱动的手按了下去,“不早了,我看你睡得好,没忍心叫你,眼看着再迟就可以去陈府用晚膳了。”

  “啊?”萧琢这才揉了揉眼睛,被吓的清醒了过来,“陈先生不喜迟到,我们快些去。”

  “嗯,我让厨房把早点放在食盒里了,待会儿路上吃。”

  陈府离他们住的地方倒也不远,萧琢堪堪将最后一块红豆酥吃完,贺暄伸手用指腹轻轻将他脸颊上沾着的碎屑抹去,马车便停下了。

  萧琢舔了舔唇,回味了一番红豆酥的味道,赞不绝口,“这个厨子做点心做的不错。”

  “那到时让他跟我们一块回去。”

  “啊?”萧琢愣了愣,“这……不太好吧,人家家小都在梅州呢。”

  贺暄勾唇,他冷峻的眉目舒展开的时候,就像是冰雪消融、馥香遍野的春山,如霞的花枝摇颤,化作他嘴角的笑意。

  “你还真想带他回去啊?”

  萧琢这才明白贺暄不过是逗他,憋着气瞪了他一眼,推他道:“下车下车。”

  因着从前见过陈宏道,萧琢此番不便露面,目送贺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随手折下一根草茎在手里晃荡,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路旁有一老翁席地而坐,前头摆着些小玩意。萧琢走过去看了看,顺手拾起一支竹笛。做工极是粗糙,胜在多了些野趣,萧琢放在唇边试了试,音色倒是清亮。

  “小郎君不是本地人吧。”

  那老翁揣着手,笑呵呵地同他搭话。

  萧琢点点头,问他:“这竹笛怎么卖?”

  老翁道,“一百文。”说完,那老翁接过萧琢的钱,叼着旱烟吸了一口,道,“小郎君若是闲着,前头有一处杏林,如今杏花都开了,正是好去处。”

  萧琢挑眉,拱手同老翁道了谢,拿着竹笛便顺着老翁的话往前头去了。

  贺暄同陈宏道谈完出来,见萧琢不在马车上,便知定是呆不住出去闲逛了。他从车夫口中问出附近有一处杏林,开得正好。

  “他倒是有雅兴。”